彭乾羽進到趙府,趙郡馬還是如同往日那樣一臉可親的站在廳前迎接,抱拳道,“天氣悶熱難當,縣太爺一路辛苦”


    胡管家在一旁也拱手作揖,臉上堆砌著狡黠的蔑笑。


    彭乾羽正全神貫注的盯著雲霄遠去的背影,想著她的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我離張參將遠一點,一個小小的參將難不成還敢把我殺了?


    彭乾羽心頭猛然一震,還真有這個可能,張參將是趙府暗中請來的,趙郡馬料想是不會有此歹念,可胡管家就說不準了,這老小子恨我是恨得牙癢癢,他要是瞞著主子買通張參將致我於死地,這還是挺容易的事,到時候借口土匪複仇,死都是白死了,最後王知府再來個宿鬆知縣因公殉職,那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彭大人”趙郡馬又開口道。


    彭乾羽的思緒被暫時拉了回來,嗬嗬一笑,“哦,哦,郡馬爺,我這剛剛從漁村趕回來,便立即給郡馬爺複命來啦”


    “彭大人請坐,你我之間何談複命,彭大人為了我府上這點俗事忙前忙後,聽說還受了傷,這讓趙某怎麽敢當”


    一名趙府的女傭正將茶杯放置在彭乾羽麵前,微笑著,“大人請用茶”


    “好好,用茶用茶”彭乾羽看著這女傭,心裏嘀咕著,趙府的下人都這麽漂亮,有錢人就是會享受呀,哪天也讓李師爺給物色幾個,有事沒事在縣衙裏轉轉,那也是一道風景不是。


    女傭見縣太爺一直盯著自己,臉一紅,躬下腰款款退了出去。


    彭乾羽嘿嘿一笑,轉頭對趙郡馬道,“無事,無事,郡馬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趙郡馬端起茶杯,輕輕泯了一口,故作驚訝道,“聽縣太爺這口氣,想必此次漁租一定是馬到成功了吧”


    彭乾羽很自信的點點頭,“嘿嘿,差不多”


    一旁的胡管家強忍著笑,暗道:一個大子都沒收上來不說,頭都給打破了,就這還差不多,臉皮可真夠厚的,馬上你就得露餡。


    趙郡馬裝出一副喜悅狀,“彭大人真是出手不凡,請問一共收上來多少?”


    其實胡管家早就將彭乾羽在漁村所做的事添油加醋稟告給趙郡馬了,也正是因為他的話才迅速讓趙郡馬打定主意請張參將前來剿匪,敢在郡馬爺麵前陰奉陽為,那是要吃苦頭的。


    彭乾羽不喜歡品茶,喝茶的目的就是解渴,慢慢小口泯著那隻會讓彭乾羽越喝越渴,濃濃的茶水湧過喉嚨這才過癮。


    彭乾羽沒有回答,端起麵前的茶杯大口的將杯中茶飲盡,咂吧著嘴,感歎著,“嗯,好茶好茶,真不愧是極品的黃山毛峰”


    胡管家笑了,“大人品茶的功夫真不一般,竟然能把西湖龍井給品出毛峰味來,高明高明,在下敬佩不已,呀,哈哈”


    廳裏四下站著的幾個家丁都在笑著,趙郡馬心裏也直樂,不過麵子還是要給的,他假意哼了聲,“都笑什麽,沒規矩,下去下去,彭大人不要見怪,別和下人一般見識”


    彭乾羽也就是隨口一說,別說是龍井,就連品出來的黃山毛峰味他都是胡扯的,不過在這些下人麵前失了麵子那當然不行,忙把茶杯又拿起來,泯了一口,點頭道,“嗯對對,是龍井,是龍井,你看呀,這幾天一直都在琢磨西湖,我那李師爺說我晚上說夢話的時候都在叫著西湖,沒想到這喝個茶也能和西湖連起來,見笑見笑了”


    胡管家冷冷一笑,“彭大人真是能言善辯呀,不過你好像還沒有回答郡馬爺的問題吧,這次收了多少漁租上來呀”


    趙郡馬裝作絲毫不在意,自顧自的品著茶。


    彭乾羽嘴巴鼓動著,從嘴裏擠出片茶葉,隨口就吐在地上,“這個嘛,我說趙郡馬,您去過西湖嗎?”


    趙郡馬一愣,這小子玩什麽花樣呀,收不到錢直接說就了,“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的美那在西湖,當然去過,大人為什麽這麽問”


    胡管家到是不放過任何能數落彭乾羽的機會,“彭大人,你為何總是在西湖上繞來繞去,郡馬爺問你收了多少租金,你為何不回答呀”


    彭乾羽搓了搓手,靠在椅子上,翹者腿,一幅輕鬆愉悅的樣子,“實不相瞞,一文錢也沒收到”


    趙郡麵開始露出本來麵目,側目道,“哦,不過看大人這悠閑自在的樣子倒是不像一無所獲呀”


    胡管家插口著,“少爺,小的想起來了,彭大人那兩日一直在忙著幫那些漁民弄什麽集體產業,應該是沒顧得上少爺的事”


    彭乾羽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胡管家,鄙夷的一笑,扭臉對趙郡馬道,“幫漁民謀生計的事有,一無所獲也是真,不過,這錢不是我不收,而是我不想郡馬爺做出撿到芝麻掉了西瓜的事”


    趙郡馬又是一側目,“什麽意思?”


    “敢問郡馬爺這一年能從湖裏收多少漁租呀?”彭乾羽靠在椅子上,手裏把玩著桌上的茶懷,將杯蓋輕輕的敲擊著空空的茶杯,發出一聲聲輕脆的叮當聲。


    “大人你問這個做出什麽?”趙郡馬不禁眉頭一簇,這小子什麽意思,難不成想查帳。


    彭乾羽擺擺手,“郡馬爺別多想,要不我猜猜吧,八萬兩應該差不多吧”


    這不是他猜的,是幾天前李順告訴他的,這個數字也不準確,當然了,這可能連趙郡馬本人都不大清楚,收租子這些事基本都是胡管家在張羅,八萬兩也差不多。


    趙群馬沒開口,他在等著彭乾羽的下文。


    彭乾羽繼續道,“既然郡馬爺不反對,那就是八萬兩了,這點芝麻小錢對於郡馬爺來說當然是不會過問的,不過,我認為這個錢還能再翻上三翻,不知道這在郡馬爺眼裏算不算得上西瓜呀”


    趙郡馬眼前一亮,舉著杯蓋的手都停住了,“彭大人這什麽意思?二十四萬兩銀子?從何而來?”


    彭乾羽嘿嘿一笑,“當然有出處,不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還有一步之遙,我再好好想想,等哪天考慮周全了一準告訴郡馬爺”


    胡管家肯定不相信,他認為這是彭乾羽在有意為自己開脫辦事不力的事實,八萬兩銀子的漁租那已經夠把這沿湖一帶的漁民刮幹淨了,還有再翻三番,誰敢呀,真把這些人逼急了,保不住就有人敢扯旗造反了。


    “少爺,小心,這小子鬼得很,二十四萬兩,聽聽都覺得這話像假的”胡管家附在趙郡馬肩頭輕聲說著,說完又直起身子衝彭乾說道,“彭大人,當著郡馬爺的麵你可不能信口開河呀,二十四萬兩,這數目可不小”


    彭乾羽也從椅子上直起身子,搖搖頭歎著氣,“唉,算了,既然不相信,那不扯這閑話了,說說另一件事吧”


    趙郡馬怎麽看這縣太爺也不像是在說假話,說不定還真有這筆錢的來路,當然了,趙家是商賈世家,但凡能賺到錢的路子那都不會輕意放過,這小子藏一半露一半,是在吊我胃口呀。


    “哦,彭大人還有何事?”趙郡馬也是有身份更好麵子的人,不好追問如何將芝麻換成西瓜的方法。


    彭乾羽起身在廳內走著,“也是小事,座山土匪誤殺汪中仁一事郡馬爺已經知道了,不過我衙門裏有人探聽得消息說是安慶府營軍的張參將已經帶著兩千大軍前來圍剿,不知道這事郡馬爺知道不知道”


    彭乾羽看看天已經不早了,張參將說到便到,沒時間再和他繞彎子了。


    趙郡馬搖搖頭,“縣太爺消息真是靈通,不像趙家這消息閉塞,不曾知道,怎麽,大人是希望他來還是不希望他來?”


    彭乾羽也搖搖頭,往趙郡馬身邊湊了湊,愁眉苦臉,輕聲說著,“當著郡馬爺的麵,我也就實話實說了,縣裏出了匪患,皇帝要是知道,最輕也得扣我幾個月月俸,我這招誰惹誰了,剛上任沒幾天就攤上這事,沒法呀,放屁都砸腳後跟,所以我得補救呀”


    趙郡馬道,“大人要如何補救”


    彭乾羽道,“當然是搶在皇帝動怒之前拿下這夥土匪呀,或許能夠將功被點點過吧”


    趙郡馬頷首,“嗯,有道理,不過大人上次已經表示要親自出馬剿滅座山土匪,幾日前我可是差人將資助義舉的銀子送到縣衙了,就是不知道大人打算何日出兵,能有幾成勝算,我這還真替大人捏一把汗呀,如今正好,張參將來助大人一臂之力,肯定是旗開得勝”


    彭乾羽一屁股在趙郡馬椅子上擠了下去,一摟他的肩膀,哭喪著臉,“哪裏會有這麽好的事,那是府營軍,他張參將剿匪立了功,哪裏還有我的功勞,上次我聽郡馬爺說您和那張參將有些生意往來,這才想過來求求郡馬爺,能不能和那張參將說說,這縣裏的事還是交給縣衙處理吧,就不勞官軍跑一趟了”


    彭乾羽當然不能說是怕張參將大軍來搜刮百姓,不過現在說的也是實情。


    趙郡馬哈哈一笑,他終於明白彭乾羽說那二十四萬兩銀子出處時為什麽會賣個關子了,這是有事相求呀,不過這個忙他還真沒法幫,大軍已動,就這樣無功而返,張參將是不可能同意的,大軍勞於無功,徒耗朝廷錢糧,這十成十的是條大罪,錢再多張參將也不會接受。


    趙郡馬站了起來,他很不習慣有個男人同自己擠在一張椅子上,輕輕笑了聲,“大人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這個忙隻怕要讓大人失望了,我一個有名無實的郡馬哪有權命令一名參將,大人還是另謀良策吧”


    彭乾羽當然知道他不會這麽輕意就答應,歎惜著道,“唉,命苦呀,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郡馬爺,走了,改天如果皇上不殺我,再來和郡馬爺討論下怎麽賺那二十四萬兩銀子吧”


    彭乾羽起身便走,轉眼便到了門口。


    趙郡馬忙道,“大人留步,這個,這個,看著大人如此傷心,本郡馬也於心不忍,這樣吧,看在和大人一見如故的份上,我也就豁出這張臉了,去求求這個張參將,此戰務必帶上大人的義軍,這也是趙某唯一能幫得到大人的,到時候功勞冊上一定不會少了大人的名號”


    彭乾羽暗喜,拱手道“那就多謝郡馬爺了,不如這樣,就讓張參將的大軍先駐紮在座山,讓我的義軍先打頭陣,如果成功功勞一家一半,張參將不失一兵一卒,這份榮耀我想他是不會拒絕的”


    大軍駐紮在座山下那總好過讓他們進城來禍害要好。


    趙郡馬一心想著那二十四萬兩銀子,思索著道,“彭大人說笑了,張將軍如何作戰,這是軍事機密,趙某怕是沒這麽大的麵子吧,不過為了大人,我願意一試”


    “那就多謝郡馬爺,大恩日後一定報答,我先回去安排,就不打擾郡馬爺了,告辭”彭乾羽轉身又要離開。


    “彭大人,那二十四萬兩銀子的事?”趙郡馬尷尬的笑了笑。


    彭乾羽這次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句話,“大將難免陣前亡,如果這次剿匪我能活下來,再和郡馬爺好好商量這事”


    趙郡馬冷冷地望著彭乾羽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拿我一把,你小子是在玩火呀”


    胡管家見少爺動了怒,忙道,“少爺,要不我現在就傳口信給張參將,讓他趁機殺了這小子”


    卻沒想到趙郡馬一偏臉,惡聲道,“放屁,你敢殺他,我先殺了你,去,派人通知張參將,按我剛才的話去做”


    在趙府深宅的二樓上,雲霄正站在窗台前看著遠去的彭乾羽,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身上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力量在拉扯著她,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直到很多年後,她才明白,吸引她的正是彭乾羽骨子裏的灑脫、狂傲不羈,玩世不恭,時而天真得可笑,時而又正義得近乎胡鬧,這是她在自己那個不是男人的男人身上永遠也看不到的東西。


    一名丫鬟快步走過來,“夫人,彭大人走了,他們說......”


    “知道了,下去吧”雲霄微笑著,臉上揚起一抹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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