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彭乾羽一行人行至趙府大門外,李順讓人將拜帖遞給門子,陪同老爺在外等候。


    彭乾羽從轎上下來,放眼而去,隻見這趙府修的那是古色古香,和彭乾羽想像中的皇親國戚的府第差別很大,再細看,潔白的粉牆、黝黑的屋瓦、飛挑的簷角、鱗次櫛比的獸脊鬥拱以及高低錯落、層層昂起的馬頭牆,這分明就是一處典型的古徽州建築。


    這種古徽州宅院,可比那四合院花的代價那可大得多了,一座宅子那差不多就是一座軍事小堡壘,別說是一般的小賊,就是一夥打家劫舍的土匪想打這種人家的主意,那還真的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能力。


    在趙府大院的後客廳中,趙郡馬正一臉的怒容,滿地散落著碎瓷片,胡管家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站在一則,惶恐不安,垂手而立。


    趙郡馬那是怒氣衝天,連著摔了一桌子的茶碟還不解氣,指著胡管家的鼻子罵道,“都是你,給我出的什麽餿主意,現在倒好,那彭乾羽在我麵前說抓人就抓人,呀,你說,你讓我這臉往拿擱”


    胡管家一臉的委曲,“少爺,小的起初也是為您著想,殺殺這新知縣的威風,讓他知道在這宿鬆地界上誰才是主人,哪承想......”


    趙郡馬接過話茬兒,“哪承想你這個狗東西竟然敢瞞者我和那汪中仁暗通款曲,膽大妄為敢私征稅銀,呀,你是閑少爺我這郡馬爺當得舒坦了不是?一直都和你說凡事要夾著尾巴做人,不要張揚,任何事能參與就不露這個頭,你個老東西,你就是不聽,我要不是看在我爹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家法從事了,枉我爹生前還一直誇你辦事縝密,一見到錢你都連你親爹都敢賣呀”


    胡管家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帶著哭腔道,“少爺,這都是那天殺的彭乾羽鬧的,咱不能便宜了他,得讓他卷鋪蓋滾蛋”


    趙郡馬一擺手,“你消停點吧,還怕事不夠大是嗎?趙府這裏裏外外都是你在打點,你的一舉一動外人可都看在眼裏,想發財也要想想夠不夠命花,你知不知道皇帝正愁捏不到我們這些宗室姻親的把柄,記住,從今往後不準再提汪中仁任何事,這人和我們趙府一點關係也沒有,知道嗎?起來吧”


    其實趙郡馬真恨不得一刀砍了這胡管家,免得給趙家惹禍,無奈這老小子可是在趙府混了一輩子,趙家在這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的生意往來還真是少不了他,很多客戶一直都是他在聯係,這人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代替。


    胡管家點著頭站了起來,還是不死心,“那少爺您就這麽便宜了這新知縣,這小子太不識抬舉了”


    趙郡馬興是罵累了,語氣漸漸平穩,“胡管家,我剛說的話你怎麽就不記得了,小心始得萬年船,我不想和誰爭王爭霸,我趙家能做到我這郡馬爺份上,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安心踏實的富甲一方就行了,我趙家在朝廷上下花了幾十年的工夫,那不是為了爭權,僅逐利而已,任何官場中的事趙府絕不參與,懂嗎”


    胡管家哦了一聲。


    趙郡馬又道,“當然了,忍讓不代表怯懦,趙家的名望是不可動搖的,你也別怕了那彭知縣,這次汪中仁的事我也看得出來,這小子還不敢往我頭上查,但凡讓少爺我發現他有一點對趙家不利的想法,少爺我肯定會先下手為強,斬草除根,絕不手軟,記住,以後無有大事少往安慶府跑,凡事隻留口信,不準留下字據,記下了?”


    胡管家哦了一聲,聽他提起安慶府,這才想起來,大清早來見少爺那是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報的,隻是被少爺這一見麵就是通劈頭蓋臉的臭罵給暫時嚇忘記了。


    胡管家見少爺氣也消了大半,便招呼幾個侍女進來把地上的碎瓷片給收拾著,又給少爺重新倒了懷茶,小心翼翼地說著,“少爺,今晨,小的得到消息,說是汪中仁在五裏驛被人殺了”


    趙郡馬撥弄著懷中飄浮著的茶葉,並不驚訝,汪中仁在他眼裏那充其量隻不過是粒棋子而已,死了更好,一了百了,也省得自己還要向安慶府招呼一下。


    可胡管家那是不可能這麽輕意就認輸的,他認為汪中仁的死那正是除掉彭乾羽最好的機會,於是胡管家挨到趙郡馬身邊,狡黠一笑,輕聲道,“少爺,這可正是天賜良機呀,何不利用汪中仁之死,讓安慶府上報朝廷,就說這彭乾羽為獨霸縣政,暗中唆使刁民,誣陷汪中仁,並想借此機會除掉汪縣丞,而後迫於證據不足,隻得押往安慶府量刑,但這彭乾羽賊心不死,又買通座山上的土匪,於押送途中將汪中仁殘忍殺害,再使安慶府在措詞上言語激烈一些,何愁彭乾羽不死”


    趙郡馬也不是傻子,邊聽邊想,乍一聽此計到是可行,但萬一皇帝不相信安慶府的一麵之詞,弄個欽差來核查,那不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嗎,全城老百姓那是多少雙耳朵聽得清清楚楚,汪中仁罪有因得。


    彭郡馬搖搖頭,“此計欠妥,眼下我們還沒到非要和彭乾羽撕破臉皮的時候,犯不上涉險”


    胡管家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眼珠隻是轉了一轉便又說道,“那就換個法子,汪中仁確實是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少爺,汪中仁死的時候那可還是朝廷命官的身份,又是死在宿鬆境內,而且是死在亂匪的手裏,少爺,小的隻需修書一封發往安慶府,讓王光美據實上奏,參他彭乾羽一本,說他治縣無方,致使亂匪橫形,小的料想彭乾羽縱是有千張嘴那也是說不清楚的,怎麽著也得落個革職的下場”


    趙郡馬真想給這胡管家幾個嘴巴,彭乾羽來宿鬆縣前後才幾日,縣治好壞能全推到他身上,皇帝就那麽好糊弄。


    趙郡馬苦口婆心,道,“行了,胡管家,我不知道你和這彭知縣有什麽過結,我也不想過問,總之一句話,隻要他不擋我的財路,咱就息事寧人,昨日你不是也親眼所見嗎,那彭乾羽是好對付的,別到時候沒逮到狐狸反惹一身騷,再者說了,換了他你知道皇帝又派誰來,當初宋子明到是被擠走了,結果呢,還有完沒完了,這事就到打住了,沒我有命令你別瞎動歪腦經”


    胡管家怏怏不樂,他恨彭乾羽那是恨得牙都癢癢,這俗話說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彭乾羽拿了汪縣丞那可是斷了他多大的一筆財路呀,還有昨天這彭乾羽連唬帶訛的硬是拿幾張破紙換去一萬多兩雪花銀,無奈這些事又不能對少爺說,隻能吃啞巴虧,但嘴上不說,心裏那可是恨透那彭乾羽了,總想找個由頭除掉他,也好出出這口窩心氣。


    正在這時,有門子來報,遞上拜帖,說是新任知縣彭乾羽過府拜望。


    趙郡馬一聽是彭乾羽,臉色立馬一沉,揮手道,“他來作什麽?這裏可不是縣衙,不見,就說我不在府上”


    雖然這趙郡馬不想與彭乾羽正麵為敵,卻不表示他對這個新任知縣有什麽好感,當然了,兩人初次相交時,同齡人之間海闊天空的一番暢談趙郡馬並不討厭他,隻不過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那就是兩張麵孔了。


    而此時的胡管家到是前後判若兩人,招手叫住那正要去傳話的門子,小聲對趙郡馬說著,“少爺,夜貓子進宅,他是無事不來,不如先聽聽他有何說辭”


    胡管家那是一計不成便再二再三,總之一句話不拯死彭乾羽那是誓不罷休,不過他也明白憑他自己的力量那是不可能辦到的,他得想法子一步步把少爺也牽扯進來,利用趙家在朝廷裏的關係網實現自己的目的。


    趙郡回上下打量著胡管家一番,不解道,“管家,你剛才那可是恨他不死呀”


    胡管家伸手在少爺肩膀上輕捶幾下,嘿嘿笑著,“少爺您都如此委屈自己,小的一個下人又怎好多說什麽,一切聽少爺吩咐”


    趙郡回也是一樂,道,“這麽想就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吧,前廳奉茶,有請縣太爺”


    趙府門子引著彭乾羽和李順穿過宅子的前天井,徑直來到前廳,正好此時趙郡馬和胡管家也正從後廳往前廳來,兩人遠遠的拱手而笑,各自心懷詭胎。


    彭乾羽拱手道,“郡馬爺你這房子可真是氣派呀,看來城中傳聞郡馬府富甲一方也不是空穴來風呀”


    趙郡馬也是拱手道,“哪裏哪裏,托當今皇上的福,借著祖上的福蔭聚些浮財而已,哪比得上大人你年輕有為,禦前高中來得榮耀,來來,彭大人請坐,趙某就算家財萬貫,那始終都是在你彭大人的治下”


    兩人相互客套著分賓主落了座,李順和胡管家當然隻能各自站在一旁。


    這分賓主入坐,那在古時是很有講究的,古人以左為尊,凡有客來,不管主家身份再尊貴那也得請客人入堂屋上桌的左側,主家側隻能在右邊陪同,以示尊敬。


    有趙府家丁端上茶。


    趙郡馬示意,“彭大人,請喝茶,不知縣太爺有何急事非要親自登門?”


    彭乾羽也不是那品茶之人,一連趕了幾個時辰的路,他還真是口渴了,端起茶懷三倆口便見了低,一抹嘴,隨口吐出一片茶嚇,嗬嗬一笑,“恩,好茶,再來一懷”


    端茶的趙府家丁直皺眉,這哪是縣太爺呀,整個就是一鄉巴佬,連品茶都不會,太沒規矩了,不過他還是給彭乾羽給蓄了一懷。


    彭乾羽又是一懷下肚,這回痛快了,舌根生津,道,“也沒什麽大事,隻是今日一早,本縣得到消息,說是汪中仁在五裏驛被人殺了,不知道郡馬爺你聽說了沒有?”


    彭乾羽得先試探一下趙郡馬意思,如果他早已知道這事,並利用這事大作文章,那彭乾羽就就沒有必要開口應承趙府在大賽湖漁租之事了,直接起身回衙準備接招即可。


    趙郡馬也在猜測著彭乾羽的心思,說話很是小心,輕描淡寫道,“有所耳聞,一直不敢相信,這朗朗乾坤,哪會有這種事發生,不過既然大人也如此說,那想必此事是真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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