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庫吏搬來稱量的天平,一番忙碌,趙班頭回道,“稟大人,一共是現銀一萬八千兩,黃金六百兩,各種珍寶淩羅綢三箱一時不及清點,估價約在五千兩上下”


    聽完,彭乾羽哈哈一笑,“汪縣丞,汪老爺,你這真是生財有道,一個八品縣丞,月銀不過十多兩,短短幾年時間便生出這麽些錢來,哪個金融大學畢業的?”


    汪縣丞自知事已無回旋的餘地,但求生之念尚存,有氣無力的說著,“早年經商所得,不可以嗎?”


    彭乾羽早有準備對著李順喊著,“李師爺,來來,讓大夥見識見識汪大人的發家史”


    其實彭乾羽早就暗中調看過汪縣丞的履曆,記錄得很詳細。


    李順從袖口中取出一本小冊子,當堂展開著在眾人麵前念了起來,“汪中仁,山東泰安人,十七歲獲泰安府院試第五名,正德三年在鄉紳朱一明的資助下赴濟南府參加鄉試,榮登頭榜第五名,此後任職濟南府文吏,月銀八錢,正德五年,因做事勤肯,經濟南府推薦任職宿鬆縣縣丞至今”


    待李順念完,彭乾羽故作感歎道,“哎呀呀,原來汪縣丞也是出身勞苦大眾呀,您能解釋下這是哪年去經商賺這麽多銀子的嗎?嘛買賣呀,一本萬利呀”


    汪縣丞百口難辯,索性就轉過臉去不回答了。


    ‘啪’彭乾羽重重地拍打著驚堂木,把案桌上的簽筒都能震掉下來了,趙班頭連忙撿起。


    “嘿,汪中仁,你往這堂上堂下堂裏堂外瞅瞅,一坨的人證物證,你,就是一個大貪巨貪,又有私征稅銀、借刑獄盤剝百姓、誣民為盜這樁樁都是證據確鑿,你承不承認都沒用,鐵證如山,容不得你狡辯,本官判......判”彭乾羽有些判不下去了。


    這麽多罪名加在一起想活著還真不容易,不過彭乾羽和他汪中仁無怨無仇,他汪中仁其實本質並不壞,也是十年寒窗一步步熬出來的,隻不過就是沒有經受住糖衣炮彈的狂轟亂炸,一時不慎才做出這些違法亂紀的事。


    彭乾羽正在兩難之際,卻聽汪縣丞叫了一聲,“胡爺,胡爺,你怎麽才來呀”


    原來正當汪縣丞萬念具灰時,無意中在堂外的人群中發現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正是趙府的胡管家,他一時激動起來,求生的*再次湧現出來,猛的朝堂外跑去,邊跑邊喊的。


    這胡管官也是,走都走了,本來沒他什麽事,案子審到這,彭乾羽連半個胡管家的名字都沒提,一心隻問汪縣丞的事,哪知胡管家走到半路,恢複清醒過來,見街麵上人群都朝縣衙這麽湧,一打聽才知道有人把汪縣丞給告,他一著急,怕牽連到自己便放下不心,也跑了過來,一直在堂下暗中觀察著。


    胡管家見汪縣丞發現了自己,轉身就往衙門口跑,哪往這時的汪縣丞那是賊麻利,三兩步就趕上了,死死扯住胡管家的胳膊就是不撒手,正在僵持時,趙郡馬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喝道,“住手”


    彭乾羽上前拱手,笑嘻嘻地道,“郡馬爺,您怎麽出來了,堂上亂得很,有什麽吩咐你招呼一聲不就行了”


    趙郡馬再無先前在花廳裏的那種誌同道合的好臉色,輕哼了一聲,“彭大人,你公務繁忙,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這就走呀,走好呀郡馬爺,有空常來喝茶呀”彭乾羽起身見禮。


    胡管家見少爺臉色陰沉,暗暗叫苦,拍打死汪縣丞的手,輕聲說著,“放手,郡馬爺來了,你的事我盡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汪縣丞也隻有破釜沉舟了,趴在胡管家的耳邊說著,“胡爺,以往分銀子的時候你可沒少拿,現在所有的事全讓我一個人扛著,這不公平吧”


    胡管家道,“此一時彼一時,我不是不想幫你,這事鬧太大了,這新來的縣太爺他就不是個正經人,一邊收了你的一萬兩銀子一邊朝你下黑手,這種人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對策”


    人群眨眼間就閃開一條道,趙郡馬朝衙門口這邊走了過來,汪縣丞也顧不上眾目睽睽,鬆開胡管家,結結實實地就跪倒在趙郡馬跟前,死死的抱住他的腿,抹著淚說,“郡馬爺,您倒是說句話呀”


    趙郡馬現在是真後悔自己早上聽了汪縣丞的唆使跑來說要給新知縣一個下馬威,現在是威沒立成不說,還把汪縣丞給搭進去了,這他哪能有好臉,好在是現在這個新知縣一不問汪縣丞有沒有同謀,二不問這些贓款中有沒有賄銀,單單隻審同汪縣丞關係的不法之事,這就說明新知縣對郡馬府還是忌憚三分,所以趙郡馬還是認為不管不問最為妥帖。


    趙郡馬道,“汪大人,地方刑案本郡馬不便過問,我相信彭大人一定會秉公而行,你有罪無罪自由大明律法而定”


    汪縣丞就是不放手,“郡馬爺,這麽些年下官鞍前馬後為趙府也算是盡心盡力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一聽這話趙郡馬急了,膝蓋一頂將汪縣丞推倒在地,指著他怒道,“汪大人,話可不能亂說,趙府與你汪縣丞充其量不過是官麵上的往來,不存在什麽私交,還請汪大人好自為之,讓開,本郡馬要回府了”


    趙郡馬甩手大踏步地走開了,任他汪縣丞趴在地上再苦苦哀求都無濟於事。


    “哼!”趙郡馬走到胡管家身邊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徑直出了縣衙大門。


    胡管家歎著氣急急地正要跟上去,哪知汪縣丞又上來拉住了,並且一直把他拉到了大堂上,兩人拉扯著站在了彭乾羽麵前。


    彭乾羽嘿嘿一笑,揉了揉胸前放著的那一萬兩銀票,知道他要說什麽,道,“汪大人,何苦弄得這樣斯文掃地,頂天立地的畫個押也不枉是條漢子,來來,你看在這簽個名,立馬給你安排車子”


    汪縣丞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臨死也得拉個墊背的,他一手扯著胡管家,一手指向彭乾羽,喝道,“彭大人,你口口聲聲斷言下官有貪墨之實,我看你也不見得清廉多少,你敢將懷中所藏之物拿出來讓眾人過過目嗎?”


    彭乾羽意味深長地瞟了胡管家一眼,輕拍著案桌站了起來,對汪縣丞道,“沒看出來呀,你汪大人還有一雙透視眼呀,行呀,就如你所願”


    說著彭乾羽當場將那張銀票拿了出來,在眾人眼前晃了晃隨即又收了回去,“看清了嘛?”


    “一萬兩雪花銀,彭大人,您這上任前後不過才三日,我看您才真是生財有道呀”汪縣丞一臉陰笑。


    這時堂下眾人也低聲私語起來,難道是倒了一個貪官又來了一個更大的,這日子沒法過了。


    彭乾羽卻是不慌不忙,裝出一幅憂傷的樣子,歎惜著道“唉!窮呀,也就隻能變賣些祖產過日子了,你說是吧,胡管家”


    胡管家剛才見彭乾羽把那銀票拿了出來,七魂嚇掉了兩魂半,如果這時候縣太爺發難治他個行賄之罪那是一拿一個準,這時聽到彭老爺這麽說,不由得又是心花怒放,趕忙附和著,“原來這本宋版<論語>是大人的祖傳之物,在下實不知,罪過,罪過,一萬兩真是讓在下撿了個大便宜”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汪縣丞扯緊了胡管家大聲吼著,一點也不像是個年近半百的人。


    ‘啪’一聲驚堂木響起,把堂上汪縣丞和胡管家嚇了一跳。


    彭乾羽手叉著腰,提高著嗓門,“胡老漢等並眾商戶,本官準了你們的狀子,經審理,你們所告汪縣丞條條款款都已查實,確有其事,汪中仁罪大惡極,來呀,給我鎖上?”


    此話一出,堂下一陣歡呼雀躍,齊讚縣太爺英明,早將那一萬兩銀子的事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哪知這時的汪縣丞仍端著官架子,一把推開趙班頭手裏的鎖鏈,喝道,“大膽,即便本官有罪你輪不到你彭大人判吧,沒有刑部的批文,沒有知府大人的照準,彭大人,你要判我,官是不是小了點”


    彭乾羽還真沒想到這一層,勾了勾手指頭讓李順近前來,一摟其肩膀轉過身去低語著,“師爺,他說的是真的?”


    李順點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大人雖不能定其罪,但如今這人證贓款俱在,已成鐵案,大人作為其上憲是可以依法將其暫停公職,將一應案卷和證物移交安慶府,再由安慶府申報刑部,當然了若是安慶府推委此案,老爺你還可以直接上書刑部”


    彭乾羽一想,移交安慶府那這忙活了半天還不是白忙乎了,安慶知府王光美那就是從宿鬆知縣任上升遷的,和汪縣丞十成十的也是一個鼻孔出氣,於是他又說道,“安慶府就算了吧,不如直接送刑部省事”


    李順卻搖搖頭,道,“大人,這可不行,越級上報有違體製”


    既然如此,彭乾羽一時也隻能如此了,一拍驚堂木,說道,“來呀,現暫停汪中仁縣丞一職,其家宅贓物一概封箱,即日押往安慶府”


    汪縣丞心存一絲僥幸,那安慶知府王光美那可是老上級了,多少也會念點昔日舊情,更何況這些年也沒少從他這拿銀子使,從輕發落那是大有可能,於是他不再爭辯。


    彭乾羽卻有些不安,怕是汪縣丞一出這縣衙那以後案情的發展就不是自己能控製得了的,怎麽能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正思索間趙班頭湊了過來輕聲說著,“大人,就這樣移交安慶府是不是......嗯......您看呢”


    彭乾羽明白他的擔心,汪縣丞一人貪墨,累及全衙,幾乎人人都拿了點好處,要是安慶府公私分明一查到底那全縣可就人去樓空了,隻剩他這一個光杆的縣太爺了,這可不行,百十多口人一時上哪招去,清白人家不是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也不會走上衙役這條路。


    彭乾羽思前想後一番,對還在堂下未離去的胡管家說道,“胡管家,你認為汪中仁是罪有應得嗎?”


    胡管家那是無能為力,隻得拱手說著,“民意不可違,縣太爺為百姓除一害,竊以為此舉當萬民稱頌”


    彭乾羽忙支使著一旁記錄的文吏,“記下來記下來,將審案筆錄也一並送往安慶府,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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