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縣丞看了看兩人,“怎麽,兩位認識?”


    胡管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舉著空酒杯道,“慚愧慚愧,在下有眼不識金鑲玉,誤會誤會,彭老爺不要多心,胡某自罰一杯”


    彭乾羽心中暗罵:老東西,早晚得讓你知道老爺我的利害。


    心中雖是這樣想,現在還不是時候,彭乾羽道,“小事一樁,來一大家都幹了,幹了”


    局麵算是打開了,眾人你敬我回,推杯論盞,稱兄道弟,大有把酒言歡之意,似乎種種不悅都順著酒意的升騰已經煙消雲散了,汪縣丞樂得屁股不著板凳,不是給彭乾羽夾菜就是倒酒,伺候的十分周到。


    彭乾羽邊吃邊喝忙得不亦樂乎,一通胡吃海塞,已是酒足飯飽了,酒宴也近了尾聲,接下來那就是正事了。


    望著滿桌的殘羹剩菜,彭乾羽找尋著由頭,手往桌前一劃拉,道,“這桌子菜看樣子得花不少銀子吧,帳單我能不能先過過目?”


    汪縣丞滿是笑容的臉一下就僵住了,還是胡管家反應快,出來解著圍,說道,“彭老爺這是說哪裏話,我等隻是略盡地主之誼,些許水酒而已,花不了幾個銀子”


    “看看也無防”彭乾羽堅持著。


    沒法,大家隻得都悶聲等著酒保將帳單送了過來。


    “六百兩?”彭乾羽拿著菜帳單在心裏默默吃驚,好家夥,這一頓飯差不多夠他在知縣任上幹上兩屆世界杯了,光是這十幾名陪酒的姑娘那就占了一半開銷。


    彭乾羽將帳單遞還給酒保,敲了敲桌子,道,“哪能讓大家這麽破費,本縣初來,以後許多大事還有仰仗眾位的幫襯,今日就算本縣做東了”


    眾人一陣推辭,怎麽也輪不到知縣出錢。


    汪縣丞見縫紮針,這麽好的拍馬屁的機會哪能錯過,滿臉堆笑地說著,“太尊大人體恤百姓,大家應該體涼,這樣吧,這次還是老規矩,從縣衙的接送費裏出吧,來來,酒保,帳單拿來,筆墨伺候,月底去縣衙一總會帳”


    這馬屁拍的,拿著縣衙的銀子做順水人情。


    彭乾羽當然知道在曆朝曆代的衙門日常開支中都有這麽一項對接待來往官員迎來送往的費用,雖沒有正式的形文,但千百年來已是成例,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在乎這筆錢支出的合法性了,但深究起來,還是上不得台麵的。


    看來這汪縣丞沒少在這裏練簽名,彭乾羽暗暗發笑,不過臉上卻是一本正經,微怒道,“汪縣丞,公款吃喝不好吧?”


    此時眾人臉上已是陰沉一片,這是哪裏來了這麽個不著調的縣太爺,汪縣丞更是一臉死魚樣,氣鼓鼓的直翻眼。


    “aa製吧,就是說今天晚上這頓飯錢,在座的平均攤,每人一份,老爺我也不例外,以後也都照此行事,接送費的事,汪縣丞,有空你得給我解釋解釋”彭乾羽陰陽怪氣地說著,盯著汪縣丞。


    汪縣丞有些下不來台,臉上一陣陣抽搐,新老爺此舉明顯就是在打他的臉,因為縣衙中幾乎所有的這類應酬他都有參於,流出的這筆應酬費也基本是經他手出去,現在彭乾羽來個一概從新,況且以往在這裏麵他也沒少吃回扣,如果新老爺再一時興起查了起來,那還有好嘛。


    汪縣丞在心裏早就把這彭乾羽祖宗八代罵了個遍,嘴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彭乾羽這麽說當然是有他的考慮的,他是在告訴這些個縣裏的頭頭腦腦們,縣丞的時代就要過去了,早晚我得查他個底朝天,你們得選好了位置站隊,可千萬別站錯了隊。


    眾人乘興而來,離開時個個都是昏沉著臉,各懷心事地付了各自的份子錢,彭乾羽則佯裝酒意上頭,昏睡過去,他的份子錢則暫時落到了汪縣丞頭上。


    昨夜宴歸後,彭乾羽一路裝作酒醉未醒,讓幾個衙役們攙扶著回到了縣衙,倒頭就睡。翌日。天剛亮,負責蹲點的趙班頭和李順雙眼布滿紅絲地來到了後衙彭乾羽的住處。


    簡單梳洗了一下彭乾羽來到花廳,一路一路在剔著牙齒縫裏的竹絲,這沒有牙刷的日子早上起來總感覺有什麽事沒有做,嘴裏怪怪的,於是他便取了一截竹片,將前端揉搓成毛絨狀,這樣做的結果是清淨了牙齒卻很容易留下一嘴的竹片絲,不過怎麽也比不用要強。


    來到花廳,李順和趙班頭早就等候在這,一見彭乾羽進來,便都站了起來,李順一臉興奮地道,“老爺,你真是神機妙算,昨晚我和趙班頭,忙活一宿,終於來了個人髒並獲,那小子還沒審就把什麽都招了”


    趙班頭此時也不由得對新任知縣刮目相看,他怎麽就知道在那裏守就能抓到人,這也太神奇了,兄弟們這兩個月來為這案子沒少受縣丞的氣,誰都看得出來,那個胡大毛就是倒黴催的,而這位年紀輕輕的知縣上任不到一天便將將這麽一件沒頭沒腦的案子給破了,定是有過人之處。


    這一切早就在彭乾羽的意料之中,這人肯定就在南市口,捉住他隻是早晚的問題,隻不過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前後幾個時辰而已。


    “兩位辛苦了,一共有幾個人?”彭乾羽問道。


    趙班頭回道,“剛開始按李師爺說的特征,在那裏走訪了一下,有幾個符合的,半夜時屬下帶著兄弟們在這些人家邊上埋伏,雞鳴前後,正好就看到那個賊人背上背著個包袱回家,屬下們一出現當時他就嚇懵了,一五一十全交待了,就他一個,現關押在縣衙大牢內”


    彭乾羽點點頭,接著問,“這前後幾十起偷盜案都是他做的?”


    “是的,他都承認了,分毫不差,都是白天事先踩好點,半夜時動手”趙班頭拱著手道,“老爺行事雷厲風行,辦案如此神速,屬下慚愧”


    “趙班頭用不著謙虛,這案子沒有你和李師的幫襯,那也不知道有拖到什麽時候,大家都有功勞,這樣吧,你們先下去梳洗一下,一會大堂點完卯就回去休息吧”


    兩人退去,大眼和黑子端著早點笑嗬嗬地走了進來,幾根油條一個煮雞蛋,還一份稀飯,簡單但足夠營養。


    彭乾羽前來宿鬆上任,隨身隻帶了一個李師,汪縣丞特意安排這兩人暫時先照顧好縣太爺的生活起居,大眼因為昨日在縣衙門口衝撞了縣太爺,一直心有餘悸,想盡一切辦法來討好,這早點錢就是他付的。


    彭乾羽對這縣衙裏的人員構成在上任的路上李順對他也講解了一些,基本上整個縣衙裏百十口人除了汪縣丞和幾個小頭頭之外,其他人都要他掏銀子養活,這是個不小的負擔,現在當務之急得找點銀子,這是收攏人心最快最省力的東西,這錢那還得從汪縣丞身上來想辦法。


    用過早飯,時辰還早,彭乾羽便讓黑子和大眼帶著他在縣衙裏轉轉,好歹這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得了解了解。


    麻雀雖小五髒倒也齊全,整個縣衙布局很工整,講究以中軸線左右對稱,縣衙正堂、軍械庫、三班六房、二堂、三堂及其配房、銀局、稅庫、東西帳房、庫房、東西花廳在中袖線上一字排開;東側建有值房、巡捕衙、縣丞衙;西側設有監獄、吏舍和主簿衙,大大小小百十來間房子,整個縣衙都用青石板鋪路相連,路兩側都是曆任知縣種植的各種花花草草,此時正是盛夏,花團錦簇,清香陣陣。


    在後衙一側還修有一處小花園,假山流水涼亭各俱風景,一方小小的魚池內錦鯉成對,來回愜意,彭乾羽邊走邊看,好不歡喜,這哪裏是縣衙哎,整個就是一處渡假盛地,天長日久在這住著,那真是給神仙也不稀罕了。


    日頭已高,黑子看了看天對還是意猶未盡的彭乾羽說著,“老爺,時辰到了,該去大堂點卯了”


    彭乾羽在縣衙裏走了一通,基本格局已經了解,抬腳當先返回後衙,換上官服,徑直朝大堂走去,路上正好遇到了李順和趙班頭,三人前後同行。


    大堂外早就聚集了幾十人,眾衙役分左右畢恭畢敬站立在大堂外的台階下,一些有點身份和特殊職位的人都站在內堂裏,大家都是翹首以盼,唯獨汪縣丞眉頭緊鎖。


    彭乾羽現在是沾沾自喜,這烏泱泱的排了一堆的人頭今後那都得聽他的了,在這他就是皇帝,想幹嘛就幹嘛,玩命的折騰也沒人敢說個不是。


    新老爺一出現,大堂外的衙役們一陣騷亂,交頭結耳的,想必趙班頭昨夜拿獲盜賊真犯的事跡早就傳遍了,一時人人稱讚。


    汪縣丞和吳師爺連忙走下堂,把彭乾羽讓到了正堂主位上,昨天晚上酒宴上的事他可是後怕得緊,再加上早上一到縣衙就聽到手下來報說是新老爺已經捉到了真案犯,這更讓他坐立不安。


    “太尊請,這是卯冊,人都到齊了”汪縣丞把一本冊子遞到彭乾羽麵前,樣子很是恭謹、小心,轉身退下來的時候,他瞥了一眼站在縣太爺身邊的趙班頭,眼神中滿是怒氣,他還沒明白為什麽趙班頭出去抓人竟然都不和他匯報,看來人心要變了。


    彭乾羽看了李順一眼,李順馬上會意,拿起冊子,按職位大小挨個點名,點到名的人便來到彭乾羽麵前一一見禮。


    如此這般重複,等忙完已是日近正午,彭乾羽又在各班房的頭頭帶領下對三班六房一一作了視察,將全縣的人口,賦稅,田畝和地方風土人情講解給縣太爺聽,這整整一天彭乾羽都沒有出過縣衙,晚上早早便躺下了,養足好精神,明天和汪縣丞的戰爭正式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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