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蕭陌正在經曆著,他從來不曾經曆,玄奇卻瑰麗的一生。


    蕭陌發現,他整個人,化為了一朵五色祥雲,正飄浮在一座看起來頗為壯闊高大的宅院上空。


    除了他這朵祥雲之外,周邊還有無盡的仙樂飄飄,似有無數心形文字,在雲層中顯現,金色的字符,鋪開數十裏之遙的天空,讓整個天空,黑夜化為白晝,金光蔓延數十裏。


    底下的宅院中,卻似沒有人能看到這一幕,正在數名穩婆,不斷端著一盆盆熱水,染血的白巾從一間房中進進出出,腳步倉促,步聲細密。


    忽然,一陣風吹來,所有的心形文字,猛的一晃,然後凝結成一團,衝向蕭陌所有的這團五色祥雲,隨後,如被一股龐然大力吸引,祥雲包裹著無數文字,朝下一墜,猛地落入宅院中那些穩婆進出的房間。


    金光一閃。


    片刻後,一名穩婆的身影掀開布簾,從內室衝了出來,來到屋外不斷踱步的一位削瘦中年人身前。


    “恭喜燕老爺,賀喜燕老爺,是位公子……”


    這位中年人一身藍布衣袍,裝束簡單,但身上卻隱隱散發著一股文士氣息,並不似尋常農夫,應該是個讀書人。


    他兩鬃微斑,但一身貴氣,隱隱有紫色的雲氣,在其頭頂,形成一頂華蓋的形狀。


    他聽到穩婆的話語,不由大喜過望,急忙道:“吳婆當真?”


    穩婆不樂意地道:“這等大事我還會欺瞞燕老爺不成,公子降世,大吉大利,這……”


    燕老爺會意,伸手向袖中摸去,隨即,毫不猶豫地掏出一小錠白銀,遞給穩婆道:“吳婆辛苦了,燕某感激不盡,話不多說,日後若這孩子若有飛黃騰達的一天,也念你一份香火情。”


    “嘿,燕老爺嚴重了,這是婆子應該做的……”


    穩婆見狀,拈了拈手中的銀子,至少有五兩重,不由滿臉喜色,眉頭都笑出一朵花來。


    她將銀子收入袖中,知道這時候,燕老爺必定想著見見妻兒,沒時間跟她多作寒喧,也就識趣的退了下去。


    燕老爺見狀,雖然討厭她的市儈氣,但的確是她忙了一夜,才接生下來麟兒,其間辛苦自不必說,那絲淡淡的厭惡也便慢慢散了。


    他轉身來到內室,走到自家夫人身邊,見她此時已是蓋上一層錦被,臉上滿是生產過程中產生的汗珠,臉上便也忍不住露出一絲憐惜。


    “夫人辛苦了!”


    他走上前,執著自己夫人的手,溫言撫慰,滿是喜意。


    而燕夫人,雖然辛苦,此時也是滿臉笑容,望著床內用一塊錦繡布包包裹的嬰兒,朝燕老爺道:“老爺,能為燕家誕生子嗣,補充香火,並不辛苦。不過……”


    見內人欲言又止,燕老爺道:“夫人有話,不妨直說?”


    那位燕夫人聞言,這才有些古怪地道:“剛才產下孩兒的時候,我隱隱看到天空之上,似有祥雲天降,金光鋪道,不知是吉是禍?這孩子來曆似乎非比尋常,還請老爺賜名。”


    “嗯?還有此事?”


    那燕老爺眼睛一瞪,見自已夫人滿臉緊張之色,不由笑道:“夫人放心,此為大喜,這孩子乘雲如降,上應天心,便不如取名燕雲吧!”


    “燕雲,燕雲?”


    那位床榻上的女子低聲念了兩遍這個名字,不由點點頭,滿臉喜色地道:“便依老爺,咱們的孩子,從此便正式命名燕雲。”


    兩人一時相顧喜悅,卻不知道,他們高興得似乎太早了一點。


    小燕雲自從誕生之後,便有奇異,既無啼哭,長大之後,一直五歲,竟也從沒開口說過一句話,被鄉鄰裏舍命名怪胎。


    這讓本來大喜的燕家,不由又慢慢籠罩上了一層陰雲。


    可小燕雲平日的表現,卻既非聾啞,亦非癡呆,可為什麽就是不會開口說話呢?這讓燕家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想盡辦法,延攬名醫,甚至用過不少奇門偏方,各個都說此子一切正常,並無不同,失語之症,卻也一直不解。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五年過去,小燕雲已經五歲了,出落得更是粉雕玉琢,聰明伶俐,就是不會開口說話。


    這一日,他在門口遊玩,忽然,從遠處走來一個衣衫襤褸,甚為醜陋的怪人。


    那怪人看到燕雲,忽然怔住了,他目光久久地停駐在燕雲身上,甚至走上前來,與小燕雲說話,小燕雲並不為其醜陋所惡,但亦無法張口。


    怪人歎息一聲,摸了摸燕雲的頭,忽然開口道:“天之所鍾,萬靈之子,你此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橫斷萬古,豈能以一片雲來命名?”


    說完,轉身離去,眨眼身形消失不見。


    有人看到此幕,將此事稟告了燕老爺,燕老爺沉吟良久,忽然恍然大悟,自此,於這一日,正式給小燕雲更名為燕萬古,奇跡出現了。


    改名之後,燕雲不但能開口說話,而且能背誦許多人所不知的奇怪經典,他的失語之症消失了,可他的怪異之症,還是一點沒改。


    時間恍惚,天地移轉,轉眼之間,又過去十多年,燕萬古已經十七歲了。


    他父親給他說了一門親事,成婚當日,燕家吹吹打打,到處張燈結彩,親朋好友匯聚一堂,好不熱鬧。


    可燕萬古卻對此毫無興趣,在家人的要求下,拜堂成親後,卻扔下了正在洞房等待他的嬌妻,一路走出城外,越走越是荒僻,最後來到了一個破落的道觀。


    燕萬古抬起頭,發現道觀的名字,名叫‘鐵柱觀’。


    他熟讀經書,而且喜歡雜學,知道這鐵柱觀,曾是元氣興盛時代,一位求仙學道的強者,‘許遜’許真君的遺跡。


    傳說此‘許遜’好打不平,英勇無比,曾經,此處曾誕生一孽龍,為惡鄉裏,橫行一時,許遜一日經過,知道此事後,便帶領百姓,與孽龍相鬥,最終將其斬於劍下。


    百姓感其神威,念其恩惠,乃稱呼其為‘許真君’,並建此‘鐵柱觀’,以為祭祀。


    隻不過數千年後,元氣潰散,世人修武學道的基石被斬斷,漸漸的,人們不再相信這個傳說,不再認為真有人能徒手鬥惡龍,執劍斬魔頭,這鐵柱觀也就漸漸荒廢,沒什麽香火了。


    燕萬古走進鐵柱觀中,發現道觀內到處布滿灰塵,結著蛛網,朱漆剝落,一派殘破的景象。


    他漸感困倦,不知不知睡熟,睡夢之中,眼前卻出現一個鶴發童顏,一身青衣,執劍的仙者,問他要不要求仙學道。


    當他詢問現在不是元氣潰散,還怎麽求仙學道時?仙者笑而不語,並傳授給了他一篇神秘的法訣。


    燕萬古將信將疑,就在睡夢之中,修煉了起來。


    等他恍然驚醒,天光已大亮,走出鐵柱觀,他忽然發現,自己身上,也積滿了灰塵,原本合身的衣服,竟然小了許多,下巴上,竟然長出了胡須,一夜之間,天地大變。


    他蹌踉走下山,來到路上,路人不由皆對其指指點點,為其奇怪的著裝而取笑,卻沒一人能認得他,最重要的是,那些人,他也大多陌生,竟再不認識。


    就算偶有熟悉的親朋走過,也不是原來的麵目,要麽白發早生,要麽滿麵皺紋。


    “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一夜之間,滄海桑田,變化這麽大?”


    他呆呆朝著家的位置走去,可當他真的來到家門口時,卻如晴天霹靂。


    昨日他走之前,還是賓客盈門,雕梁畫棟,張燈結彩的燕家,竟然早已變成一片廢墟,門牆上的朱漆已剝落,守門的童子已垂垂老矣,老眼昏花,院牆之中,竟起著三座新墳。


    一看,其中兩座,是其父母的,最後一座,竟然是他妻子的。


    他抓住門童,不斷搖晃,卻發現對方既聾又啞,竟是根本不能說話,也認不出他來了。


    “燕家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燕萬古蹌踉著走出大門,在街道上抓住一個路人,便詢問燕家的事情。


    被燕萬古抓住的路人,先是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又怕他是個瘋子,不敢反抗,隻得道:“燕家,燕家早就沒落了呀,那燕家公子燕萬古三十年前於新婚之夜,離奇出走,從此下落不知。


    燕家父母一病不起,不出二十年就雙雙亡故。燕家新娘在洞房之中等待了燕萬古七日七夜,仍不見新郎回返,自覺冷落,又無顏回家,竟憤而自盡,被人救下。


    被人救下後,新娘本欲再次輕生,可看著病重的燕父燕母,她於黃泉路上走過這一遭之後,卻是心性大變,最後脫下嫁衣,以兒媳之禮,照顧燕家父母終老。


    可燕父燕母思子成疾,疾病纏身,老年還脾氣暴躁,經常出現幻聽,老是喊:古兒,我的古兒回來了,動轍對其又打又罵……


    燕家娘子本就是被棄之身,又嬌弱不堪,在洞房連坐七日,水米不進,早就傷了身子,又服侍了燕家二老二十多年,終也染下一身重疾,於前年不幸去世。


    燕家這些年,燕父燕母無法理事,全靠這一個弱女子撐著,可她又實在沒有太大才幹,隻能變賣家產度日,人在之時還好,人一不在,門庭冷落鞍馬稀,燕家瞬間沒落,僅有的一點財產也被鄰裏搶光了,不出兩年,燕家就成這樣了。”


    燕古萬茫然的放下那路人,其他的都沒聽清,隻記得三個字:“三十年,竟然已經過去三十年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哈哈哈哈哈……”


    他踉踉著走開,越走越遠,風聲中,隱隱傳來他瘋癲的笑聲。


    路人看著他的背影,隻以為遇上瘋子,趕緊跑了。


    ps:第二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萬聖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衣冠勝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衣冠勝雪並收藏萬聖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