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變生肘腋(下)


    馬超與張繡一番廝殺,隻覺酣暢淋漓,渾身似有說不出的爽快。他年少勇武,向來少有與之匹敵的對手,如今見張繡武藝卓絕,與自己不相上下,也多少看到自己的一些不足,少不了對張繡生出一些惺惺相惜來,飯後正想繼續廝殺,不想張繡竟招呼都不打一聲,匆忙而去,有心挽留,卻又放不下麵子,隻任由馬鐵馬岱叫罵。


    張繡匆匆趕回,馬超不明所以,隻當張濟有事召喚,也沒多在意,反而因和張繡一番廝殺,激起興致,正是手癢時候,於是和馬鐵馬岱並親近小將龐德繼續在山下打鬥磨煉。


    幾人打鬥正憨,忽聞親兵來報,說張繡趁著父親馬騰請張濟李傕二人議事時,領著張李兩家大軍突襲馬家大營,父親被氣倒,營中死傷無數,糧秣軍械而抄掠一空,金城又被張繡攻破,城中大火衝天。


    馬超一聽大怒,提馬奔回,到了本營,見營中一片破敗狼藉,煙火未絕,陳屍處處,血跡斑斑,馬超大急,衝入中軍營帳,便見馬騰正在大發雷霆,營中杯盤四散,諸將噤若寒蟬。


    馬騰一見兒子進來,心情稍好,咆哮道:“我兒來得正好,速為乃父破張繡李傕,此二獠欺我太甚,不殺之,爾父誓不為人!”馬超略一問,便明白事情前因後果,不由怒發衝冠,暴跳如雷,隻當張濟李傕早有預謀,而張繡正是因此才應約決鬥,將自己騙了出去,越想越覺得不忿,當下點起本部五千兵馬,殺奔張繡大營而去。


    馬超領兵殺到張繡營下,卻見上邊早有防備。一陣密集箭雨鋪天蓋地射來,馬超隻得勒馬,放聲大叫:“張繡匹夫。無恥之尤,可敢來見我!”


    張繡此時正在關心叔父傷勢。哪裏有心思作戰,隻令人嚴密布防,不得出戰。守營將士得到堅守的命令,根本不理會馬超的叫罵,隻縮在營中,密切注意馬家軍的動向,一旦對方進入射程。立馬放箭,待對方一退,又偃旗息鼓。


    馬超狂怒,令部屬強行攻擊。隻是部下都是騎兵,野戰時威猛少有敵手,攻城卻不是所長,強行攻打之下,損耗不小。


    馬岱冷靜一些。見張繡防備森嚴,部隊強攻無果,力勸馬超。


    馬超不得已,隻得恨恨退走,以待來日再戰。


    回到大營。馬騰招呼文武商議如何應付目前局勢,都覺得李傕張濟大有合作的可能性,如此一來對方的實力已經略微超過自己,不利野戰,於是匆匆收拾大軍,退入金城,安撫百姓,趕修城牆,以為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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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濟中軍營帳,此時愁雲慘淡,剛被接來的張濟妻妾在一邊低聲抽泣,眼腫如球。


    張繡跪坐叔父榻前,一手握著叔父僅存的右手,一手拿著一方濕布,不時擦拭,為張濟降溫,麵上憂愁冷峻。他素小父母身亡,被張濟養大,早就將張濟當成自己的父親,感情深厚,一直將張濟當作自己的天。如今天之將塌,又深處敵人境內,如何帶領這一萬多大軍逃出生天的重大責任,重重地壓在他身上。張繡雖跟著張濟學習了不短時間,但畢竟缺少帶領這麽龐大一支軍隊的經驗,許多問題從來沒有思考過,現在猝然受任,不免手足無措。想起之前意氣風發,自以為驍勇,對張濟教導的行軍打仗的方略多少有些漫不經心,不由大是悔恨,隻盼叔父能夠平安度過難關,到時一定好好學習。


    那時醫學欠發達,尤其對外傷沒有太多辦法,隻能用清洗傷口再止血補血之類簡單的辦法,很多士兵並不是直接死在敵人刀劍之下,而是死於傷口感染發炎。張濟整條左臂齊根而斷,傷勢嚴重,失血過多,雖有軍醫救護治療,卻也一樣奄奄一息,到了傍晚,竟開始發起燒來,身體熱的發燙,口角開始起泡,偶爾醒來,也是胡話連篇。


    張繡心急叔父傷勢,遷怒軍醫,卻始終沒有更多辦法,隻得呆在叔父身邊,時時照看,全然不顧外邊情況,隻令人嚴守。


    到了晚上,張濟勉強喝了一點肉羹,來不及交代一句,又昏昏沉沉睡去。


    張繡無法可想,看護了半夜,實在困不過了,和衣躺在張濟榻下。


    半夜也不知什麽時候,張繡忽覺有一隻手在自己身上摸索,隨即警醒,睜眼一看,燭光下隻見叔父費力抬頭,完好的右手在自己身上輕輕撫摸,眼中盡數慈愛,仿佛父親。


    張繡急忙爬起,趴在榻前,將張濟手放在自己頭上,感受他的撫摸,回想這麽多年來張濟的教導愛護,忍不住淚流滿麵。


    張濟似乎精神了很多,拍拍張繡肩膀,隨後抓住他手緊握住,和聲道:“吾本西涼人,鮮有才略,蒙董相厚遇,起於毫末,因感其恩,遂從董相入京。董相出邊地,屢受世族白眼,大夫恥與為伍,故初臨洛邑時,少有糧秣,吾乃請屯陳留、潁川,為集糧資,雖獲罪於民,亦不悔也。”話說得多了,張濟忍不住咳嗽幾聲,卻不顧張繡勸阻,揮揮手道,“會馬騰攻雍州,吾本優柔懦弱之人,為李傕所脅,從而攻長安,親見恩相身死,心如死灰,但恨不能死鄉裏,今將死涼州,實慰我心。”


    “叔父!”張繡眼見燭光下叔父麵色呈現怪異的紅潤,兩眼精神許多,頓時大驚,高呼軍醫。


    幾個軍醫就睡在帳外,急忙進來,一看張濟麵色,不由驚駭萬分,跪倒在地,渾身顫抖,不敢出聲。


    張繡急怒攻心,上前抓住一個軍醫衣襟,提將起來,厲聲喝道:“還不速速救治,若我叔翁有萬一,必殺爾等!”


    張濟咳嗽數聲。招手叫過張繡,搖頭道:“兒何須難為彼等?叔父傷重,自知餘日無多。此藥石所不能及也,非彼不用心盡力。豈可多造殺孽?”轉頭見帳外妻妾衣帶淩亂,正外裏麵窺視,遂擺擺手,道,“爾等且下去,我與我兒有話說。”他氣息漸漸不足,隻覺大半個身子都已麻木不仁。自知時間不多,於是閉目養神,不理帳外哭泣的妻妾,爭取將要交代張繡的說清楚。


    喘息片刻。張濟睜開眼來,光彩熠熠,伸手抹一把張繡臉上的淚水,笑道:“兒昂藏七尺之軀,豈能啼啼哭哭。大類婦人?我雖將死,有兒如此,可以無恨也!”咳嗽數聲,開始交代起後事來,“吾自知將死。唯不能安心者,兒也。兒驍勇難匹,然性易怒,好衝陣,吾去後,無人能為謀,凡事當三思後行。軍中多是西涼健兒,雖好勇鬥狠,然久不能歸,難免思鄉情盛,宜多加慰撫。涼州今為馬騰所有,我深入其境,其勢弱也,急不可圖之,可與李傕共謀,以求生路。然李傕狼虎之徒,可共患難,不能共富貴,慎之慎之。又溫侯西來,其勢滔滔不能阻,涼州必為所有,可速離去,若事不協,可往投之。溫侯父子起於毫末,出自邊人,不為大族所喜,故任用唯才,且小將軍素有容人之雅量,當可納之。”交代了這麽多,張濟漸漸無以為繼,氣息漸弱,聲音漸低,他一生無子,一直將張繡當作兒子養,如今將死,哪能放心,拚著最後的一點心力為張繡謀劃出路,勉力繼續說道,“溫侯驍勇,天下無雙,善戰無匹,帳下謀臣如雲,良將如雨……其子文韜武略,冠絕當世,今又三分天下有一,必能成大事……兒往投之,雖未必封侯拜相,亦必封妻蔭子,一生榮華!今……今事急,兒……兒當勉之,勉之……勉之……勉……”說到最後,竟斷斷續續,漸漸了無聲息。


    張繡正伏身張濟榻前聽訓,聽得叔父聲音漸弱,最終沒有了聲息,按在自己頭上那手的忽然滑落,抬頭看去,隻見張濟已然閉上雙眼,沒有了氣息,麵上卻還帶著一絲絲憂慮,顯然是不能放心自己。


    張繡大慟,抱住張濟屍身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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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傕今日在金城城中搶得數位頗有姿色的佳人,天色未晚,就急不可耐地鑽入帳中,享受起來。部曲素知李傕習慣,不敢打攪,自行安排防備了事。


    因為白天才和馬騰衝突,李傕部下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又素知馬超英勇,怕他連夜來偷營,於是難得用心,將個大營安排得水泄不通。


    到得後半夜,望樓上哨兵忽然望見張濟大營方向數人打馬而來,朦朧月光下,但見當頭那人一身素白,十分顯眼。哨兵不明所以,見對方直奔自己大營,急忙告知下邊的頭領,同時睜大雙眼,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動靜。


    即將換防的曲侯正在努力和睡神抗爭,聽說有人前來,頓時清醒過來,如今的局勢,容不得他有絲毫的馬虎,不然隨時有可能丟了腦袋。


    一聲令下,營門附近守兵打起精神,手按刃,箭上弦,隻待情況稍有不對,便立時發箭將之射殺。


    來人似乎不知道自己要闖的是軍營,對不時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箭頭視而不見,直到營門溝壑前,這才沉聲叫道:“為我通報李將軍,張繡來見!”領人守門的曲侯舉起火把一看,隻見張繡一身縞素,麵色冰冷,不由心下暗驚,道一聲“將軍稍候”,親自前去請示李傕。


    李傕正摟著搶來的佳人睡得香,被人叫醒,不由大怒,剛要發作,曲侯見機得快,急忙說道是張繡來見,著重說了一番張繡的穿戴。


    李傕聽說張繡一身縞素,心知張濟已死,不由又驚又喜,當下睡意全無,踢開褥子,急忙讓曲侯前去開門迎接,自己匆匆穿戴起來。李傕剛穿戴齊整,張繡已經趕到,李傕迎出帳來,假作不知,關切問道:“張將軍漏夜前來,必有大事!傕與令仲翁,同為董公麾下,份屬同袍,但有所命,敢不遵從,可令足下親往?”


    張濟也不多說,漠然道:“如將軍言,我翁侄二人與將軍,實為袍澤,昔日同在董相麾下效命,有敵愾之情。今馬騰作惡,欲害我等性命,而並其軍者,故此地不足留也。某叔翁為馬騰所害,不治身死,繡無所依,但憑將軍命耳!馬騰勢大,我等勢弱,將軍明銳萬裏,豈不知唇齒之理?古人言合則力大,分則力弱,繡雖幼稚,願與將軍同死生,出此絕地。事急至此,繡也年少,不識兵家大事,當以將軍令為令,或攻或走,不敢自專,將軍知之!”


    李傕從張濟嘴中證實張濟已死,當即跌足大叫:“痛殺我也!”舉手抹淚,拉住張繡,哽咽道:“我與令仲翁,既有袍澤之情,又有同年之誼,份如兄弟,今弟先兄而去,豈不痛哉!賢侄安心,馬騰陰謀在前,複殺我弟在後,此仇不共戴天,必殺馬騰,以慰先人!”


    張繡冷眼忍不住翻了翻,道:“將軍大德,繡豈不知?然叔父臨終囑我曰‘急不可圖之’,英靈不遠,繡不敢忘。今在險地,不求報仇,但求活命。天長地久,他日自有可為。繡今欲遠揚,恐勢弱不能為耳,願與將軍共!”


    李傕麵上抽搐幾下,卻拿張繡沒有辦法。他行伍多年,豈能不知眼前的困境,知道隻有和張繡合作才能脫離馬騰的追殺,隻是張濟剛死,他豈能不對其部隊垂涎三尺?奈何張繡不傻,避重就輕,隻說要脫離眼前困境,至於日後如何,根本沒有提及。李傕心思電轉,有心殺了張繡再奪其兵,又顧慮張繡驍勇,自己麾下無人能擋,況且張濟叔侄平素很得軍心,即便殺了張繡,也未必能夠把握得住其部隊。到那時,隻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可能將自己老命丟在金城之下。


    心頭萬般想法,李傕隻假裝痛心,抹淚不止,偷眼見張繡麵帶冷笑,遂知其已經有了防備,不然也不敢就這麽前來自己大營。


    無奈之下,考量一番得失,李傕隻好幹笑幾聲,道:“如此吾知賢侄之意也,天明即可離此而去!待來日再與賢侄會盟,共殺馬騰!”


    雙方商議片刻,決定天亮合力且戰且退,各自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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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繡回到軍中,回想李傕言語,頓覺對方說話時麵色不對,不由冷笑,當即令大軍舍棄營帳,隻帶軍馬等貴重之物,每人自帶十日糧草,悄悄自大營後門奔出。出了大營,果然見李傕軍大營後人頭湧動。雙方看見對方人馬,均心知肚明,也不聲張,默然而退。


    兩座大營近三萬人馬,想要撤走談何容易,很快被馬騰斥候探知,急報上去。馬超得知,就要點起兵馬追殺,馬騰唯恐深夜中伏,拉住馬超,欲等天亮再行定奪。


    那邊李張兩軍漸行漸遠,見見馬騰不敢來追,遂令騎兵斷後,步兵全速進發。等到天明馬騰再要追擊,兩軍已在數十裏外,馬騰因恐懼呂布大軍,深知已經沒有機會,隻得眼睜睜看著兩人遠揚,自己則命人全力修築金城工事,以防呂布不提。


    張繡記得叔父囑咐,又仰慕呂布已久,遂令大軍直奔東南方天水城,往投呂濤。李傕素恨呂布,有心投袁紹,奈何一路都已被荊州軍占據,他沒有信心突破呂布父子、張遼、趙雲等人的重重攔截,隻得往西投奔漢中張魯。


    於是短暫結合的馬騰、李傕、張濟三路大軍,就這麽分道揚鑣,各奔前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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