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甫定, 劉暉登基為帝, 改年號為永安,十六州俯首稱臣。


    自d侯董卓入京以來的天下大亂終於結束。董卓的義子呂布帶領許多年前的西涼軍,再次恢複了治世。


    劉暉尚小, 呂布救駕之功居首,以攝政王身份輔政。封溫侯, 奮武神王,龍案畔設席, 監督百官, 總攬朝政。


    呂布官居極品,再上一步便是龍位,然而他在龍椅前停下了腳步, 安安靜靜地坐下了。


    百廢待興, 休養生息,西涼、荊揚、益州居民再次遷回中原。


    於赤壁之戰時失蹤的周瑜再現, 封琅邪王, 坐鎮徐北。


    趙雲攜劉禪前往遼東,封遼東王,自此幽州境外,百姓安居。


    一月後,六月清晨。


    第一縷陽光從未央殿外透入, 麒麟睜開雙眼,陽光如此熾烈,仿佛要將他的靈魂燃燒殆盡。


    他微一動, 呂布抱著他的腰的手臂略緊。


    “去何處?”呂布緊張道。


    麒麟道:“去看看早飯。”


    呂布迷迷糊糊道:“再睡會兒,待會一起去,不許離開我半步。”


    麒麟哭笑不得,隻得再次睡下。


    呂布呼吸均勻,熟睡的麵容像個大男生,麒麟以手摸著他的臉,又迷戀地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我很快就回來,再回來時,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麒麟心中默念。


    他小心地抽身下榻,全身赤\裸,走出殿外,幹淨的脖頸,白皙的少年背脊,直至赤著的腳踝,沐浴在晨光中,完美無可挑剔。


    麒麟側過頭,看了呂布一眼,橫過右掌於麵前一揮,六魂幡噴出千萬層黑布,裹住他的身軀,最終重重收攏,歸於一點,化為虛無。


    呂布醒來時,枕畔空空蕩蕩,隻剩一枚金珠。


    呂布坐起身,問:“小黑呢?小黑。”


    呂布茫然地叫道:“小黑,回來。”


    殿外進人服侍,呂布道:“都下去,退出去,誰也不能進來,把門關上。”


    宮人又低頭退了出去,呂布晨醒後,衣服也不穿,坐在榻上,每隔一會,便朝著空氣喚道:“小黑!”


    他從早上坐到晚上,直至太陽下山,一切重歸寂靜,麒麟再沒有出現。


    呂布滴米未進,在寢殿裏等了三天三夜。


    陽光在窗格中劃過,周而複始,一個月過去。


    劉暉坐於天子座上,案前設了把椅子,呂布雙目茫然,陷在椅中,如同一尊雕塑。


    賈詡躬身道:“攝政王如何看?”


    呂布點了點頭,道:“按你們的意思。”


    劉暉轉頭看了呂布一眼,道:“溫侯,那便……遷都了?”


    呂布眼眶微微發紅,猛然覺醒,忙道:“不行!不能遷都,改日再議!”


    群臣茫然以對。


    一年過去,呂布寫了第一封信。


    小黑吾妻:


    他們說要遷都,我不想遷,他們一定要遷,我沒法。


    你回家時,在鄴城看不到我,記得來長安,修了新的官道,沿著官道直走就到了。


    我把赤兔留在鄴城,出寢殿你就能看到,騎著它,自己過來。


    我知道你喜歡長安,先回去布置好,等你回家。


    夫:奉先


    車馬啟行,呂布是最後一個離開鄴城的,他在馬上將信燒了,漫天黑灰飛旋,離開時如同夢遊,單戟孤馬,遊蕩於官道上。


    又一年過去。


    小黑吾妻:


    這些年,戰死的將士們名字都刻在石碑上了。


    你回來了麽?是已經回到中原了,找不到路過來?我派人去找你了,如果找不到路,隨便尋個地方先住下,我總能尋到你的。


    夫:奉先


    小黑吾妻:


    伯符駐琅邪,孫權上表稱臣,我封了他個吳王。


    攝政王當得真沒勁,過幾年待劉暉長大,我就回西涼了,等你回來,一起去並州草原打獵。


    夫:奉先


    小黑吾妻:


    劉備死了,居然躲在交州,諸葛孔明回了南陽,陳宮與賈詡親自去勸,花了很大一番功夫將他勸到益州,幫著治理蜀中。


    郭嘉逃到南疆,幾次勸蠻王孟獲出兵,都被諸葛亮平定,今年聽說是病死了。南疆氣候不好,又去了個對手。


    趙子龍和伯符說,讓我別妄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們會起來匡扶漢室的。


    你不在我身邊,要和他們打起來,還真有點難說,不過我連攝政王也不想當,又怎會想管旁的瑣事?


    你回來罷,我生病了。


    夫:奉先


    小黑吾妻:


    我的病好了,又是一年,你為什麽還不回來?沒收到我的信嗎?還是被你師父他們藏起來了?不回來也沒關係,給我回一封信。


    我向陳宮學了你們的字,這麽看興許有點別扭,不知寫錯了多少。


    劉暉長大了,今天我看到他的一對玉蝴蝶。


    我可以告老回鄉了。


    夫:奉先


    小黑吾妻:


    我回到涼州了,你回家的時候,記得沿著鄴城來長安,再沿官道前往西涼,現我住在隴西,沿路我派人種了樹,立了指路的石頭,赤兔還在鄴城,寢殿外的馬廄裏等你。


    有生之年,我要走遍天下,尋找你修仙的地方,你師父不讓你離開也沒關係,我會來找你的。


    祝安好。


    夫:奉先


    小黑吾妻:


    神州廣袤,風土人情各異,奇景光怪陸離,百姓富足,一派升平盛世。


    尋不見你的金鼇島,正在四處打聽。


    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夫:奉先


    小黑吾妻:


    今年匈奴進犯頻繁,雁門關、並州遭了戰亂,朝廷加急信報送至江東,讓我重上戰場。


    我雖已四十四了,但還能打,可惜你沒能趕上親眼見我再穿戰甲,雉雞尾冠我沒有戴,怕弄壞了。


    我被射了一箭,幸好沒事。沒有你在身邊總是容易衝動。


    你快回來,很想你。


    夫:奉先。


    小黑吾妻:


    我尋不到金鼇島,你究竟在哪裏?華佗說我的傷有點麻煩,不能亂跑,必須留在隴西靜養,要摒棄雜念,不能大喜大悲。


    不能大喜,你離開的這許多年間,呂奉先又何嚐有過片刻歡心,短暫微笑?快點回來,或者給我寫封信吧,告訴我金鼇島在何處。


    就算我明日將死,今日也得拖著這殘破身軀上仙山去,將你接回家來。


    夫:奉先


    一年又一年,春來花開,秋去漫天鵝毛大雪,呂布燒了十九封信,每一封都化為飛灰,飄散於天地間。


    仙人的信與凡人的信是不一樣的,呂布不知道。


    凡間的火,也不是麒麟指間彈出的三味真火,呂布同樣不知道。


    他的十九封信片片碎去,成為曆史的塵埃。


    小黑吾妻:


    我可能撐不到你回來了,征戰匈奴那次中的箭,留下了病根,躺了三年,一直起不了床。


    赤兔前年就死了,它太老了。


    我派人換了匹新馬,在鄴城的寢殿外等你,它可能不認識你,但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那匹新馬是等著接你的。


    這些日子,我總在想,想你和我認識的八年,八年雖短,卻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是我太貪心,早知道該更珍惜些。


    希望我還能再撐一年,我要活到九十九,能再見你一麵也是好的。


    夫:奉先。


    最後一封信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化為灰燼,永安十九年臘月廿三,攝政王呂布薨。


    喪鍾敲響,涼州全境千萬軍民相送,扶靈萬裏,沿隴西出官道,浩浩蕩蕩前往長安。


    溫侯自十六歲投並州刺史丁原麾下,二十歲拜中郎將,征戰中原三十五載,刺董、誅袁紹、赤壁聯軍大敗曹操、後江山平定。


    呂布以一人之力,率二十萬大軍出雁門關,輾戰長城,萬裏草海,匈奴聞風喪膽。


    溫侯辭世,天下縞素,蓋棺長安地陵。


    劉暉親筆題碑:聖明剛武神王仁德呂布。


    棺蓋發出巨響合上,入陵,將這名絕世戰神關進了永恒的黑暗中。


    ——武將觀察日記·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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