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等到那些狗再也看不見了,才離開了秋芽子的墳,回到家中,胡亂吃了點東西,倒頭就睡,這一天對我來說,不論是從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一直到進入夢鄉之前,我的心都是充滿了恐慌的。


    就連睡覺,也睡的噩夢連連!


    首先就夢到了秋芽子,秋芽子整個人濕淋淋的,頭發粘在額頭上,眼裏、耳朵裏、鼻孔裏都不斷的流出水來,麵色青中泛灰,對著我伸著手喊道:“水哥,你為什麽不救我?水哥,你為什麽不救我……”


    也許是因為我和秋芽子是從小玩到大的,我們之間太熟悉了,我反倒不害怕,隻是覺得傷心,眼淚水也止不住的淌,伸出手去想拉住秋芽子,口中喃喃說道:“我去了!我去救你了,我真的去救你了!被那該死的大霧困住了,霧散的時候,你已經不行了。”


    話剛出口,秋芽子就陡然一下消失了,一大團一大團的濃霧升騰了起來,將我籠罩在其中,濃霧之中滿是各種各樣的恐怖東西,有大蛇,有大青牛,那大白狗也在其中,正在低頭啃咬著什麽,我正想看清楚點,那大白狗一抬頭,冷冷的看著我,瞬間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大白狗口中叼著的,竟然是個人頭,而且這個人頭我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爺爺!


    我啊的一聲尖叫了起來,尖叫聲剛起,爺爺就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對我笑眯眯的說道:“水伢子,你來了,來!爺爺帶你走一段!”說著話,不由分說的拉起了我的手,帶著我順著一條羊腸小道走去。


    爺爺猛的出現,我已經欣喜若狂,加上年紀又小,心智不全,哪裏顧得上追究剛才的事情,茫然的跟著爺爺一直向前走,越走越遠,最後到了一座大山之前,那條羊腸小道一直通往山頂,深入雲霧之中,不知多長多遠,爺爺又帶著我向山上爬了一會,就開始氣喘籲籲了,隨後往石頭上一坐,指著山頂道:“孩子,爺爺老了,爬不動了,隻能帶你到這裏了,以後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說著話,就鬆開了我的手,從後麵推了我兩把,示意我繼續向上爬,我抬頭看了看,山峰高聳入雲,怪石嶙峋,四處陰風陣陣,心裏實在不願意往上爬,就轉頭看了看爺爺,委屈的說道:“爺爺,我不想上去。”


    誰知道這一轉頭,竟然看見爺爺隻剩下了一個腦袋,正漂浮在半空之中看著我,雙眼之中的血淚正緩緩流出,麵容恐怖到了極點,一見我轉頭,頓時大聲喊道:“快走!”


    我一驚而起!


    等我看到爺爺的床鋪上依舊是空的時候,才意識到這隻是一場夢境,可不知道為什麽,夢境中的一切,在我腦海之中不斷盤旋,久久無法散去,那些場景太逼真了,我不由得替爺爺擔心了起來。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了一陣奇異的響聲。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這聲音雖然微弱,可在靜謐的夜晚聽起來,卻依然清晰,而且這聲音的來源,就在我的隔壁,怎麽說呢?好像是有人在外麵用指甲抓撓著我家的牆壁。


    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爺爺不知道去哪裏了,一個村的人也全都不見了,就剩我一個,如果真的發生什麽事情,我該怎麽辦?


    一想到這裏,立即翻身下床,伸手將擀麵杖摸在了手中,長短粗細正好使用,當然,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什麽東西出現,這根擀麵杖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之所以抓在手中,隻是多少有點安全感而已。


    那聲音越來越響,而且在不斷的轉移,順著牆壁一直向前,當到達了最前麵的時候,陡然一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刷刷的掃地聲。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家在村上並不富裕,連個院子都沒有,這聲音消失的地方,一轉彎走幾步,就是大門,由於我今天實在太疲倦了,睡覺的時候,別說將門栓插上了,連門都隻是虛掩著的。


    剛想到這裏,身體都沒來及做出反應,耳中已經傳來了一陣異常刺耳的“吱呀”聲,那是門板和門窩之間旋轉的摩擦聲,隨即就看著門板緩緩的被推開,清冷的月光揮灑而進,一隻布滿了鱗片,長著尖利指甲的大手,伸了進來。


    我緊張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牙齒不住的打顫,死死抓著擀麵杖的雙手也抖個不停,整個人都抖成了篩子,心裏想著躥過去用擀麵杖狠狠的給那隻手一下,可一雙腿就像麵條兒似的,怎麽都提不起勁來。


    機會一瞬即過,兩扇門板被推了開來,一個龐大的,即像怪物,又像是人的東西,走了進來,正是我昨天晚上看到的那東西,可現在看來,卻已經和黃老二不大像了,不單單是因為身軀龐大了許多,而是他的整個麵容都改變了,嘴巴向前凸起伸出,口中長滿了獠牙,看著就像是一個鱷魚的腦袋,在他的身後,還多了一根長長的尾巴,就像蜥蜴的尾巴一樣,上麵也布滿了鱗片,一邊走那條尾巴一邊在地麵上來回的掃動。


    那東西一進門,一眼就看見了我,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我看,喉頭不斷的發出“嗬嗬”的聲音來,似乎想說話,但又說不出來,隻好伸出手來,向我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這一伸手,我心裏就又是一抖,那隻手大如蒲扇,上麵不但指甲鋒利,布滿了鱗片,在手指之間,還長出一片片的蹼來,將手指都連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像一隻放大了數倍的鵝爪子。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我揮舞著擀麵杖對著那隻手就砸了下去,“啪”的一聲,正中手背,手背上的鱗片都被我砸掉了兩片,那東西一吃疼,猛的一下將手縮了回去,口中更是猛的叫道:“水……伢……子……”


    我頓時愣住了,雖然這東西已經不像是黃老二了,可這聲音,還是黃老二的聲音,眼前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竟然真的是黃老二。


    黃老二明顯是被我一下砸的疼痛不堪,揮了揮手,不再向我靠近,喉頭又是一陣“嗬嗬”之聲,終於從嗓子裏擠出了一句話來:“水、伢、子,是、我!黃、老、二!”


    就這樣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一句話之後,黃老二就又不說話了,眼神中充滿了焦急,喉頭一動一動的,很明顯,說話對他來說,已經十分的艱難了。


    但就他這句話,卻使我緊提著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子裏,就算他變成了這不人不鬼的模樣,可他依舊是黃老二,他還能向我表明身份,說明他就沒有對我不利的意思。


    黃老二的眼神中焦急之色越來越濃,終於嘶吼了一聲,兩隻手揮舞起來,拚命的捶打自己的胸口,有口不能言的痛苦,使他的情緒變得異常激動。


    連續捶打了數下,黃老二猛的一張口,哇的一聲,噴出一塊血團來,沒錯!是血團,而不是血,有一個乒乓球大小的血團,圓溜溜的,散發著妖異的紅光,一落在地上,就滴溜溜亂轉,轉了一圈,竟然向我的方向滾了過來。


    我大驚失色,剛想後退,黃老二身後的那根尾巴已經陡然一伸一卷,一下就卷住了那個血團,往後麵一拖一舉,伸手一把抓住,死死握在手中,可那血團似乎是個活物,掙紮的力道極大,黃老二一隻手竟然有抓不住的的趨勢,不自覺的慢慢舉起,向自己嘴邊送了過去。


    就在這時,黃老二忽然開口了,嘶聲喊道:“水伢子,讓你爺爺救我!我在小周山下麵!”


    這句話說的極為流暢,和之前幹張嘴說不出話來時,完全兩個狀態,可這句話一說完,抓在他手中的那個血團就陡然紅光大盛,黃老二頓時一臉痛苦的模樣,抓著那血團的手直接就捂上了自己的嘴巴,那團血團再度入口,手鬆下來的時候,又隻能在喉頭發出“嗬嗬”的聲音了。


    萬幸的是,黃老二想說的話,已經表達清楚了,又對我嗬嗬了兩句,似乎是在問我記不記得剛才他說的話,我忙不迭的點了點頭,黃老二的眼神中才露出一絲希望來,對我點了點頭,轉身拖著那條尾巴,又一掃一掃的離開了。


    一直等到黃老二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我也沒緩過神來,心中充滿了驚懼和各種各樣的疑問,黃老二怎麽會變成了這副模樣?小周山我知道,就是大象水庫旁邊的那座小山包,傳說是南唐後主李煜的小周後埋葬在那裏,山上還有小周後廟,所以得名小周山,可他說在小周山下麵是什麽意思?難道有人將山搬了起來,將他壓在了下麵?


    剛想到這裏,房間裏忽然傳來“啪”的一聲響,隨即響起了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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