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陸臣番外之:結盡一世情思結


    那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周三中午,照舊堵車的二環,照舊糟糕的天氣,裴陸臣照舊在自己參股的會所吃午餐,照舊要應付那些拉讚助或找項目的不速之客。


    不過或許,這一天其實並不尋常。


    正和不速之客周旋著,裴陸臣的手機突然響起。聲音甜脆的女子自稱是他“老朋友”,至於她叫什麽——菲菲、莉莉、雯雯亦或其他,裴陸臣早已記不太清了,但是他記得特別清楚,當他執著手機踱出包廂時,在走廊聽到的那一把女聲:“陸經理,我們一直是按照貴公司的要求在走流程,這都已經進入後期籌備階段了,您怎麽能突然就把我們排除出備選名單?”


    那女聲如上好的小提琴,清洌中帶著緊繃,裴陸臣不禁頓住腳,循聲望去,隻見隔壁包廂門口站著兩個人,男人顯然已經不耐煩,繞過女人就要往洗手間方向走去,無奈再度被攔住去路,有些慍怒:“時小姐,我剛才在電話裏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們是不會和有剽竊前科的設計院合作的。”


    “我隻懇請你看過我們的設計之後再做決定。”


    “不必了,我們是不會拿自己的信譽開玩笑的。”


    男人邊說邊從裴陸臣身邊走過,女人尾隨其後,焦急的神情、精致的側臉、玫瑰紅的嘴唇和身上淡淡香水味,就這樣從他麵前悄然,而過。


    裴陸臣足足愣了三秒,再顧不上去聽電話裏“老朋友”越發甜膩的嗓音。


    他權當這是一次驚鴻一瞥,不料半小時不到,他們又再次遇見——


    確切來說,是從洗手間跑出來的她,撞到了他。


    她的包被撞掉了,東西散落一地,她隻顧著撿東西,頭都沒抬,更別提道歉。一款合適的香水對女人來說有多重要,裴陸臣算是領教了,因為他僅靠嗅覺就辨出她是半小時前那女人。


    而她,東西撿著撿著,竟然蹲在那兒不動了。一滴又一滴的淚水透過她垂下的發絲落在地上,無聲無息,卻看得裴陸臣心尖一抽:“你沒事吧?”


    他作勢扶起她,她卻受驚般格開他的手,抬頭看看他,隨後迅速站起,飛奔而去。留給裴陸臣的,隻有一支滾落在角落的口紅。


    多年後回憶起那一幕,裴陸臣不得不認命,隻那一個短短的對視,女人那一雙噙滿了淚的眼睛就已如鬼魅在他心頭根植,再也揮之不去。


    裴陸臣把口紅收好,想著或許哪天可以再遇見它的主人。


    之後的日子,不知為何,他過得有些渾噩,自小和他一個大院長大的邊緣最是詫異:“喲嗬,裴二少一個人跑這兒喝悶酒來了?”


    “……”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呢?你的那些妖童媛女呢?”


    他左手把玩那支口紅,右手一揚,灌下一杯酒潤潤嗓:“邊警官,能不能幫我找個人?”


    “誰?”


    “女的,姓石,或者……時,20來歲,1米7的樣子。”


    邊緣仔仔細細看他,像是失落,但很快恢複尋常儀態:“還有呢?”


    “就這麽多。”


    “給我這麽幾條破線索就想讓我找人?你瘋了吧?”


    裴陸臣苦笑,他想他確實是瘋了。


    有時候,車開到一半會突然停下,隻為看看那女人會不會偶然經過這兒;或者閑暇時開著車到處轉悠,一轉就轉到日落西山,最後連自己身處何地都不知道;甚至好幾次,突然覺得她還會去那間位於世貿天階的餐廳,於是就坐在外廳的卡座等,一等就是一個中午。


    他連那款口紅的其他顏色都漸漸集齊了,她卻始終沒再出現。裴陸臣唯一能做的,隻是任由口紅被朋友們瓜分一盡,留到最後的,隻剩他最先撿到的這支。


    可是連最後這支,都險些不保。


    彼時,他已在上海落戶。那樣注定沒有結果的尋覓讓人疲累,他寧願離開。隻可惜換了地方,他似乎也不順遂,在夜店竟然被個小姑娘搶走了口紅。


    “哥哥送你別的,這支不行。”


    裴二少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三有一無”,有人脈,有資金,有名氣——沒良心,哥們兒從沒見他這麽緊張過,紛紛起哄,小丫頭更不肯把東西還給他,鬧到最後,他必須用一支舞換回自己的東西。


    酒精,靡靡之音,還有摟著他跳得肆無忌憚的小姑娘,這一切都讓夜晚變得燥熱。這麽偶然,和她再一次相遇,竟就是在這樣一個燥熱的夜裏。


    懷裏的小姑娘毫無征兆的被扯開,裴陸臣猝不及防地正對上這個風風火火趕來的女人。那雙曾經噙滿淚的眼,如今氣勢洶洶地瞪著他。


    仿佛遺失多時的珍寶突然回到自己手中,裴陸臣人生頭一遭體會到什麽叫欣喜若狂。或許是被他幾近貪婪的目光嚇著了,她倏地收回目光,指著舞池外某個中年女人示意小姑娘。


    “她現在想起來要管我了?晚了點吧!”小姑娘衝著她嚷,她卻二話不說,拽起小姑娘就走。


    裴陸臣頓時有些慌,下意識攥住她胳膊,緊緊攥著,絲毫不敢鬆動。


    舞池裏光線閃爍,他看著她,眼裏淬著明滅不定的光。她卻不理他無聲的挽留,甩不開他的鉗製,索性反手一揚,似要給他一巴掌,趁著他抬手阻擋的空檔,掙開他,轉眼溜得無影無蹤。


    裴陸臣下意識要追過去,卻中途改了主意,在原地駐足,嘴角微微一揚:“後會有期。”


    往後的接觸中,裴陸臣終於為自己的念念不忘找到了理由。


    這女人糖衣的外表下是一顆辛辣的心,精明的她,不服輸的她,為了成功費盡心思、用盡手段的她,對於無需努力便應有盡有的自己而言,有種怪異而致命的吸引力。


    第一次,裴陸臣那樣期盼一個人的成功;也是第一次,他不遺餘力地幫助一個人,不求回報。她想要得到金寰的項目,他便用盡關係幫她鋪路,甚至最後親自把她領進金寰的酒會。


    玫瑰、鑽石她統統拒絕,那麽他的關懷、疼惜和不遺餘力的幫助呢?他終於打動她了麽?否則怎麽會有華爾茲的共舞,怎麽會有她迎向他的巧笑倩兮?


    麵對她飛揚的笑容,裴陸臣驀地體會到什麽叫,怦然心動。


    那一晚,這女人無疑是酒會最美的風景,沒有之一。


    一曲結束,裴陸臣就這樣踏在全場男士豔羨的目光上,保持著擁她入懷的舞姿,親昵地湊到她耳畔:“祝你成功。”隨即目送她去見金寰總監池城。


    當時,在座所有人都將池城冷冽的表情看得分明,唯獨裴陸臣覺得異樣。


    事後多時裴陸臣才恍悟,外表冷冽的男人往往都很危險,因為沒人會知道他內心深處的火焰能燃燒的多麽猛烈——如池城;更如池城看著她時,那平靜無瀾卻誌在必得的目光。


    可惜他真正明白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


    她的傷她的痛,每一道都刻著池城的名,裴陸臣從沒那樣無能為力過,除了放棄,他還能做什麽?


    然而,明明已經打算放棄,明明發誓再也不要見她,為什麽聽聞她受傷的消息,他會那樣迫切地從上海直奔南進,一秒都不願多等,隻為親眼確認她安然無恙?又為什麽看到她赤腳去追池城時,他會那樣痛?


    為什麽看著她舉手示意她手上的婚戒,聽著她堅定地說“我會幸福”時,他會慌張得不知該往哪兒看?為什麽即使前幾晚都在拚命買醉,卻還要如約出席她的婚禮,坐在最遠的角落,不肯錯過她臉上每一個幸福的表情?


    為什麽聽到她說“救我……”時,他會那樣失控?為什麽看到昏倒在地的她,他要咬緊牙關才能忍住渾身顫抖?為什麽看著她被推進手術室,他會恨不得殺了那個叫池城的男人?又為什麽在手術室外等候的時間裏,他隻能靠一遍遍默念她的名字支撐自己?


    時顏……


    時顏……


    時顏……


    從北京到上海,再到加州,他一路尋覓、一路跟隨,如果不是因為小魔怪得病,她還是會避他唯恐不及吧。


    她的堅強令他心疼,更令他心折,可她終究是累了,終究需要一個肩膀依靠了,終究說出:“裴少,你贏了。”


    這樣已經足夠了,即便她說得那樣不甘願,即便他聽得那樣心如刀絞。


    這樣一個驕傲的女子,僅僅因為感動而勉強自己接受他,該有多辛苦?做了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會不會自責?又為什麽迎接他的親吻時,要始終睜大眼睛?


    他想自己是知道答案的,可他總以為時間會撫平隔閡,讓一切都好起來。然而他還沒等到那一天,那個男人就回來了。


    他已不求她愛他,但哪怕她會被他的謊言激怒一分一毫,哪怕她對他能有一點點恨,他也不會如此絕望,可當她在良久的沉默之後終於說出“對不起”時,他的自欺欺人,徹底結束了。


    這個女人,拿走他愛上其他人的能力,留給他的,隻有一副靠宿醉度日的軀殼……可惜再多的酒精,也沒能把他胸腔裏那一塊空缺填滿。


    仿佛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他走不出去,有人又硬要擠進來——


    又一個醉酒的夜晚,邊緣破門而入,駕著一灘爛泥似的他到浴室,打開花灑直接往他身上噴。


    裴陸臣頹然地坐在地上,任由刺骨的水當頭淋下。


    最後連邊緣都敗給了他的沉默,她揪起他領子,手卻在顫抖:“你鬧夠了沒有?要麽好好活,要麽就去死!”


    裴陸臣抹了把臉,起身出去,繼續到吧台給自己倒酒。邊緣絕望地跟在他後頭。她臉上也有水,像是在無聲地哭泣:“我們結婚吧。”


    他拿酒杯的手僵住。


    那天之後,裴家上下都著手為他和邊緣籌備婚禮,這對準夫妻的態度漸漸引來家長的不滿:


    “你們小倆口是怎麽了,自個兒的婚禮都這麽不上心?”


    所有人都分外不解,唯一知道內情的邊疆從沒多說過半句,隻是很偶爾地提到一句:“我前幾天碰到時顏了。”


    彼時裴陸臣剛在會議上發了一大通脾氣,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出了會議室,邊疆卻悄無聲息地進來,淡淡說:“我邀請她參加你們的婚禮了。”


    邊疆了解他,一如他了解自己,不用點明,裴陸臣也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即使恨她,也不希望她看到自己這樣頹唐,不希望她為此自責……


    他開始主動配合長輩們,派請柬,試禮服、挑婚戒。那天是自從邊緣提出結婚後,彼此第一次碰麵。


    長輩早已選好了鑽戒款式,他和邊緣都沒有意見,直接簽字、各自拿走一枚。兩個馬上要生活一輩子的人卻從頭至尾沒說過幾句話,出了珠寶店,她向左,他向右,裴陸臣都已經走到自己車子旁邊了,突然心念一動,回頭想要叫住邊緣。


    他回頭的下一秒,卻愣住了。原本早該離開的邊緣,竟然就站在珠寶店門口,癡癡地看著他。


    見他回頭,邊緣愣了愣,立馬扭頭就走。


    裴陸臣幾乎是下意識地奔向她,攔下邊緣之後,他竟已經想不起自己這麽衝動地追來的原因,不免有些尷尬,看了她良久才開口:“為什麽要和我結婚?”


    曆來男子般果決的邊緣竟被他問住了。


    看著邊緣略顯局促的表情,裴陸臣漸覺恐慌,隻因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個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奮不顧身的自己。


    他最終也沒能等到她的回答,隻好眼睜睜看著她駕車離去,自己則帶著那份恐慌來到邊疆的醫院。


    那是一個午後,陽光徐徐爬過窗棱,不吝嗇分享暖意。邊疆的答案,卻將他重新推入冰窖:“其實你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麽,隻是從來不願正視這個問題而已。”


    邊疆帶實習生視察病房,留他一人在辦公室,看著窗外發呆。窗口正對停車場方向,他就這樣看到了那個女人——那個隻有在他醉生夢死的世界裏才會出現的女人。


    可即使是幻覺,他也舍不得眨眼,舍不得錯過她下車的每一個動作。他看著她倚著車頭打電話,辦公室的座機隨後響起。


    他接起電話,手指僵硬。


    她在那端小心翼翼地問:“邊主任嗎?我時顏。”


    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懷念她的聲音,努力調整好呼吸,艱難吐出兩個字:“是我。”


    距離遠,他其實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她現在的模樣。撒謊時她的眼睛會到處亂看,貝齒會咬住下唇。


    既然再多的時間都不能助他遺忘她的容顏,那麽,就允許他最後一次貪婪地看看她吧!


    裴陸臣從沒試過這樣狂奔,那一刻,他腦中甚至產生一種錯覺,深愛他的女人正等著他跑過去擁她入懷,就如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那樣。


    隻可惜,這一切都隻能是幻覺,他唯一能做的,隻有微笑地看著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拚盡全力忍住噴薄而出的絕望對她說:“恭喜啊。”


    裴陸臣希望她能殘忍地打消掉他最後一點奢望。她果然如他所願,以茶代酒:“都忘了吧。”


    據說世界上有一種酒叫“斷情酒”,入口隻有淡淡苦味,飲下的一刹那可以看到前塵舊事,可以明白今生何以要如此,但是很快就會全部遺忘。


    就這樣吧,任由她的音容笑貌,散落天涯——


    裴陸臣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送走她後,他約了邊緣。


    他沒有再喝酒,始終保持清醒,等到邊緣出現,沉默地把婚戒還給她。


    那一瞬她徹底愣住了,直愣愣地看著他,許久才艱難地問出口:“理由。”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邊緣的臉僵了半晌,突然笑開,揣起婚戒轉身就走:“婚禮會照常進行,你不出席,有的是其他男人娶我。”


    裴陸臣看著她倔強的背影,仿佛能看到她臉上無聲滑落的淚珠。


    他幾乎要衝過去說妥協的話了,卻生生克製住,隻坐在原位,拳頭捏得死緊。比一段無愛的婚姻更恐怖的,是一方深愛另一方,卻永遠得不到回應——他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明白這個道理。


    當晚,裴陸臣收拾好行李出國。這幾年他的人生裏隻有時顏、時顏、時顏,他現在需要時間找回自己。


    邊緣曾為他製定過一條環球旅行路線,卻因他貪戀都市的聲色犬馬而遲遲沒有成行,他如今按照這條路線度過了三個月,大悲大喜之後享受這樣的平淡,未嚐不是一種解脫。直到三個月後的某天,他接到了來自北京的電話——


    “裴少你快回來,邊緣她,她……”認識邊疆近二十年,裴陸臣從沒聽過他如此顫抖的聲線。


    裴陸臣連夜趕回。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兩次轉機,在北京下機時整個人已憔悴得不成樣子。焦急萬分地開機聯絡邊疆,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


    所有相關人的電話也都打不通了,裴陸臣站在偌大的機場大廳,徹底迷失方向。他回了趟老宅,祖父與邊家交情甚篤,可他直等到日落西山,祖父才回來,見到他,當即揚起拐杖打來。


    身旁人忙把他拉開:“你先回房,別氣壞老爺子。”


    之後的幾天,他就這樣在忐忑與疑惑中度過。邊疆請假沒上班,曆來任他暢行無阻的邊宅如今也把他拒之門外,那般被孤立的感覺,就仿佛他在一夜之間被整個世界拋棄。


    他最終在門戶網站上看到了這則消息:某軍籍人物愛孫因公殉職,今日下葬。


    消息的版麵並不大,裴陸臣卻如遭雷殛,看著屏幕,表情陷入一片板滯。


    三個月時間而已,裴陸臣再見到她,竟是在這白布遮身的場合。比布還慘白的,是親友悲傷的臉。


    他的出現在現場引起了小小的騷動,隱約能聽到那一句:“他怎麽還有臉來?”


    這個問題,裴陸臣也沒有答案,因為他此刻腦中一片空白,雙腿也不像是自己的,一步一步艱難地靠近。


    有喪葬人員攔著,他沒能進入內間,隻得改而走到邊疆麵前:“我想……想見見她。”


    邊疆沉默不語。


    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發火,但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他胸腔裏殘忍地撕扯,再無法紓解出來,他的胸腔仿佛就要被撕裂,他控製不住自己,幾乎當場就吼了出來:“是你打電話叫我回來的,讓我見她!”


    邊疆原本死灰般的眼頓時冒起怒意,揪住他的領子,一拳揮去:“我叫你回來是因為她想見你最後一麵!可是她已經死了!死了!如果不是因為你,她不會主動要求調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就不會……”


    死了……


    一直不願正視的事實血淋淋地紮進心尖最軟的那一處,裴陸臣終究喪失了一切力氣,眼前也模糊了:“哥們兒求你,讓我見她最後一麵……”


    他終於見到了她。


    她穿著製服,一如既往的英姿颯爽,他想要笑著上前打招呼,就如曾經那樣。可是走了兩步而已,他就停住了,嘴角的笑也慢慢斂去。


    她躺在那兒,身上披著國旗,一切都在提醒他,這是她的……葬禮。


    他跪在她身旁,撫摸她的臉。他曾這樣撫摸過一次她的臉,當年彼此還是少年,笑得無賴的他當即被她打掉了手。


    再沒有人會又窘又惱地打掉他的手了。


    裴陸臣的視線移到她手間,無名指上的婚戒閃著璀璨的光,刺得他眼角滑下淚來。那他的那枚呢?


    待他慢慢拾起她脖頸上的那條細鏈,終於在鏈子的另一端看見了他的那枚。


    那一刻,裴陸臣終於失聲痛哭。


    取下細鏈,把婚戒套上手指,裴陸臣終於能夠對著她,慢慢慢慢揚起嘴角:“我們結婚……”


    是的。


    我們,


    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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