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席晟扶著站起來,時顏一時之間擺不出什麽合適的表情:“他走了?”


    “誰?”


    看來他早就走了……


    直到目送席晟和一個棕色頭發的女人開門進屋,池城才從拐角處走出來。他在暗,他們在明,彼此之間隔著不過十步路的距離,可池城終究沒朝他們走去。


    因為不想失去,所以不能靠近。


    池城駕車駛離。


    正午的陽光甚好,車窗一開便有徐風灌進,此時的溫度也適宜,可池城的內心沒有一點溫度,一如他直視前路的目光,是冷的。


    即使明知她和裴陸臣在一起更有可能得到幸福,即使明知自己再也不能給她什麽,可要他放手,他怎麽舍得?


    如今他們之間唯一的牽連,就隻剩下這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所以,這個孩子他必須得到。


    就算她再不屑於要他的愛,他也可以把她所放棄的,統統拿來給他們的孩子,寵愛他,慣著他,就像他要寵愛她一樣——


    隻要孩子還在,他就還有希望。


    哪怕這個希望太過微乎其微,哪怕他們的感情,早已千瘡百孔。


    樹葉斑駁的光影雜揉在擋風玻璃上,令池城有一時的昏聵,腦中開始不受控地翻覆過去的種種——


    別對我這麽好,你會後悔的……


    你這麽難戒我都戒掉了,區區煙癮,小意思……


    帶我回家,我照顧你……


    你問我還想要什麽?我還想要你,可不可以……


    這5年我沒對任何一個男人動過心,憑什麽你可以對別的女人動心……


    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池城的車速不由得越提越快,記憶中她的聲音提醒此時的他,原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們之間的每一次相愛或分離,都是由她主動,他的付出,真的太少。


    要他放她一條生路,那誰來放他活路?


    所以這次,換他出擊。


    巧取,亦或豪奪,他總能想到適合的方法。即使要他不擇手段,也好過未來的日子,不能與她再有半點交際。


    ******


    時顏以為池城突然登門造訪是下戰帖來的,可他自那日過後,並沒有再來打攪她的生活,多日後再聽到他的消息,竟是緣於她的秘書從國內來電。


    “聽說揭總準備把‘時裕’轉手,老大,這消息真的假的?”


    越洋電話那頭問得很謹慎,時顏聽了一懵,左右尋思著這消息太不靠譜,卻又忍不住問:“你從哪兒聽說的?”


    “就今個兒白天,有幾個人莫名其妙跑來我們‘時裕’查賬,chris偶然聽說那是因為揭總有意把‘時裕’賣給……”


    她欲言又止,時顏隻覺蹊蹺,立即接下話茬:“誰?”


    秘書磕磕巴巴似是不太想說,在時顏催促下才不情願地露了口風:“是……池城。”


    知道提及這個人難免尷尬,秘書立即補上一句:“不過也不確定他們說的是不是那個……那個池城。”


    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瞬間牽扯出太多記憶,時顏愣不禁愣怔了半會兒。


    想不明白,他真的打算開始對付她了?


    時顏暫時還沒理清思緒,腦袋混沌地恨不得砸了話機,可又自認有必要先穩住同事們的情緒,不由靜下心來吩咐道:


    “這事兒我來處理吧,叫chris管好她那張嘴,在沒證實消息屬實之前,暫時別到處散播,該工作的也都給我好好工作,別被影響了。”


    時顏用力撂下聽筒,話機震了兩下才恢複平穩,她情緒都擺在臉上,許久不從房間出來,手裏捧著水果盤的席晟尋到房間裏來,見她這副樣子,不敢進來,隻得在門外探頭探腦,虛虛地問一句:“你怎麽了?”


    時顏撥了撥頭發,深呼吸調整好情緒,可轉向席晟的目光仍淩厲如刀:“你不是說吃完水果要回房間溫書的?又偷懶?”


    女人懷孕,簡直比更年期還要喜怒無常。席晟心有戚戚,做乞憐狀捧著水果盤來到時顏跟前,“誰又惹你生氣了?”


    她咬了咬牙,那是她難以啟齒時的習慣動作,席晟自然了解,卻不料她下一句竟是:“把揭瑞國的聯絡方式給我。”


    雖然這幾年“時裕”都是由她打理,可她和揭瑞國這個掛名“法人”沒聯係過半回。


    席晟聞言吃了一驚,仔仔細細瞧她,似要從她臉上窺探個究竟。時顏隻得屈指敲他腦門:“還不快去?”


    席晟雖有揭瑞國的聯絡方式,可他從沒撥打過,也不知還能不能撥通。時顏看了看席晟抄給自己的號碼,是曼哈頓的區號。


    猶豫著撥號,很快就通了,對方卻不是揭瑞國,而是揭沁。


    時顏死握著聽筒,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轉念一想,姓揭的父女團聚,有什麽好奇怪的?“我找揭瑞國。”


    揭沁幾乎下一瞬就聽辨出時顏的聲音,冷冰冰的回道:“他暫時不能接電話。”


    “那你幫我轉告他,我辛苦了這麽多年才把‘時裕’拉回正軌,如果他以為這麽輕易就能賣掉我的心血,那他就錯了,我會帶走時裕所有的客戶資源和設計團隊,到時候,看誰還會要一個空殼的時裕?”


    時顏的口吻冷得幾乎結晶,清晰而尖銳,說完便要掛斷,揭沁出聲阻止:“等等!”


    揭沁有些急切,音量大到一旁的席晟都聽得一清二楚,時顏忍住不撂電話,卻忍不住逐席晟出門,免得他探頭探腦的偷聽。


    她關上門,那端的揭沁也在沉默片刻後,恢複了平而冷的聲線:“我爸正在住院,‘時裕’轉手的事他全權交給我處理。”


    住院……時顏心下一緊,可轉眼,心中莫名而起的擔憂被自嘲的情緒掩蓋,自我安慰著,揭瑞國的生死一概與她無關。


    “你知道時裕是要轉賣給誰麽?”


    時顏並未接腔,隻是自鼻尖哼出一聲譏諷。


    揭沁的口吻帶著滿溢的不懷好意,訕訕道:“你完全沒必要這麽大火氣,你的前夫很慷慨,他想要買下‘時裕’送給你;而我爸,生怕你打電話過來他接不到,5年都不換號碼不說,現在連住院都帶著這個手機。”


    “……”


    “怎麽不說話?你現在有得意的資本了……”


    颼颼的涼氣緩慢地、隱秘地從時顏腳底逆著血脈而上,竄到心口時她仍猝不及防,一個冷顫令她醒過神來,卻陡然失了力氣,頹然地鬆開聽筒。


    電話繩在半空中晃蕩著,一如她此刻的舉棋不定。


    時顏並不知道自己已枯坐到了傍晚,直到餘輝的光澤染紅了天。


    她愣愣地看著這滿天紅霞,如果人都能在這片紅之中浴火重生,一切從頭再來,那該多好?


    她不禁笑了一下,笑自己想法的愚鈍幼稚。然後斂起笑,撥打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亦是很快接通。


    可是對方不說話。


    “你還在不在洛杉磯?”


    “在。”一如記憶中的聲線,沉靜如練。


    “想請你來我家吃晚飯。”


    “……”他是善於隱藏的人,語氣慣有的波瀾不驚,“好。”


    時顏掛斷電話,開門出去,一拉開門,正貼在上頭側耳傾聽的席晟重心不穩,差點倒向時顏。


    席晟暗暗驚叫著,怕撞倒這孕婦,隻能眼一閉,英勇就義般將頭一仰,整個人轉眼間往後栽倒。


    席晟個子高,看著瘦,肌肉瘦削卻堅韌,摔了一跤,一聲結實的悶響,連帶著地板都隱隱在震。


    他眉痛苦地糾結著,手腳並用站起來,時顏自始至終麵無表情看著,見他哭喪著臉,也隻是虛歎一聲,無奈地搖搖頭。


    “晚上加菜,有客人要來。”


    席晟揉著摔青了的手肘:“客人?誰?”


    “池城。”


    席晟動作硬生生定格一秒,反應過來後驀地瞪大眼睛,豁然抬頭:“他?!”


    時顏沒解釋,猜到他不會情願,索性也不等他抱怨,直接讓瑪麗安打電話叫外賣。


    席晟背上摔青了一片,卻苦於無人體恤,提著藥箱要給自己上藥,一眼便瞥見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顏。


    眉微垂,眼角嘴角是淡淡的弧度,看起來平靜,可分明是藏了心事——以他對她的了解,她這副模樣,根本就是在對著電視機走神。


    席晟十年不變的、不受控地想要靠近。


    卻又苦於不知從何開口,隻能擺著凶相:“你請他來幹嘛?”


    時顏回眸看他,眼仁兒很亮,不知道在想什麽,目光漸漸黯淡下去。


    席晟心疼。


    她接過藥箱,示意他乖乖趴下去。他不服:“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時顏冷臉照著他後腦勺一拍,席晟嘟著嘴,三下五除二撩下了t恤,慢慢趴下去。她用藥酒揉摔傷的部位,活血化瘀。疼得他齜牙咧嘴,不敢吭聲。


    她的指腹很軟,微涼,他的骨骼與皮膚都在感受著她的冷,偏偏又有絲絲的熱慢騰騰地竄到他身體裏去,不僅往身體裏鑽,更要往心裏頭鑽。


    時顏卻冷不防開口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在傷害了別人之後再來做彌補?”


    她其實並不期待他的答案,問過之後緊接著又訓到:“以後你交了女朋友可千萬別這樣啊!”


    席晟嘟囔了一句,她沒聽清,他也不打算讓她聽見,把頭悶陷在沙發裏,再不說話。


    ******


    等候池城的,是滿桌的風聲菜肴,以及,她。


    時顏是看準時間在窗畔等他的,看到一輛白色gl急速駛來,一個驚險的急刹停下。


    車雖開得急,但隨後下車的他,仍舊衣冠楚楚,不見慌亂。他總想把真實的他隱藏,她又何嚐不是?


    所以她為他開門時,迎麵向他的,是個完美無瑕的笑臉:“這麽快就到啦?進來吧。”


    他在門外確確實實一怔,微眯起眼看她,卻窺不出個所以然。


    席晟過不了心裏這一關,寧願拖著摔得酸痛無比的身體去快餐店解決晚餐。


    餐桌上隻有他和她。


    瑪麗安倒酒的儀態很專業,足以媲美情人餐廳的侍應生,可此刻端坐餐桌兩端的,再也不可能成為一對眷侶。


    同樣的麵無表情。


    搖晃的紅酒杯,斟滿了誰的頹廢?


    時顏細呷一口,舌尖繾綣著酒香,澀中帶甜,她勾唇算是一笑,並沒看他,隻是一直盯著碎在杯中的光線:“聽說你為了我要買下‘時裕’。”


    他沒有動,修長的手指捏著杯柄,聲音飄在這有些過於安靜的空間裏:“我早就答應過你的,現在隻是兌現承諾。”


    桌巾是漂亮的紅色,一如她的紅唇。


    時顏其實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的愛恨真的都要在這餐桌上了結?她有些遲疑。終究還是說出了口:“現在兌現,會不會晚了點?”


    時顏告訴自己,這是她最後一次埋怨。


    “你們是不是都喜歡在傷害了別人之後再來做彌補?傷害已經造成,一切都回不到過去了。”


    她之前問過席晟,可她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聽席晟的回答,一如現在,她亦不需要池城的答案。


    他一定猜到了她的心思,因為他又是那樣淡淡的看著她,欲言又止,“時顏……”


    “聽我說完。”時顏笑吟吟的舉起酒杯,“我發現我不恨你了,你是不是該恭喜我?”


    不恨了,所以,也就不愛了……


    池城覺得自己讀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的表情瞬間凝結,眉峰蹙起,如刺刀,將傷痕倒影在他的眼裏。


    時顏這些日子滴酒不沾,此時隻呷了幾口這低度數的紅酒,腦袋就有些暈忽忽的,可說起謊話來,仍舊臉不紅心不跳。


    也有光,碎在他的眼裏,時顏見他不動,笑得越發倩然:“我敬你一杯,喝完這杯,過去的一切就一筆勾銷。”


    他終是在她的注視下慢慢舉杯。那樣掙紮,手指都是僵硬的。


    時顏嘴角有些抖,笑容幾乎維持不住:“都說離婚以後不可能和前夫成為朋友,我偏不信這個邪,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朋友了。祝我們,友誼萬歲!”


    “……”


    作者有話要說:一上來就在文下合圍脖裏看到粉多生日祝福,開心~為了答謝美人們,明天繼續


    現在進展到這裏,美人們還猜得到後續要如何發展咩~有獎競猜,嘿嘿,獎品是我的香吻~╭(╯3╰)╮


    還有,這回我要催留言了!!!!!!!!!!!!!!霸王們,我這麽勤奮更新你們都不留言,實在太對不起我……不,是實在太對不起那些留言的美人了(我適合做思想教育工作吧,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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