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下跑到走廊了才來得及喘口氣,一手撐著牆壁一手給自己扇風,緊張成這樣,都開始流汗了,胡一下鄙視她自己。


    斜刺裏伸過來一隻手遞給她一張紙巾,她想也沒想就接過:“哦謝謝!”


    拿紙巾擦額頭,突然就覺察到不對勁,胡一下垂下的眼正好看見對方的鞋,低調雅致的牛津鞋,楦頭以及鞋身兩側做出如雕花般的翼紋設計,胡一下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雙。稍稍抬眼,隻見對方的襯衣袖口挽到胳膊肘上,露著一截精瘦小臂,尤其是他腕上的那隻手表,讓胡一下越發的眼熟了——


    胡一下頓時心裏陣陣膽寒。不會吧?她默默嘀咕了一句,還沒抬頭,就聽見熟悉的清雋的聲音:“和方舟聊得還愉快麽?”


    那淡淡的聲音竟然有某種醍醐灌頂的功效,胡一下抬頭,後退,動作一氣嗬成,開口時她已經退到了安全範圍之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方舟發短信告訴我的。”


    方舟不是一直在和她說話麽?他什麽時候發了短信?她怎麽沒發現?胡一下那個怒啊:“你妹的男神!竟然擺了我一道!”


    胡一下暗自決定也要擺那男神一道,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你這個欺世盜名的偽君子!方舟把你的那些破事兒都告訴我了!”


    “不錯,”他竟然誇她,“你這招反間計用得不錯,可惜,我了解方舟,他不是這樣的人。”


    “就……就算他沒告發你,我也能透過現象看本質,看透你那顆陰險狡詐的內心。”


    見他一點也不惱,胡一下知道自己沒戲唱了,低頭左走,繞過他往前行,詹亦楊慢條斯理地往左挪了一步,高大的身型是得天獨厚的路障:“說說看,為什麽向你閨蜜嚷著要和我離婚?”


    “你怎麽知道我向她們……”好吧,答案顯而易見,胡一下也懶得追問了,懶洋洋地丟下一句:“想知道原因就去問你的好哥們兒啊,反正他把我的話都套完了。”他攔住左邊,胡一下就走右邊,眼疾手快的他很快又挪到右邊。


    無論她往哪兒走,他照攔不誤:“我要你親口說,然後聽我親口解釋,免得鬧出不必要的誤會。”


    “我都親眼看到她親你了,你還能說這是誤會?”


    “果然是因為這事。”


    胡一下都想咬自己了,怎麽好端端的又被他套了話?咬緊牙關,死活不開口了。


    詹亦楊按住了她的雙臂,迫使她抬起頭來:“我在悉尼出差,她在新西蘭旅遊散心,我承認是我去找她的,但是我這麽做隻是為了讓她來見方舟一麵,他們之間的感情很複雜,我不希望他們就這樣錯過。”


    “你會這麽好心當月老?騙誰呢你?”


    “結婚後我沒有騙過你任何事。”


    他說得很真摯,胡一下卻嗅出了異樣,婚後沒騙?胡一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麽說你婚前騙過我咯?”


    詹亦楊突然之間變得沉默。


    果然猜對了,胡一下擺出一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表情,抱著雙臂看定他:“說吧,婚前都騙過我些什麽?”


    問出口了,胡一下又覺得有點不妥。沒辦法,誰讓她麵前這對手太強大太異於常人,她有多怕他是在轉移話題,掐斷了想要深入挖掘的想法,果斷回到最初的話題:“你說你不想讓他倆錯過,可你犯得著親她麽?親了哥們兒喜歡的女人,還好意思說是為了哥們兒好?”


    “糾正一下。goodbyekiss,她主動,不超過三秒。我沒有避開是因為我知道怎樣能讓她真正死心。”


    鬼知道有沒有超過三秒,她當時看著隻覺得他們吻了三十年……


    “還有什麽疑問?”


    胡一下好想抓頭發,她是遇上談判高手了,真是怎麽吵都吵不過他。苦思冥想,好不容易又揪住他一條小辮子:“你不是說你要勸他們倆和好嗎?那假洋妞人呢?我光看見她親你了,也沒看見她死心,更沒看見她來向方舟求和。”


    詹亦楊似乎笑了下,很隱秘,卻頓時讓胡一下有了種掉進圈套裏了得感覺。他推著她的下巴示意她往斜前方看——


    不看不得了,一看變化石,假洋妞就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兒看著他倆。


    胡一下的聲音不由得壓低,再壓低:“你怎麽不告訴我她也在?讓她看了這麽久的笑話,多丟人啊?”


    詹亦楊默默地摟過她的腰,不說話,胡一下條件反射地要把他的爪子扯開,見假洋妞起身款款而來,愣是忍著,微笑著,和某人扮一對璧人。


    假洋妞淡淡掃了她一眼,說話時帶著香蕉人特有的咬字不清:“雖然你讓我見識到了一個有喜怒哀樂、會激動、會妥協、舍得多說話的mars,但我還是很討厭你。”


    胡一下假笑一下:“謝——謝——我也沒多喜歡你。”


    等假洋妞一進病房,胡一下就甩開了某人的爪子,這回他倒不攔她了,胡一下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太便宜他了,不占點嘴上便宜,難解她心頭之恨。於是乎,胡同誌清清嗓,鄭重宣布:“既然你都可以隨便和誰goodbyekiss,我到時候也跟許方舟goodbyekiss去。”


    “不準。”


    “憑什麽不準?州官放火,百姓點燈,誰也不礙著誰。”


    他冷硬的麵龐上漸漸彎起一抹淺笑,笑得太真摯,反而讓人覺得奇怪,他就這樣掛著乖戾的淺笑低聲說:“要知道,你嫉妒了隻會吵架,我嫉妒了,可是會出人命的。”


    胡一下如今的感受已經不能用“惡寒”二字來形容了,簡直是如墜冰窖、血液結晶,搓著臂膀趕緊走,到太陽底下曬曬以去掉這股陰寒。


    “打算什麽時候回家?”


    “看我心情,這幾天都別讓我看見你。”


    “別讓我等太久,說不準什麽時候我忍不住要扛你回來。”


    “我改主意了,衝你這句話,我死都不回去!”


    ***


    發了毒誓的胡一下幾天後就後悔了。


    她完全可以把這一切都歸罪於老天的作弄,她也完全可以把這一切看做一個單純的巧合。但實際上胡一下悲催地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兩條杠——中標——胡一下看著驗孕棒上的顯示結果,無語望天。誰能告訴她,這一切都和上次一樣是場烏龍?


    她為什麽要跟qq女討論大姨媽來不來的問題?她為什麽要手癢去看冷靜那個從包裏露出一角的長方形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如果不是她跟qq女抱怨自己大姨媽遲遲沒來,qq女就不會把她的心思往“中標”這事兒上引。


    如果她沒有手癢打開那個盒子,就不會看到那支驗孕棒。


    如果冷靜隻買了一支驗孕棒,就不會有後麵的慘劇發生。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天她破天荒早起,無所事事,她就不會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一“試”就把自己“試”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再往久遠一點的記憶裏倒推,如果她在馬爾代夫沒有玩冷暴力,就不會惹毛他,也就不會有那瘋狂的兩天一夜,她也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坐在馬桶上欲哭無淚。


    又或許,在最初的最初她就不該幫忙抓小偷,那哪是抓小偷啊,那簡直是抓了隻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啊!


    ***


    胡一下起了個大早,冷靜都還在睡,她把驗孕棒丟垃圾桶裏,用慣用的催眠法自我催眠:這就是個大烏龍!絕對是!冷靜最近偶爾反胃所以才買驗孕棒來,而我,完全沒有孕吐完全沒有不適,一切都搞錯了!對,就是搞錯了,大錯特錯……


    她今天還要上班,可不能被這烏龍事件影響了情緒,坐在化妝鏡前,深呼吸兩口,鎮定下來,化妝。


    眼影刷著刷著,一個聲音就開始在胡一下腦中盤旋:我懷孕了?我,懷孕,了????


    胡一下一驚,猛地晃回神來,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又是嚇一跳——棕色眼影赫然擦在了嘴上,胡一下趕忙拿卸妝液來卸掉。卸著卸著,又覺得這卸妝液味道怎麽變得這麽奇怪,低頭一瞧,胡一下拿自己無語了——


    把洗眼液當卸妝液用了。


    ***


    踩著點到公司,同事都說:“小胡今天看著跟平常有點不一樣了啊!”


    這都能看出來?胡一下趕緊摸摸肚子,沒隆起啊,還很平坦啊。另一個同事的話才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鬆懈一些:“素顏上班可是需要勇氣的。”


    “今天起晚了,來不及化妝。嗬嗬,嗬嗬嗬……”


    周一是相對清閑的一天,許副總今天飛華南,詹副總今天飛香港,連例會都延期召開了,文職人員基本都挺閑,胡一下卻坐立不安了一上午,撐到十點半,終於坐不住了,拎了包直奔洗手間。


    躲在洗手間的隔間裏,蹲在地上,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驗孕棒在馬桶蓋上一字排開,這些都是她上班前買的。


    胡一下從第一個試到第五個,像在等待最終審判,看著它們一一浮現出血淋淋地兩道杠。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胡一下告訴自己:深呼吸,冷靜;深呼吸,冷靜——她深呼吸了五分鍾還是冷靜不下來,終於決定向冷靜求助。


    “冷二妞,怎麽辦?我好像真的懷孕了。”編輯好一條短信,手指顫抖著點發送。胡一下把驗孕棒打包好扔進垃圾簍,自己坐在馬桶蓋上等回音。


    馬桶蓋還沒坐熱手機就震動起來,卻不是短信,而是來電。


    “在哪兒?”


    “你不是今天飛香港?”


    “先不說懷孕的事,告訴我,你在哪兒?”


    胡一下手一哆嗦,手機差點掉馬桶裏。


    他怎麽會知道?胡一下意識到了一個悲慘的可能性:自己忙中出錯,把短信誤發到詹亦楊手機上了……


    剛拿穩手機,突然有人推門進來,隔間外頭響起的聲音聽得胡一下手又一哆嗦。


    手機毫無懸念地、華麗麗地入水。


    她還可不可以更倒黴點?胡一下徹底無力了,一屁股坐在馬桶蓋上,雙手蒙住臉,就在這隔間裏安營紮寨,哪兒也不去了。


    臨近午餐時間,洗手間開始熱鬧起來,廁所隔間供應緊張,有人來敲這扇一個小時都沒開過的門,胡一下躲在裏頭,捏著嗓子玩變音:“有人。”


    胡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把多少內急的同事擋在了外邊,內心有愧就內心有愧吧,反正她就是不挪窩。外邊越是熱鬧,她這裏邊就越是安靜,然後很突然的,在某個時間點上,外邊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腳步聲“踏踏踏踏”地走近,每一聲都是王者風範,胡一下聽出那是男式皮鞋發出的聲音,心裏頓時一陣莫名其妙的酸楚。


    “詹,詹,詹總,這是……女廁。”有人不確定地小聲提醒。


    “都出去。”習慣了發號施令的語氣裏讓人聽出了一絲絲焦急,所有人魚貫而出,連隔間裏的人都出去了。


    隻有那一扇門始終關著,詹亦楊的神色終於沒那麽緊繃:“出來。”


    然後就看到那扇門輕輕地開了,馬桶上坐著個女人,扁著嘴不太服氣地看著他。


    “你不是飛香港嗎?”她倒寧願他飛香港了,這樣一折騰,她以後在公司該怎麽混?


    “剛上飛機準備關機,收到你短信。”


    機場保安為什麽要準許他下機!!!!!


    他掃了眼她的肚子,胡一下警覺地退後半步,“現在是我扛你出去,還是你跟我出去?”


    胡一下想了想:“能不能不出去?”


    洗手間的門被人猛地推開,不識相的行政助理手拿一疊單子,看也沒看洗手間裏的狀況就直往裏走:“詹總,這些超速罰單就是剛才你一路飆……”


    行政助理噤聲了,看看那個垂著腦袋用手蒙住臉的女人,看看站在那兒麵無表情的詹亦楊,再回頭看看門上的招牌:“呃……抱歉,抱歉。”


    說多少個抱歉也沒用了,洗手間的門大開著,外頭圍了一圈看客,全都眨巴著眼睛盯著洗手間裏這兩人的一舉一動。


    詹亦楊朝門邊微微偏了偏頭,胡一下哭喪起臉,現在這狀況,不出去都不行了,被他拖著手,慢吞吞地走出去。


    “現在正式介紹下。”


    “這是我妻子。”


    “胡一下。”


    ***


    公司明文規定,員工之間禁止戀愛。


    當所有人都以為此事會以女方辭職落幕,詹亦楊卻主動隱退,他雖然沒能成就在跨國公司一路直升的傳奇經曆,卻成全妻子的小職員的職業生涯。


    以上便是公司內部、尤其是女職員間流傳的一段佳話。真假與否,已無從考證。


    但可以肯定的是,詹亦楊辭職單幹後成績斐然——成立新公司,命名為l-fox。而l-fox,注定將成為另一個傳奇。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一下下,下章是番外之不cj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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