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歌歎了口氣,伸手製住她的後腦,把她重重按進懷裏。


    “如果她不是這樣呢?你又如何?”


    挽月掙了掙,發現掙脫不了他的桎梏,幹脆環住他的腰,將臉深深埋進他胸口,聲音低低地飄出來:“少歌,我怕。他的眼神……他看你的眼神,裏麵什麽都沒有,沒有任何情緒,你應當知道這代表著什麽。他對你,存的是必殺之心。我不敢不賭,隻有這樣,你我才有一線生機。”


    少歌把她往自己身上壓了壓,沉默半晌,歎道:“小二做得很好。”


    挽月搖著頭:“那隻是因為我信你。少歌,我信你。我相信,就算我身上也發生了和你一樣的事情,被人奪去了軀殼,你一定有辦法找到我,救回我。”


    “嗯?”他似乎笑了下,斜斜地垂下頭來尋找她的眼睛,“為何這樣篤定?”


    “茶壺。”她仰起臉來,和他對視。


    他微微一怔,笑了。


    是啊,對她的思念,能讓他和一隻茶壺發生共鳴,那麽若是為了尋她,上窮碧落下黃泉,又有哪裏他去不得?她竟是如此的信任他——不僅僅是這一次生死一念間她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還有那一回,他的心神竟然跑到了她身旁的茶壺上,這種事情,說出來根本無人會信的罷?但她竟然一絲一毫也沒有猶疑,隻是信他,全身心地信他。


    少歌胸腔裏漲滿了酸酸甜甜的情愫,鼻子微微發酸,眼眶有些發熱。


    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道:“你方才那個樣子,哪裏學來的?連我都叫你騙了過去。”


    想起方才那一幕,他心有餘悸。那樣的眼神姿態,當真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她究竟是經曆過什麽?


    挽月目露追憶:“你出事那時啊。我睡不著,腦子裏一直一直在回想當時發生的點點滴滴。從你碰到黑石起,就像換了個人——這個人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眼神、姿勢,我反反複複地想,一直揣摩他的心思,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笨,想了許多天,想不出原因,然後我就把自己當成了他,對著鏡子模仿他當時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直到後來我知道了真相,那一瞬間,這些日子裏我自己琢磨的每個細節,都找到了緣由、落到了實處,我徹徹底底地懂了他,在那一刹那,甚至可以說是與他心心相印,他眼神中包含的一切情緒、臉上最細微的肌肉抽搐,我都找到了源頭。”


    少歌這是第一次聽她提及那些日子的經曆,想到她獨自一人麵對那樣的劇變,他心中疼痛,緊了緊胳膊將她嵌進懷中,又聽得她說同旁人“心心相印”,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默默記下這筆帳。


    挽月沒有察覺到“危險”臨近,繼續說道:“方才,我隻是將那一切還原在他麵前。他並不知道他自己初初掌控了身體的時候是什麽模樣,所以他也不會想到我是在學他,隻會覺得我那副模樣,確實是一個心靈扭曲的人該呈現出來的樣子。這便是你說的燈下黑。”她蹙眉道,“少歌,雖然瞞過了一時,叫他暫時不舍得殺你,想要你好好嚐嚐痛失愛人的滋味,但他終究還是要對你下手的。真要讓你父母親跟他走嗎?”


    少歌點點頭:“他提起時,父親並沒有反對的意思。”


    挽月略略思忖:“是。他畢竟也是他們的兒子,他們二人一定是希望能化解你和他之間的矛盾。”


    “嗯,”少歌道,“無需擔心他們。他們既知軒轅鎮宇的打算,自然會看住那個人,不叫他興風作浪。於你我而言,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挽月點頭:“是啊。他以為軒轅玉還有幾十年好活,眼下留在大昭境內也無事可做,而你的身邊,有我這個‘真挽月’,大約他是願意做一做表麵功夫,當一回千裏送親回歧地的孝子吧?這樣,你我倒是得以喘息片刻。隻是……他突然知曉了你的身份,恐怕是公子荒出事了。”


    “嗯。”少歌眯了眯眼睛,“自以為是的家夥,不叫人省心。”


    ……


    ……


    到了晚飯時,不見歧王夫婦,軒轅鎮宇也不問。


    清小姐按捺不住,明裏暗裏不住擠兌少歌,借著他沒能將歧王夫婦留足七日,陰陽怪氣地說了好些不中聽的話。


    少歌也不理會,隻淡淡地笑,待軒轅鎮宇落了筷,便也落了筷,告辭回屋。


    清小姐望著他的背影,漸漸癡了。


    “為什麽我所求,皆不得?”


    軒轅鎮宇長長一歎:“我原是想要你放縱自如,求仁得仁,遵從你的內心,將常人不敢想、不敢做之事做個淋漓盡致,以彌補……不曾想,世事難料,反倒叫你處處不如意不痛快,清兒,是為父對你不住。”


    清小姐以手托腮:“太苦了。這幾日,見那平清茹眉目和順,時時抱著兒子曬太陽,我便想,我這一生,就是個笑話。”


    “是我對不住你。”


    清小姐冷笑道:“這可怨不得人。路是我自己選的,要做仙子的是我,要被萬眾膜拜的是我。未遇上這些男人之前,我活得多麽肆意?我發青花,救人命,望著那一雙雙視我為神祗的眼睛,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快活!你說,若是辛無涯先遇上的人是我,他是不是會如同迷戀秦挽月那般迷上我?”


    “會。”軒轅鎮宇仰頭望天。


    “那林少歌呢?待我入主京都,你是不是作主,讓他做我夫婿?”


    軒轅鎮宇目光閃了閃,終不忍叫她失望,道:“我答應你。”


    “那你為何要放走歧王夫婦?為何不帶上他們,大婚之時,正好觀禮?”


    “清兒……”軒轅鎮宇露出慈父的微笑,“你放心,莫要多思,隻要到了京都,你心中所欲,皆能得償所願。你,將是最尊貴的女皇,凡你所願,世人無所不從。”


    清小姐冷哼一聲:“那我若是連木師也要呢?”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隻要你想要。”


    清小姐疑惑地皺了皺眉。她知道對方從來不會說謊,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再問,軒轅鎮宇卻不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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