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去邪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丫鬟剛替他加過一次燙水,寬敞的木桶中熱氣騰騰,霧朦朦地蒸在臉上,他舒服地閉上眼,將頭仰靠在木桶邊緣,伸展了四肢,想像自己懸浮於那漫無邊際的海水中,海底有火山噴發,熱浪翻滾,那紅熾的熔岩在周身沉浮,仿佛要將人燙熟了。


    這是一個人心神最為憊懶鬆懈的時刻。


    最痛恨被打擾。


    難怪那一日林少歌動了真怒,將他一次次摁到水裏,灌了一肚皮洗澡水。


    當然他也不是吃素的,林少歌未著寸縷,他便尋著好下手的地方死死揪住,從水麵打到水底,誰也沒比誰好受多少。


    兩個人打架,沒穿衣服那個自然是要吃虧的。


    軒轅去邪臉上浮起一抹淡笑。


    人啊,隻會被自己在乎的人傷害。若不是真心把林少歌當成了朋友,又怎麽會恨成了兩世的執念?


    正是雲遊天際時,隻覺一道冷風撲麵而來,一睜眼,見窗戶大開,一道白色的身影挾著寒氣直直墜入自己的木桶,水花濺到了屋頂,複又滴落下來,砸在臉上已變得冰冰涼涼。


    軒轅去邪驚怒交加,張大了口一時發不出聲。


    當初,醉酒的自己可不就是這樣摔進了林少歌的湯池?


    他呆滯地望向水麵。


    霧氣騰騰,影影綽綽見到水下有個白影半浮半沉。


    “林少歌?”軒轅去邪遲疑地輕聲喚道。白影一動不動,看上去就像是喝醉了酒。


    這是來報複了?他嘴角一抽,護住要害。


    過了一會,隻見水麵緩緩冒起一串氣泡,與那串氣泡一起浮到水麵上的,還有絲絲縷縷黑色液體。


    毒?!


    軒轅去邪大驚,騰身躍出木桶外,抓過雕花木架上的黑袍往身上一裹,喝道:“抓刺客!”


    侍衛衝進水房,掀翻木桶,將那個濕漉漉的人團團圍住。


    軒轅去邪將身子半隱在素問身後,斜睨著地上的人兒。


    公子荒?


    他側了側頭,示意素問上前查看。


    ……


    ……


    這一日,少歌挽月陪著歧王夫婦登上了洛城外的岩山山頂。


    “這是第幾日了?”林一言聲如洪鍾。


    “第六日了。”挽月湊上前去,“到了明日,軒轅鎮宇就要攤牌了。王爺要幫他嗎?”


    林一言哼道:“家不家國不國,亂七八糟的不像話!我才沒這個閑心理會他和白祁小兒的恩怨。”皺了皺眉,又道,“你們兩個當真要留下來陪他胡鬧?女人當政,簡直是瞎胡鬧!”


    挽月偷眼望去,見少歌一臉不屑,那神情仿佛在說“有本事你把我們帶走”,忍不住輕輕咳了下,把少歌拱到一旁,衝著公爹大人笑:“我們也不想留下來呀,隻是少歌如今患病在身,我又是個拖累,王爺雖然武功蓋世,氣貫山河,能護得住我們周全,奈何我們自己這身體不爭氣,便是安安全全無人近得了身,恐怕也沒有力氣自己走出去江東去——您也不可能將我們兩個背出去不是?”


    “也不是不行。”林一言鼻孔出氣,“隻是像什麽樣子!”


    挽月忍住笑:“王爺請放心,軒轅鎮宇信得過我們二人,和他再周旋一些時日定是沒問題的。歧地高手如雲,您隨便派上幾位過來,輕輕鬆鬆把我們救走便是了。”


    林一言挑了挑眉,麵色大悅。


    “嗯。”


    薑然搖著頭笑:“馬屁精。”


    她掏出帕子,替林一言擦去額頭和後頸上的汗水。


    林一言躬下身,老實得像一頭被馴服的大獅子。


    挽月偷眼看少歌,見他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偏偏嘴角抿成一個不屑的弧度。


    她忍不住偏過頭偷偷地笑。


    幾日相處下來,她早已摸透了這幾位的脾氣。


    歧王林一言是個大男子主義的妻奴,動不動就吃兒子的醋,嫌棄少歌分去了妻子的注意力。


    薑然善良心軟,走路怕踩死了螞蟻,平時心思全撲在丈夫和孩子身上。


    少歌……隻要和他爹待在同一個氣場中,整個人就不好了。


    一行四人在山頂盤桓片刻,又下了山去。


    林一言對少歌頗為嫌棄,一路喋喋不休。挽月知道他是想要刺激少歌,督促他好好鍛煉身體,隻是有些操之過急,少歌聽到他的聲音,便先皺緊眉頭了。


    山路不好走,挽月攙著少歌,時不時悄聲附在他耳畔:“你爹真囉嗦。”


    少歌深以為然。


    四人下了山,卻在路旁茶攤上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白衣翩翩,風采卓然。


    林一言微微眯起了眼,薑然踏前一步:“三兒……”


    旋即,她飛快地扭頭看了看少歌和挽月。


    挽月心一沉。


    他怎麽會來?


    以歧王和王妃的性子,少歌的身份定是瞞不過的!


    世子微笑起身,行過禮,道:“父親母親也沒給我傳個信。”


    神色自如。


    薑然疾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上上下下打量。


    他有些微不自在,輕輕咳一聲,道:“娘,有什麽話回去再說,此地不宜久留,先上車吧。”


    他抬手示意。


    李青駕著馬車從茶鋪後頭繞出來。


    不僅他一人,另有兩隊身著勁裝的士兵騎在馬上,一望便是好手。


    挽月上前半步,將少歌護在身後。


    她的額頭上瞬間爬滿了冷汗。


    世子笑道:“還未恭賀挽月姑娘大喜。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挽月皺緊了眉頭。


    不知他話中之意,是她曾對他說過的“要嫁給神棍七”,還是他已知曉了少歌的身份。


    歧王動了動眼皮,淡聲道:“黑羽甲還留在城中,待我去取來。你帶著人不便進城,就留在此地等著罷。薑然,隨我來。”


    世子微笑著向後退開幾步,立在路旁。


    歧王點頭示意,有意無意將挽月和少歌護在身側,向著城中走去。


    “挽月姑娘,請留步。”世子笑得純良無害,“耽擱你片刻,我有一句話要對你說。”


    少歌皺緊了眉頭,伸出手臂將挽月攔在身後。


    “木師還怕我拐走了你的妻子不成?”世子淡笑道,“隻是一句話而已,公子荒要我帶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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