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搖頭笑著,繼續製藥。


    若是單獨診治這件事有少歌插手,她敢保證,就算是名單上麵排在最末的那一位,也一定會感激涕零,覺著受了木師天大的人情和偏愛,恨不能以命相報。那家夥,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呢。


    真是一個收買人心的好機會。


    到了戌時正,已經開始發燒的病人都已服過藥,剩下的人都是染了疫病卻還沒有發作的,挽月總算是稍微鬆下一口氣。潛伏期服的藥是另外一副方子,性質溫和很多,暫時還沒有病人死亡。


    又一批病人進來服藥時,曹無忌站在後頭,指了指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人。


    挽月心領神會,肅容道:“是藥三分毒,我這解藥能治疫病和尋常的受寒感冒,但對於身體健康的人來說是毒中之毒,一沾就死。不過在這裏的諸位定是有病的。那就服藥吧。”


    路上病人已被告知實情,聽她說完,各自取了藥服下,隻剩那尖嘴猴腮的軟了腿,擺著手說自己沒病。


    這就有趣了。沒病,住到旁人避之如洪水猛獸的疫病區?!見破了此人心防,曹無忌嘿嘿一笑,令人帶下去細細審訊。


    用同樣的辦法,共揪了六個人出來。挽月忙了一整天,腦袋早已成了漿糊,隻將這件事情粗粗地記在了腦中,手腳不停繼續製藥去。


    到了子時,終於將批量用藥的病人全數送走了。挽月稍事歇息,開始給那些走了後門的病人單獨診治。


    如她所料,這些病人見了她,個個都是感激涕零的模樣。


    挽月竊笑,心道,熬夜做這樣的好事,自然是要圖回報的,既然少歌有收買人心的想法,那自己就表現得更加仙風道骨神秘莫測一些,讓人又敬又畏才好。


    於是她擺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麵孔,生生將董心越趕到外頭吐去了。


    很快,挽月就破了功。


    其中一人,把脈之時突然吐血身亡,叫人唏噓不已。要是沒走這個後門,隨著眾人一起服藥,至少還有六七成得救的可能,但此時哪裏還有後悔的機會。


    哪怕再多撐片刻也好……挽月心中感慨,麵上自然也裝不住了。


    到了後頭,困倦得厲害,隱隱有些撐不住時,城中適時地送來了清涼的醒神湯。


    挽月口中抱怨萬惡的資本家壓榨勞苦大眾,心中卻是開著花——能掐著點兒知道她什麽時候困,還能有誰?他陪著她,也沒有睡啊……


    到第一縷晨光灑進大棚時,正好送走了最後一個病人。


    挽月眼冒金星,吹熄了蠟燭,打著嗬欠出門晃了晃,打算醒醒神,到隔離坊那邊換衣沐浴,然後回城歇息去。


    冬日的清晨總是飄蕩著薄霧,吸一口冷沁沁的空氣,整個人立時清醒了三分。


    遠遠地,有人騎了馬飛奔而來。


    到了近前一看,竟然是個熟人。


    時子非的兒子,時項。在十裏寨的時候,他負責收集情報,每天向少歌報告。


    挽月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到洛城已有小半個月了,她和木師成親的消息應當早已傳了回去,一來一回最多七天,要是世子派人過來查看,七八天之前,就應該見著人了。既然沒見著人,那便是世子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那麽,為什麽時項會出現在這裏?


    在她微怔的當口,時項已飛身下馬,到了近前,抱了抱拳。


    “挽月姑娘!”


    挽月遲疑地開口道:“時小將軍,你怎麽過來了?”


    時項依然低頭抱拳,沉聲道:“世子有句話,讓我帶給挽月姑娘。”


    然後他湊到近前。


    挽月皺了皺眉。太近了,讓她有些排斥。


    她微退半步。


    恰在此時,時項手一晃,從懷中掏出一把黝黑的匕首,朝著挽月當胸紮來!


    挽月腦袋昏昏沉沉,驚愕地看著對方。


    不是說帶句話嗎?這、這是幹嘛?莫非……時項是為少歌抱不平?殺掉背叛他的女人?真是天大的冤枉。


    這一刻,時項終於抬起頭來直視她的眼睛。


    挽月一震。她原以為時項看她的眼神應當是鄙視厭恨的,沒想到在他的眼中看到的,竟是很深的無奈和愧疚。


    “……為什麽?”她側身避開了匕首,順勢用那個看起來無比笨拙的肘擊姿勢撞在時項胸前。


    借著一撞之勢,她抬起腿,踢飛了時項手中的匕首。


    一氣嗬成,利落漂亮。


    懵懵懂懂從大棚中走出來的董心越眼睛一亮,忍不住叫了聲“好”。


    餘音未盡時,董心越如夢初醒,驚叫一聲,衝上前來將挽月扒到了身後,“鏗鏘”一聲拔出了佩劍。


    聽得衣袂破風聲陣陣,曹無忌的人也及時趕到,將時項團團圍住。“拿下!”


    “等一等!”挽月撥開人牆,定定地望住時項。


    “為什麽?是世子派你來的嗎?有沒有人去我夫君那裏?!”


    時項聽到“夫君”二字,雙眼微微一睜,眼神中多了些恍然和憤慨。


    他冷笑一聲,下頜輕輕一動。


    下一刻,他的口中湧出一股黑血,一頭栽倒在地上。


    咬毒自盡!


    挽月疾步上前,按住了他的脈門。


    片刻,她有些怔忪地放開了手,時項的手重重摔到塵土中。


    救不活了。


    他知道她解毒厲害,服下的是立時摧肝斷腸的劇毒。


    “木師娘!此地不宜久留!”曹無忌躬身勸道。


    挽月倒吸一口涼氣。少歌!


    她飛身躍上時項的馬,雙腿重重一夾,向著城中疾馳而去。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且做的是勞心費神的事情,此刻她的頭腦中昏沉一片。


    時項……時子非的兒子……就這樣……死了?


    在十裏寨的時候,分別已經很熟悉親近了呀……


    他為什麽要刺殺自己?若隻是為世子抱不平,想給自己教訓,又何必事先在口中含了劇毒?!


    不,這些眼下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誰去少歌那裏?!


    不對啊,世子他怎麽敢?!


    她不斷地催著馬,很快便來到辛家大院外。飛身下馬,足尖一點翻過院牆,身形一縱,掠出近十丈,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


    此刻她顧不得自己的身法多麽驚人,滿心惦記的隻是少歌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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