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對著曹無忌點點頭。


    她清晰地捕捉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


    曹無忌暗暗鬆下一口氣。


    那兩個幼童是他特意從上千病人之中挑選出來的,目的就是逼迫麵前嬌嬌俏俏的木師娘認清現實,作出正確的決定。


    他已做好準備,若是挽月一意孤行要救治這兩個可愛的孩兒,他就會將木師講給他的利弊分析給挽月聽,若是勸說無果,待會兒他就會把這段耽擱掉的時間內死去的病人抬過來,讓挽月看清現實。


    沒想到挽月眼睛都不眨就讓人服藥。究竟是太有信心,還是……


    曹無忌正在暗自猜測時,就見那個男童口噴鮮血倒了下去。


    他瞳孔一縮,望向挽月。


    就見她皺了皺眉,看起來神情依舊平靜。


    曹無忌垂下目光,看見挽月放在桌麵上的手握成了拳,指節慘白慘白。


    他歎了口氣,知道這位師娘的內心並不平靜——她顯然很清楚眼前的形勢。


    曹無忌再抬頭看她美麗的麵容時,目光中已然有些淡淡的敬佩。這麽年輕,就有如此魄力了……


    男孩的死在剩餘的八個病人中引發了小小的騷亂。


    很快,又一名老嫗和一名少女吐血身亡。


    挽月淡然地看著。


    有人小聲安撫剩餘的六個病人:“隻是正常的發病,並不是給治死了。”


    病人們顯然不相信,看挽月的目光中帶了隱約的怨毒,就好像她是個索命的惡魔。


    試藥……


    被拿來試藥……


    挽月不以為意,看上去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臉孔。就連站在她身旁的董心越也被病人的目光紮得渾身不自在,再看挽月,除了臉色微微發白,倒不見任何異常。


    董心越終於熬不住,低頭湊到挽月旁邊:“喂,要不要把他們帶到外麵去?”


    挽月抬起眼睛淡淡看他一眼,說道:“三分之一。等等看死亡率還會不會上升。”


    “什麽?”董心越皺起眉,正要發問,突然意識到挽月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他定睛一看,發現她的眼神看起來十分脆弱,像是無根的浮萍。


    董心越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也沒有說,隻側了側身子,擋住病人們投向挽月的目光。


    ……


    終於捱過了半刻鍾。剩下的六個病人陸續吐出黑血,發汗退燒了。


    挽月挨個把了脈,對著曹無忌點點頭。


    曹無忌一揮手,眾人動作起來,有的帶了這六人往西麵隔離坊去,有的將那三具屍首裹了抬走。行動之間有條不紊,配合有度。


    挽月開始大批配製藥物。


    離她最近的董心越發現她的手在顫抖。


    “歇息一會吧?別太緊張了。”


    挽月抬起頭,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地也婆媽起來?”


    董心越大翻白眼。簡直是……簡直是……不知好歹!不識好人心!


    “我是怕你手抖弄岔了,出人命!”他沒好氣道。


    挽月吸了吸氣,倒是沒跳腳,反倒坐了下去。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急了,緊張了。這樣不對。謝謝你。”


    說罷,她伏在桌麵上。


    “我歇息片刻,定定心神。”


    董心越取來一件棉襖披在挽月背上,和曹無忌對視一眼,輕手輕腳離開了大棚。


    隻有挽月自己知道,她放在桌麵下的雙腿已經顫抖得有些站立不穩了。


    此刻,這雙腿就像不是長在她的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在肆無忌憚地跳躍。


    不要急……不要急……


    雖然每一刻都可能有人死去,但隻有鎮定下來,準確無誤配製出藥物,才能救下更多的人……


    越是這樣想,越是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莫要說製藥,恐怕是碟子都拿不穩了。


    忽然有馬蹄聲由遠及近。


    有人在門外和董心越說了些話,然後挽月聽到董心越掀起簾子走進來。


    她暗暗用力,壓製住渾身的顫動。


    “師傅給你的。”沒好氣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挽月抬起頭,見董心越把一個小木盒放在她麵前,轉身走向外麵,似乎一刻也不願多待。


    少歌送了什麽過來?他莫非知道自己遇到麻煩了?


    挽月微笑著捧起盒子。


    很輕。她迫不及待打開蓋子。


    一個小紙人靜靜躺在盒底。


    挽月微怔,撿起了它。


    腦海中劃過兩人的對話——


    “少歌,你真好看。”


    “紙片一樣,有什麽好不好看。”


    他是照著他自己的模樣剪的。雖然隻是個剪影,卻惟妙惟肖,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


    下麵還有一封信。


    拆開來,隻有一句話。


    “在家等你。”


    字如其人,甚是漂亮。


    這個人啊……


    真懂人心。


    有那麽一瞬間,挽月心中湧起鋪天蓋地的思念,滿心想著的便是速速解決了手上的事情,然後撲到他懷裏去。


    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家了。


    她噘了嘴,低喃道:“隻是休息一下而已,哪裏需要你放大招來安慰了?”


    一麵說,一麵站起身,將方才配了一半的藥倒在藥桶裏麵,雙手翻飛開始做新的藥。


    門口的董心越和曹無忌聽到裏頭的響動,齊齊嘖一聲,進到大棚裏麵給挽月打下手。


    一次做十碟藥最順手。幾個幫忙的人動作精準到位,她每做好十份,他們就會把新的空碟子換到她麵前,幾乎同時,外麵的人會把十個病人帶進來,服下她剛做好的藥,然後帶往旁邊新建的棚子,等藥生效。


    每過一陣子,在她製藥的間隙,就有人帶著服過藥、吐過黑血退了燒的人過來,請她確診一下。


    一切井然有序。


    果然如少歌所說,她隻要治病就好,其餘的事情半點也輪不到她操心。


    她剛覺得有些肚餓,熱騰騰的粥就送到了麵前。那粥裏有熬得爛爛的魚、肉、蔬菜,溫度正好不燙嘴。


    送飯的青年一本正經道:“木師交待,必須吃完。”


    他又取了兩份,遞給董心越和曹無忌:“二位辛苦了,木師說,二位飯量大,請快些用,莫要耽誤師娘做事。”


    董曹二人對視一眼,感覺無盡的淒涼。


    揭開蓋子一看,更是掉了眼淚。


    為什麽給他們的隻是外頭供病人們食用的最普通的粥?!


    挽月捧在手裏那一碗分明不是這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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