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風齋。


    挽月讓人取了熱水,將受傷的手腕浸在裏頭。


    見映花有些期期艾艾,挽月不禁奇怪:“有什麽話不好說的?”


    映花臉頰微紅:“姑娘,方才取熱水,見安側妃屋裏的珀玉也守在那裏……”


    “嗯,”挽月抬眼看她,“然後?”


    “她問我世子是不是來過。然後她說世子去了安側妃那裏……”


    挽月明白過來。古人三妻四妾,後宅裏頭的人眼睛盯的,不僅是男人在哪個屋過夜,更重要的是在屋中有沒有行房事,行了事,就會到廚房要水。


    “那你就含糊其辭,叫她誤會了?”挽月淡聲道。


    “姑娘……”


    挽月長長一歎:“你以為我裝模作樣,存了心要叫人誤會吧?”她將燙得通紅的手抬了起來,“的確是看不出來受過傷。”


    “姑娘不必連我們也瞞著!”映花噘了嘴,“那個安側妃,她憑什麽啊!姑娘一定要振作精神,奪回世子的心,我看她再囂張給誰看!”


    “我說過,牙擦與男人,絕不共享。”


    “姑娘也說過,世子是世間難得一見的良人。可是又怎麽樣呢?不到一年功夫,還不是……姑娘若是再想不通透,定要和世子置氣,苦的隻會是姑娘您哪……什麽一心人,世間哪裏有什麽一心人!幸而世子還將正妻的位置留著,隻要姑娘好好討了世子歡心,這位置誰也搶不走!姑娘想一想,安側妃終究隻是個妾,妾是什麽,等姑娘做了世子妃,她就是姑娘的奴婢而已。可要是姑娘想不開,當真惹惱了世子爺,可就難說得很了。像如今這樣無名無份,旁人還會稍有忌憚,萬一世子真惱了,讓姑娘做個侍妾……往後的日子就真的難過了!一旦成了侍妾,再想封世子妃,可就難如登天了!”


    挽月聽懵了:“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我不在的日子,你和照水就琢磨這種事了?”


    映花長長一歎:“姑娘啊……恕我說句沒上沒下的話,您就是個拎不清的,我們不得為你多打算打算?”


    挽月道:“待我幫你好好挑個人嫁出去,你就知道我拎不拎得清。”


    “我才不嫁!姑娘如今還認為世子是良人嗎?”映花耷了眉毛。


    “我心中之人,就是良人。”挽月悠悠望向窗外。


    真的很想不顧一切逃出去,哪怕隻看他一眼,哪怕之後萬劫不複……


    不,他的處境一定比自己更艱難萬倍,這樣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能給他添亂。得想辦法叫他知曉自己如今很安全,這樣他才能放心做他該做的事情……自己如今真的安全嗎?


    這一段路隻能自己走。是該打起精神了。


    ……


    ……


    次日,挽月院子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正坐在窗戶邊上嗑瓜子,險些吐了公子荒一臉。


    他一身白衣,像個幽靈一般,乍然出現在她窗戶邊上。


    公子荒閃身躲過一葉瓜子皮暗器,皺起了眉骨:“他怎麽了?”


    挽月心中一跳:“怎麽這麽問?”


    公子荒小臉皺成一團,困惑又不滿:“他的血不好吃了。他也不跟你在一塊兒了。”


    他嘟起紅唇,身子一晃坐上了她的窗沿,往後仰了仰,大大地歎了一口氣,一邊歎,身子一邊向前勾,一口氣歎完,人也彎成了一隻蝦米。他看起來隻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這副老氣橫秋的模樣竟然十分可愛。


    挽月想了想,說道:“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嗎?”


    公子荒不屑地甩給她一個白眼:“你當我是不知事的小兒?他看你那眼神,就跟……那個誰看那個誰似的,他怎麽可能喜歡別人。”


    “哪個誰看哪個誰?”挽月不解。


    公子荒擺了擺手,氣哼哼道:“反正就是。說,他怎麽了!”


    挽月苦笑出聲。


    瞧瞧這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就好像是她把林少歌怎麽了似的。


    她斟酌片刻:“那,我和你說的話,你不能對他說,不然你可能會遇到危險。”


    公子荒不耐煩極了:“我十八了,他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你隻管說出來!”


    聽聽這說的什麽話!


    挽月湊上前,神秘兮兮道:“他撞客了!”


    並非她信不過公子荒,隻是和他著實不熟,而他看起來也不是很……穩重靠譜。若是告訴了他實情,誰知道他會不會頭腦一熱就衝到那個世子麵前抖摟個幹淨!如今的少歌,可經不起任何風雨呢。


    “哦,”他默了片刻,“還有救麽?找道士還是和尚?要道士,我便去虛清觀提了那個出塵子來,和尚,便是大相國寺的空明最有名氣。”


    挽月一怔,隻覺一股酸酸澀澀的熱流湧上鼻腔。難怪公子荒和他氣味相投,這兩個都是實幹派,遇事能夠摒棄無用的情緒,一針見血直達要害。


    挽月心中微動:“你若是找了有名氣的道士和尚,那隻鬼定有防範,絕不肯讓他們進門的。不若這樣,你四下打聽打聽,看有沒有什麽民間出名的巫師神棍,以毒攻毒恐怕更有效果!還有,和尚道士,你也順便去打聽著,看有沒有什麽名氣不大的驅鬼能人。這件事千千萬萬要瞞好了,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就連判官李青都不要說,知道嗎?”


    公子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挽月有些心虛,不由輕輕咳了下。


    他忽然笑了:“好。就依你。我去了。”


    “等一等!”挽月叫住他,“有沒有什麽……我能練的功夫,動靜又不太大的。”


    公子荒把手肘抵在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摸了半天下巴,說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身上綁沙袋。”


    他兩個手掌順著肩頭啪啪啪向下拍,拍了五六處,又道,“記住沒?就這些地方,綁上沙袋,沒事多動一動,習慣了之後,再加些重量。”


    他皺了皺鼻子,“我也就離開幾天,你能綁上最輕的沙袋行動自如就不錯了,其他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好。”挽月笑,“你一路小心。”


    “知道。”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身子一晃躍過了院牆。


    隻提了一口氣,公子荒便出了歧王府。


    少年眉毛的位置空無一物,他皺了皺眉骨,自言自語道:“既然是在渭城出的事,便先去渭城看一看。你可千萬別死,你死了,我就再喝不到那樣好喝的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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