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朝雲咬碎了銀牙,盯了挽月半晌,終於氣笑了:“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挽月寬厚一笑:“見笑了。”


    安朝雲吸了吸氣,瞪住林少歌:“那封信,我就當寫給了狗!”


    少歌一怔,臉上浮起一個怪異的神情。


    “寫給了狗!”安朝雲咆哮著飛速遠遁而去。


    挽月眯起眼睛,定定望著她的背影消失,然後慢慢將殺人的眼神投向林少歌。


    少歌脊背一寒,急急解釋:“張嶽,張嶽是她口中的狗。”


    挽月挑了挑眉,默默走出一段,淡定道:“張嶽前些日子的確是拿了信叫人認,我記得寫的是李之儀的‘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林少歌,這是安朝雲給你的信?”


    李之儀?少歌微怔。


    不待他答話,挽月語氣快速地低落下去:“你知道嗎?李之儀作這首詞……是他的發妻病逝,他邂逅了另一位佳人,為她所作。佳人深受感動,便和他在一起了。少歌……我若是死了,倒算是應景的。”


    “不會的。”他口中吐出三個幹巴巴的字,心情已是十分不悅。


    挽月幽幽歎一聲,道:“誰又說得準呢?她給你寫信這件事情,你瞞著我,也是對的。像我這樣一個人,心眼兒小,愛吃飛醋,若是知道了,難免又要疑神疑鬼自怨自艾。”


    少歌微微張口,卻沒有說話。這件事,他並不認為自己辦得漂亮。那次,他發現安朝雲在遠處屋頂上盯住他看——自從悟了老神仙的心法,目力非常人可比,安朝雲的花癡神態清清楚楚落在了他的眼中。這樣的事情……他懶得費心思,且也沒辦法阻止別人單相思,於是喚來張嶽,讓他日日蹲在屋頂上,以期這二人陰差陽錯成了雙,省掉一樁麻煩。不料張嶽在男女之事上竟然比自己還要青澀三分,許久也不見進展。


    挽月見他不解釋,更是心灰意冷:“這樣的事情日後也是少不了的,你隻管瞞著我,但既然要瞞,就處理幹淨些,永遠也別叫我知道,像今日這樣,你尷尬我也難受。”


    “是我不好。”他歎息,“我原想促成她和張嶽一段緣份,是我沒有考慮周到。小二,我隻是懶得在旁人身上花費太多心思,並不是有意要瞞你什麽。”


    “嗯。”挽月加快步子回了屋,背對著他躺下。


    她也不知道在氣惱什麽。她隻茫然了片刻,便知道了來龍去脈——前陣子,他莫名其妙將張嶽喚了來,讓張嶽每日黃昏時蹲到屋頂上,如今看來,便是他發現安朝雲在偷看他,所以讓張嶽來擋桃花。很顯然,安朝雲的信也是遞到了屋頂上,所以張嶽才會描了上麵的字拿出去叫人辨認。


    事情發展成這樣,應當也不是林少歌的本意。就像他自己說的,他雖然聰明,但是並沒有和女子交往的經驗,在這方麵能指望他做得多漂亮呢?


    明知道他並沒有半點要背叛自己的意思,但挽月依舊用別扭的脊背對著他,他喚她吃飯也不理會。


    林少歌也隱隱有些煩躁。他實在想不明白,隻是因為軒轅去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為何她就日日憂心於不好的未來?他方才的不悅,並不是因為安朝雲的事,而是她話裏話外總要帶上那些不祥之意,他已不知該如何安撫。這樣的事情,無論說得再漂亮終究是蒼白的,唯有用事實證明他會將護得很好,絕對不會讓她出事。


    用事實證明便等同於用時間證明,而時間是最不受人掌控的存在。


    所以麵對挽月沉默倔強的背影,林少歌束手無策。


    ……


    他們的“冷戰”持續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裏,少歌很忙。


    張嶽和時項不停地出入他們的屋子,有外人在,挽月也不好賴在床上,隻好搬個椅子坐到門口曬太陽,心中愈加氣惱,也不知在跟誰鬥氣。


    隻要刮起西風,外麵的伐木聲音就會若有若無地傳進來。伴隨著鐵杉倒在土地上的聲響傳來的,還有那數萬大軍行進時鎧甲和兵刃碰撞的鏗鏘之音。小小的十裏寨,就像是海洋中一葉小小的獨木舟,而就在海天交接的地方,滔天巨浪已經生成,以摧枯拉朽之勢向著它撲來,隻是隔得太遠,一時還感覺不到洶湧的來勢,但毫無疑問它一定會到達,就在不遠的將來——海風已帶上了重重的水汽呢!


    林少歌最近睡得很遲。他總是坐在木桌前,借著那盞小油燈寫寫畫畫。


    挽月每天都有心等他,卻沒有一天能等到他。大戰在即,她不願意再和他置氣了。明明不是什麽大事,卻讓二人整整三天沒說過一句話。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太忙,還是有心避著她——看起來他的確是有著做不完的事情。


    就連每日的飯食也是旁人送來的,一式兩份,他一份,她一份。他隨手端著,一麵和張嶽等人說話一麵吃,她獨自坐在門外麵捧著碗,感覺自己已提前進入了老年門衛狀態。


    夜裏,她根本不知道他什麽時辰才會睡下。她已經不再背對著他,如今輪到他讓她看背影了。


    也不知他究竟是後背長了眼,還是睡得實在太遲。挽月每天愣愣地望著他坐在木桌旁的背影,除了那隻拿筆的右手,她從來沒見過他動上一動。等到她不知何時進入了沉沉睡鄉,又驀然驚醒時,往往已經天光大亮,他背對著她,靜靜躺在床的邊沿。就像是鐵了心不和她相見。


    這夜,見他一如既往執了筆要落坐時,她終於忍無可忍。


    “林少歌……”


    他的背影僵了一瞬:“你先睡。”


    “我等你!”挽月倔強道。


    他默了片刻,仿佛輕輕一歎,然後放下筆,慢慢起身。


    挽月竟有些心慌。


    他轉過身來,她沒敢看他的眼睛,隻盯住他的手,看著他除去外袍,輕輕上了榻,拉開青灰色的棉被,和她保持著一個身距平平躺下,像是正兒八經要睡下了。


    她惱恨地湊上前,伏在他的耳畔吐氣如蘭:“你是要學柳下惠坐懷不亂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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