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裏寨,如今甚至可以稱為十裏城。


    占地幾平方公裏,周圍豎起兩丈的圍牆,將整個寨子圈在其中,雖然不顯得逼仄,但每每舉目四望,入眼都是灰白的城牆,上麵有條簡易的過道,來來回回有士兵巡邏,這樣的光景,總是叫人心中惴惴不安。


    那三千士兵的營地在南麵,整整齊齊,遠遠看去密密匝匝的,就像蜂巢。


    張嶽正在“蜂巢”前方席地而坐。他身旁坐著三個人,就著還未沉下地平線的夕陽餘暉,在四人用身體圍起的那一小方地麵上寫寫畫畫。


    畫的是整個十裏寨的布局。


    張嶽從來沒有想過要真刀明槍和朝廷作對。他始終認為眼下這樣的情況隻是一時權益之計,等到災害過去了大夥還是要各回各家做良民的。所以,他心目中的假想敵,並沒有包括官府的正規軍,而隻是和“老爺子”有血仇的銀虎等人。


    至於那件準備做的“大事”,以及“讓江東百姓過上幸福生活”這個宏偉目標……張嶽根本沒有把它們和造反二字聯想在一處。


    而時項等人也十分配合。


    時項正咬著一根竹筷,下顎一動一動、那竹筷也就一晃一晃,點在麵前的“沙盤”之上。


    他咬字也不甚清晰:“南麵……唔,南麵會有什麽大問題呢……咦?會有什麽問題呢?”


    旁邊另一個叫沙辟的拍手道:“我曉得了,要是他們有內應,從裏頭開了城門——哎呀,那我們的城牆就沒用了啊!”


    還有一個,喚做鬆海,他激動地拍打著地麵,口中叫道:“正是正是的呀!啊呀!”


    他們原就是坐在幹燥的土砂地上,他這一拍,立刻揚起大股黃塵,四人掩著口鼻跳了起來。


    張嶽覺得,和他們一比,自己其實是很聰明的。


    待灰塵散了,張嶽突然雙目一凝,定定盯住方才時項叼在牙縫間的那根竹筷——此時它掉落在“沙盤”中,正搭在他們畫的城牆上,因為時項方才坐在南麵,這竹筷正好就落在南麵城牆之上。


    杠……張嶽腦中靈光乍現,啊……杠,將杠字一拆,可不就是木和工二字?用木做工……木梯!要是敵人伐木製成木梯……南北兩麵城牆太長,哪裏防備得過來?!啊呀……可不是應了那卦象了!


    張嶽當即把嚴峻的形勢說給了這三人聽,又各自分頭去集思廣益,找解決之道去了。


    ……


    而少歌此時已收到消息,董尹從平原城調來鎮東將軍徐威手下兩個軍團——依大昭的軍製,一個軍團建製是一萬戰兵,不包含雜役火夫後勤補給等,若是全部算上,一個軍團實際人數在五萬左右,所以,董尹可以毫不客氣地說一句,“親率十萬大軍”。


    這麽大手筆,不知是為了平張嶽之叛,還是某些人想要借刀殺人呢?


    “小二,你怎麽看?”


    挽月沉吟片刻:“既然上次將龍爺的土匪帶進來的是鎮南王的人,且又是針對你而來,那麽,就不能排除其他勢力也知道我們藏身此處的可能性。”


    “而你,”她似笑非笑掃他一眼,“外麵還有你的七千人,假借張嶽義軍的名號,在四處攪渾水。要是我是敵方領軍的,與其分出人手,四處去搜尋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遊擊小隊,倒不如直搗黃龍,先端你老巢。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得知道你的老巢在哪裏。”


    “京都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調徐威的兵了。”林少歌笑道。


    挽月怔了怔:“你的意思是……我們躲躲藏藏,還讓張嶽頂缸,其實並沒有什麽……用,是這意思嗎?”


    “怎麽會?”少歌笑了,“張嶽有大用。”


    挽月嘿嘿一笑,道:“我倒是粗粗能琢磨出你的意思——我們兩個人,很難逃過那幾方勢力的追殺。哪怕一時成功誤導了別人,讓他們往其他方向去追,但是,能躲一時躲不了一世,與其一步一步在旁人拉好的大網中越陷越深,倒不如虛虛實實把水攪混,叫外頭的人沒辦法看清。”


    林少歌輕輕地笑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在木椅扶手上,“那麽……我們的行蹤,京都為什麽會知曉呢?”


    “嗯?”挽月皺起眉頭,“我們的行蹤……據我所知,便隻是鎮南王手下的人知曉,雖然他們已經死了,但一定會把消息傳回去。然而你說的卻是……京都是知道的,那麽,鎮南王在替京都辦事?軒轅去邪?!鎮南王白祁是他舅舅,倒也有可能。”


    “不。”少歌冷笑著負了手,緩緩走到窗邊,“若是為他做事……他定是交代過不許動你。”


    挽月知道他指的是上次林子裏那一高一矮兩個人對自己起了銀念的事,不由臉頰微熱:“少歌,軒轅去邪他對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


    “有又如何?”他轉身,居高臨下斜著她,那模樣仿佛要說什麽叫人臉紅心跳的壞話。然而挽月提心吊膽等了許久,卻聽他十分嚴肅地說道——


    “他沒機會了。”


    挽月咳了咳:“既然不是軒轅去邪,那是白後?可是她和你無冤無仇,她還讓我救你父親,她怎麽會……”


    “是軒轅玉。”


    挽月輕輕一歎。她怎麽會想不到呢?隻是不願意直麵這件事罷了。除了皇帝,誰能調動鎮東將軍的兵馬?總算是挑明了嗎?


    在所有的故事裏,罪大惡極的幕後黑手一般都是老二——比如軒轅去邪這樣的皇子,或者某某門派副掌門……最終都要由那個手握至尊權杖的人來撥亂反正的。


    而現在,一國之君要取他們的性命——換言之,自己已經與整個天下為敵了。


    通常這樣的情況,做為臣子,隻有老老實實赴死,圖個千百年之後,有人為自己伸個冤、抱個不平,得一個“被小人構陷害死的忠良”這樣的名聲。


    林少歌自然是不會坐以待斃的。在他身上,挽月從來也沒有看出“忠君愛國”之類的好品質。


    那麽……


    挽月一臉呆滯——如此說來,眼下林少歌和自己已經化身為反派,成了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賊亂黨就對了?


    “那我們……要造反?”


    “不,”林少歌肅容道,“是張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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