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塢的清晨空氣特別好。


    挽月早早就被少歌捉起來,坐到庭院裏麵曬太陽。


    他在一旁練劍。


    挽月有些犯困,實在不理解他為什麽要一大早把她叫起來,病人不是應該多休息的嗎?雖然她已經睡了超過五個時辰……


    他在她身上蓋了一張毯子,長長軟軟的毛。她窩在大藤椅裏,暖暖懶懶的。


    “專心看我。”他說。


    挽月心想,不知道有什麽玄機?不過他舞劍是極好看的。男人專注做事的樣子實在是迷人,更何況還是一個帥得晃眼的男人。


    不多時,見他身後門一動,清小姐從辛無涯的房中走出來。


    挽月恍惚了片刻,繼續看少歌舞劍。


    他頓了頓,停下動作。


    “累了。”


    還劍入鞘,走到她身旁,不經意地說道:“我仿佛看見清小姐在辛無涯房中?你我在這庭院中待了許久,她倒不像是清晨才進去的。”


    “唔,”挽月半夢半醒,“的確沒有見到她進去…那便是在辛無涯房中過夜了。”


    “嗯。”少歌淡定道:“應當是的。”


    “少歌我還想睡……”挽月半閉著眼睛,抓住他的衣袖。


    “嗯。”他彎下身,攔腰將她抱回房中。


    她賴在他身上再不肯動一動。少歌無奈,隻好也上了榻,讓她整隻窩在他胸前。


    小小的腦袋垂到他懷裏,片刻就睡得冒泡。


    這一覺睡到了中午。


    到了午飯時,挽月見飯桌上的清小姐梳了婦人髻,愣了片刻,想起清晨時看到的那一幕,恍然大悟。


    原來,林少歌捉她起來,是想讓她看見那二人的秘事。


    “醋壇子。”她輕輕嘀咕。


    遲些,辛無涯才從房中出來。


    眼神有些微躲閃。


    清小姐見著他,起身迎過去,挽住他的手臂將他帶上桌。


    辛無涯有些尷尬,想抽手,怕清小姐不高興又忍住。


    “我和無涯要成親了。”清小姐宣布。


    “啊,真是太好了。恭喜呀!是在花塢擺酒席嗎?”挽月笑道。


    “不。”清小姐一臉嚴肅,“無涯,我想過了,不能白白便宜那幫惡人。我們去洛城,把你應得的全部奪回來。”


    挽月有些驚奇,看了看少歌,見他隻低著頭,幫她吹粥。


    她心中溫暖熨帖,看著他的側臉,目光漸漸癡了。


    “七公子。我需要你幫我。”清小姐毫不客氣。


    “可以。”林少歌爽快應下。


    “清兒……”辛無涯的臉微微扭曲,“這樣的事,你為何不先和我商量?”


    清小姐冷笑道:“和你商量,那便是不了了之。你這個人,便是三年之前,也是放不下家中嬌妻美妾的。如今她們勾結你的叔伯,霸了你的財產,傷害你的身體,你竟然甘心避到我烏癸鎮中來,可見你心中還是不願與她們為敵。”


    “我……”


    清小姐擺了擺手,“你什麽話也不必說。我原也沒指望著你。到了那裏,你隻管站在一旁就是了。”


    “清兒,事情沒有你想像中那麽簡單的。”


    “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麽複雜。”清小姐毫不客氣。


    “你!”


    見飯桌上氣氛變得劍拔弩張,挽月清了清嗓子,打圓場:“那個……你們烏癸鎮中的人,不是不能下山嗎?”


    “誰說不能下山?程裏正已經答應親自帶人,去幫我討個說法。”


    少歌笑道:“事關烏癸仙子的親事,就是不一樣。”


    挽月暗暗心驚,知道這定是一件不尋常的事,避世二十年的烏癸鎮,竟要入世了!少歌既然答應得爽快,想必這事他是要插一腳的。


    洛城辛家,那可是一尊龐然巨獸,雖說辛無涯在烏癸鎮的手上,但想要撼動那些如今掌握了辛家實權的人,必定免不了一番龍爭虎鬥。


    烏癸鎮,究竟擁有怎樣的實力?


    原以為,他們的秘密隻是用幻夢來避過世人打擾……咦?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挽月微微蹙眉。


    二十年來,外人談烏癸鎮而色變,平日裏也不會有人來。就算有人誤入了,搞這麽些麻煩事,當真不如直接把人殺了來得方便穩妥……他們為什麽要把人平平安安送走?要說什麽良善好心,挽月是不信的。


    就像白娘子說的,一個人孑然一身,也許會把道義、情義看得很重,但如果是一個族群,那麽群體的利益必然壓過一切——試想,一個外人的性命,和全族男女老少的安全,孰輕孰重?


    所以烏癸鎮如果要掩蓋什麽秘密,這樣做的確是不合常理。為什麽呢?


    飯後,程裏正果然來了。


    也不知少歌和他打過怎樣的交道,見到挽月等人,他也並不驚奇。


    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之前的事情。


    程裏正過來,是和清小姐商議親事的細節。


    大概意思是,為了尊重男方,親事是要先在洛城辦的。洛城辦完了,再回烏癸鎮辦一次。


    然後便是商量嫁妝、送嫁的喜樂、吉服等瑣事。


    挽月聽得有些心神恍惚。


    仿佛這隻是一次極普通的婚事——鄉村中的女子要嫁進城去,有些忐忑,擔心城裏人瞧不起鄉下人,於是想用豐厚的嫁妝堵住城裏一些勢利眼的嘴。


    哪跟哪啊?


    她坐在花架下,笑吟吟地瞧著清小姐和程裏正在那爭執——是用程裏正家傳那對寶瓶壓箱底,還是用清小姐珍藏的那幅字畫?


    辛無涯更是目瞪口呆,仿佛被這一道接一道的天雷給劈傻了。


    他失魂落魄立在一旁,麵色說不出的詭異。時不時搖一搖頭,確認自己並不是在夢中。


    隻有林少歌看起來比較正常。


    其實也並不是十分正常。


    他閑得不可思議。大好的青年,就坐在挽月身邊,等待著烏癸花瓣飄落下來,落到她身上,他就幫她輕輕拍去。


    他平時倒也是個安靜的人。


    不過他竟然耐得住性子,聽那清小姐和程裏正絮叨了整整一個下午,就有些稀奇了。


    清小姐本就是個別扭的,程裏正又是個認死理的脾氣,這二人湊在一處,火藥味溢滿整個花塢。


    還是那種……非常擰巴糾結,像是淋了雨水,要響又不響,要炸又不炸的,叫人不得不懸著一顆心的火藥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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