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客棧的胖掌櫃最近很糾結。


    那個自稱七公子的年輕男人包了他一張靠牆的桌子,吃睡都在大堂裏。


    他數了三十枚金豆,放在一隻青瓷大碗中,吩咐胖掌櫃每天取走一粒,算作食宿錢。


    他說等金豆用完了,他就要離開,去找一個人。


    一粒金豆,差不多相當於整間客棧一整個月的收入。


    胖掌櫃每天掰著指頭數日子,一會兒覺得日頭走得慢極了,還不到取金豆的時辰,一會兒又嫌日子過得太快,那碗金豆一見底,就沒這等好事了。


    大約難受了那麽三五日。


    這一天,他悄悄例行檢查店中夥計的住處時,竟然在桌底縫中找到一粒金豆。這小子,定是趁著七公子如廁的時候偷了他的金豆。


    胖掌櫃恍然——原來七公子不點數的!


    誒嘿?!


    於是,七公子下一次離開大堂時,胖掌櫃取了條毛巾,上前替他擦了擦桌子,順手掂走一粒金豆。


    “今兒的飯錢。”


    七公子兩個時辰後再次離開,胖掌櫃給他收拾了幾隻酒壺:“今兒的錢還沒收呢吧?”


    待七公子伏在桌上呼吸均勻了,胖掌櫃一拍腦門!


    “哎呀!差點兒忘記收錢了!”


    次日,見七公子無知無覺,胖掌櫃安下心。


    奇怪的是,這一日裏,七公子反倒離開得更加頻繁了。


    胖掌櫃簡直懷疑是不是那幾個沒臉沒皮的夥計給他下了瀉藥!


    他眯縫起細細的眼睛,緊緊盯住七公子的桌子,七公子人不在的時候,他就替他守著那些金豆子,夜裏也不回房睡覺了。


    在胖掌櫃的用心照看下,七八天功夫,那碗金豆竟隻剩下三粒。


    胖掌櫃心虛不已——昨兒還剩將近十粒呢,會不會太明顯了……


    七公子醒來時,看見三粒金豆,揉了揉眼,怔了半刻鍾。


    胖掌櫃的心也懸了半刻鍾。


    終於,七公子點了點眉心:“嗯……三天嗎?也不差這三天了。”


    說罷,一拍桌麵,那三粒金豆高高彈起。


    他輕輕彈了三下,金豆一溜兒射向胖掌櫃藏金豆的罐子。


    叮、叮、叮。


    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慢悠悠走到門口,用手搭了篷,望向烏癸山。


    “辛無涯,我已給了你一個月,很公平了。”


    他上了烏癸山。


    到了花塢外頭。


    公子荒從樹上躍下,“你終於來了!再不來,我要被這個清小姐煩死了。”


    “嗯,”他問,“有沒有人來過?”


    “沒有。”公子荒不悅地皺起眉頭,“無聊,沒勁。我什麽時候可以去殺公子正?”


    “再等一等。”


    “哦。那我走了。”


    “嗯。”


    他敲了敲那扇爬滿烏癸子的木門。


    清小姐拉開門,見是他,目露欣喜。


    她神神秘秘從門縫裏擠出來,小心地回身關好門,拉著少歌走出幾步。


    “她和辛大公子很好,他們現在很幸福,你出現的話,她會很為難的。”


    “是嗎。”少歌似笑非笑。


    “大公子的身體已經養好了,她也記起了當初的事情。你和她的事,大公子並不介意。能不能請你不要打擾他們了?你可以住程裏正那裏,這邊我看著,有什麽事我會過去找你的!”


    林少歌完全不接她的話,隻笑道:“你時常找我手下的人說話?”


    清小姐急急擺著手:“我隻是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我並沒有和他說過別的話,我和他,沒有怎麽說話的。他還那麽小……”


    “那他一定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少歌彎起眼睛,“你可以試試再攔我一次,或者,再對我說個謊看看——看我會不會殺了你。”


    說罷,他越過發愣的清小姐,推門而入。


    挽月倚著花架子,坐在一張藤椅上。


    “怎麽才來?”她目光含笑,柔柔軟軟地抱怨道。


    少歌疾步上前,輕輕攙起她,“身體怎麽樣?”


    “沒什麽力氣,不過沒大礙了。你怎麽才來?”


    他說:“我怕辛無涯說我勝之不武,於是給他一個月——當初在青明山,我便是用了一個月偷走你的心。”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伸手撫上她的臉。


    挽月疑惑地偏了頭:“你不在的日子,雖然是度日如年,但怎麽樣算,你離開也不足一個月?”


    少歌咳了咳,“嗯……我不愛計數,於是放了三十粒金豆子,讓那客棧掌櫃每天取走一粒……大約是夥計偷了一些。”


    挽月噗嗤一笑,“等我身體好了,定要下山替你討回公道。”


    “嗯,我也會替你討回公道的。”他望著她,眼神在她臉上輕輕搖晃,像是要將她一點一點看仔細了。


    挽月扁了嘴:“還多虧了這次受傷,否則不知你要將我冷到什麽時候。林少歌,我是不是心太軟了,被你這樣欺負了,還巴巴的坐在這裏等你。”


    “是我不好。”他小心地捧起她的雙手,“是我不好。”


    “你就不問問我,和辛無涯待了這些日子,究竟要不要和他重修舊好?”


    他笑了笑,用寵溺的眼神望定她。


    挽月鬱悶道:“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還要那樣……”


    “我隻是太害怕失去你。嗯……”他揚聲道:“判官,你可聽夠了?”


    花塢新來的那個掃地老仆立起身子。可不正是判官?


    判官嘿嘿一笑:“我出去盯著。”


    “嗯。”


    挽月噗嗤一笑:“難怪好幾次辛無涯敲我門,都叫他給趕了回去。我一直以為是清小姐交待的。”


    少歌笑而不語。


    “清小姐不是很喜歡他嗎?怎麽見到人,也不大愛搭理的樣子。辛無涯並沒有變得很醜啊?”說罷,挽月驚了驚,自己是不是睡傻了,怎麽在少歌麵前一個勁兒提這辛無涯,當初……


    她小心地偷看林少歌的臉色。


    見她一副作賊的神情,他苦笑:“我嚇壞你了。小二,是我糊塗了。我以為會失去你……心很亂,所以才……是我不好。”


    她第一次見到他手足無措的模樣。


    “罰我,罰我這一生,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保護你。好不好?”他極快地穩住了陣腳。


    挽月翻了翻白眼,突然醍醐灌頂:“啊…我和辛無涯說的話,全被判官聽去,偷偷告訴你了。對不對?”


    他笑彎了眼睛,絲毫不見慚愧。


    臉皮真厚!


    “林少歌,你真讓我長見識了。‘公平’地給了辛無涯‘一個月’,然後再安插個人在他身旁使絆子!你這個……唔……”


    片刻後,她抓住他衣襟的手軟綿綿垂下,二人甜蜜擁吻,不知落了一身烏癸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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