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傾寧見那二人進了船艙,便拉過一隻麻繩馬紮,守在船艙外邊。


    到了午飯時,不見那二人出來,不知他二人躲在裏麵做什麽,也不好打攪,隻得和幾個船工圍爐而坐,沒滋沒味吃了些略帶著土腥味兒的煮魚。


    “這魚怎地一天不如一天?”他擰起眉毛。


    “因為洛水流進來了,洛水水硬,所以煮出來的魚肉質老了,不如上遊的好。”船老大笑著回道。


    “水還分軟硬?怎麽個分法?”謝傾寧驚奇道。


    船老大撓了撓頭:“這個,是祖輩傳下來的說法。寧大少要細細追究起來,我也說不出個道道。”


    “是了,”謝傾寧點頭,若有所思道:“叫我看來,這女人看起來,也有軟硬之分,若要深究,卻果然是說不清楚的。”


    “哈哈哈哈!女人有什麽軟硬,”一名船夫笑道,“寧大少說的是自己吧!”


    幾個人回過味來,望著謝傾寧雙腿大笑。


    謝傾寧愣了一愣,伸長了手臂,用食指挨個點著那幾人,“你你你你你,敢取笑本大少!”


    說著,自己也笑得滿臉都是嘴。


    到了晚飯時,那兩個依舊躲在船艙。


    船老大怕出事,攛掇謝傾寧去喚他們。


    謝傾寧心道,林老弟有關風月之事向來是保密得緊,何不趁此機會偷偷觀摩一番?


    這樣想著,繞到側翼,半蹲著身子去掀那根木竿。


    這船艙的窗戶是用一整張黑篷布擋住的,下麵橫著縫進一根木竿,抬起這木竿,卡到窗戶頂上,便算是開窗。落下木竿,就是關窗,倒也方便好用。


    謝傾寧抬起一邊木竿,偷眼去望,見那二人坐在矮榻邊上,眼對眼,像兩尊石像。


    林少歌發現有人在偷窺,偏頭一看,不禁失笑道:“寧大少,有話進來說。”


    謝傾寧嘖嘖歎道:“從前不明白何謂秀色可餐,見到你二人,一個瞪著另一個,連飯也不用吃,倒是明白了。”


    “到飯點了?”挽月奇道。


    側了頭一看,日頭都有些偏西了。驚奇之餘,隻覺得一張臉臊得火辣。


    船老大替他們留了魚,挽月見那魚肉不複鮮嫩,有些泛黃,嚼起來粗澀發幹,便笑道:“可惜了,下遊的河水煮魚不行。”


    謝傾寧指著船老大:“他說水質硬,卻不知道是怎麽個硬法。”


    挽月笑:“那是因為水裏溶進了礦物,老一輩人習慣說水質硬。這樣看來洛水有一段是流經地下的。這樣的水用來洗漱,發膚會幹澀發緊,長此以往,對肌膚損害是極大的。因此,洛水流域少見美人。”


    謝傾寧拍案叫絕:“二弟當真是見識廣博!”


    酒飽飯足,賞了月,晃眼便到了次日。


    清晨河上有霧。


    遠遠地,烏癸山隱在雲霧間。


    到了正午,當空一輪豔陽總算是將那霧氣給蒸散了。


    從水上望過去,見那半山腰上黃澄澄一片,自下而上,一圈圈歪歪扭扭的深色條紋將那片金黃色分割成長條形狀,一層金黃疊著一層金黃。


    挽月奇道:“梯田!”


    “梯…田?”少歌略略回味,覺得她的形容十分貼切,若是有個小山一般高的巨人走上山,可不正是踩過這一層又一層的稻田階梯了?


    “這裏就是烏癸山?啊,對麵那座小山,應該就是畫師作畫的地方。”挽月指了指並立的另一隻山頭,然後疑惑地偏頭望林少歌:“看起來很正常啊,不像有怪力亂神的樣子。”


    “不錯,”少歌笑道:“我也是不信的。寧大少,你怎麽看?”


    “呃……”謝傾寧用手搭了個篷,眯著眼睛眺望一會,遲疑道:“那是炊煙吧?其實二十多年前的事,有什麽幺蛾子,也早就灰飛煙滅了?”


    說話間,船已停在一處簡易的碼頭。


    下了船,沿著那黃土官道向南走了小半日,日漸西沉時,終於來到了山下。


    三人隻覺得口鼻之間灌滿了塵土味,說話時,老咬到牙縫間的砂粒兒。


    挽月倒是習慣了,少歌也未見有大不妥。謝傾寧一路走,一路“呸”,三隻水囊被他喝空了倆。


    山下有間客棧,叫紅塵客棧。


    客棧就在烏癸山腳下。


    用過晚飯,謝傾寧掏出一錠銀子擱在高高的櫃台上,問那胖掌櫃:“說說,說說,這烏癸鎮,最近有沒有什麽人出入,有什麽什麽異事?”


    掌櫃眉花眼笑,先將銀子收起袖中,回道:“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鎮裏的人不愛下山,許多年沒有見過了。倒是不曾聽說有人上過山。”


    謝傾寧巴巴等他下文,不料胖掌櫃掏出抹布擦了擦櫃台,就抱起手開始打盹。


    “哎哎哎——”謝傾寧敲了敲櫃台,“然後呢?”


    “什麽?”掌櫃迷茫地看他。


    “這就沒了?!那烏癸鎮不是出過事嗎?不是不能去的嘛?”


    “嗐!”掌櫃擺了擺胖手,“多少年前的老皇曆了。現在哪裏還有人忌諱這個。”


    少歌和挽月坐在一丈外,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慢悠悠起身,踱到櫃台前,懶聲道:“掌櫃自己可曾上過山?或是身邊熟識的人,可有上過山的?”


    掌櫃吃力地從高腳凳上爬起來,晃了晃身子:“客官您瞧,就我這身板,走出客棧大門都要喘喘,怎麽上得去山?夥計幾個天天貓在廚房偷吃,一個賽一個肥,上山?可歇著吧!”


    “哦?”林少歌眯縫了眼睛,“掌櫃的難道不知道那烏癸鎮中的玩意兒帶到京都,老值錢了?”


    “嘁!”胖掌櫃撇了嘴,“都是騙人的鬼把戲。這事吧,其實……”


    他想了想,摸出一枚大錢往櫃台上一拍,道:“就好比,我對客官您說,這大錢,我賣給您,隻要紋銀百兩——若是你將他賣給那邊那位客官,能賣上千兩。聽聽,多好的買賣?傻子就掏百兩紋銀買了這大錢,問題是,他上哪找那個肯花千兩的更傻的傻子去?外頭的人不曉得其中的道道,我還能不曉得?”


    挽月遠遠聽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謝傾寧可不就是這個“更傻的傻子”?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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