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上的林少歌淡淡笑著,手中不停,直到昭國長公主的身軀爛成了一團破棉絮。


    “誠如諸位所見,我殺了她。因為……林少歌思慕秦挽月,由來已久。”他渾身浴血,嘴角噙一抹淺笑。


    他緩緩將手中的劍從昭國長公主身上抽出。


    這是一柄好劍。鮮紅的血液滑過劍身,一滴一滴順著劍尖淌到地上。


    嘀—噠。


    他低頭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滿。信手一揮,幾乎將昭國長公主當胸劈成兩段。


    她的殘軀早已站立不住,但他的左手捂住她的口,鉗住她的臉,不讓她倒下。看起來既殘忍,又恐怖。


    “嗯,”他輕輕揚起一邊眉毛,環視眾人,“諸位還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眾人噤若寒蟬,人群中隱約回蕩著驚恐的抽氣聲。


    昭國長公主的鮮血爬下台階,像一棵正在成長的樹,緩緩伸展開枝丫。


    “如此,少歌便將這屍首帶回府中,以祭吾妻。”他終於放開了那隻手,昭國長公主緩緩摔在地上。


    他一手提著晶瑩如初的劍,另一手拎起昭國長公主的裙角,走下台階。


    屍身在地上拖動,發出沙沙聲。途經之處,一道暗紅的拖痕散發著恐怖的腥味。


    幾個膽小的已嚇暈了過去。軒轅無邪倚在沈辰身邊瑟瑟發抖。


    少歌突然停住,緩緩側了臉,“沈狀元可有異議?”


    他臉上帶著極薄的輕笑。明明是無懈可擊的容顏,卻像是來自九幽黃泉,望之令人遍體生寒。


    沈辰道:“無。”


    他不敢說“沒有”。因為他的勇氣隻夠支撐他平靜地說出一個字。再多說一個字,一定是顫抖得不成樣子。


    命,很重要。麵子,也不能丟盡了。


    “嗯。”少歌似乎很滿意,輕輕點了點頭,“如此,挽月既已歸去,從今往後便和沈狀元再無瓜葛。諸位,可有異議?”


    他說得很慢,目光掃過之處,人群搖頭不迭。


    他就這般,拖著長公主的屍身大搖大擺出了公主府。


    見他當真走了,軒轅無邪終於不再抱著雙臂發抖,她喘著粗氣,揮擺著兩隻手,大聲喊道:“廢物!廢物們!還不速速稟告父皇!”


    沈辰遙望著那具焦黑的骸骨,遲疑不定——要不要把它帶回去?


    半個時辰後,三千禁衛軍將歧王府包圍得水泄不通。


    奇怪的是,皇宮之中再沒有傳來新的命令。


    歧王府閉了門,靜謐得像是一處空宅。


    ……


    挽月環視四周。


    這裏很狹窄,不過比起那隻箱子倒是寬敞得多。


    從前她並沒有幽閉恐懼,但進了箱子之後,感覺非常不好!箱子是用廉價的木材製成的,為了看起來華貴精美,外殼上塗了一層又一層漆。內裏就粗製濫造得厲害,箱壁上盡是沒處理幹淨的毛毛刺,油漆的味道順著薄薄的木板透到箱中,熏得人直掉眼淚。頂蓋上撲簌撲簌掉落著白木渣,片刻沾了一頭一身。


    幸好很快就有人從箱子下方抽開一條能容人進出的方口,招呼她向下爬,然後兩個人在下方接住了她。


    原來大變活人的秘密就在箱底和戲台。


    箱底和戲台都留有可以抽動的木板。箱中的人,從箱底爬到戲台之下,換到另外一邊,再爬進上方的箱子。戲台底下藏著數人,幫助她們進出。


    挽月不想再進那箱子,便抓住那個頭領模樣的舞娘,塞給她一疊銀票,道:“若是把我變到公主府外邊去叫門,豈不是更厲害?貴班一定會在京中聲名鵲起,這銀票,就當我加盟……呃,就算我有份參與,日後記得我好處就是了。”


    那頭領應了,挽月褪下外袍,和一名舞娘換過,然後從側麵溜到廊道。


    遠遠瞧見幕布後來了幾個人,用竹竿把那幕布頂起來,做成被狂風吹起的樣子,然後趁亂抬走了原該裝著她的箱子。


    她有些拿不準究竟是少歌的安排,還是昭國長公主要對她動手,便順著廊道溜到了外麵庭院,躲在那些花架之間。


    眼下這般情形,最好找到李青,或者溜出去。


    遠遠瞧見李青的背影,隔著幾排花架子。


    幾隊侍衛亂哄哄穿插在花架間,像是在搜捕什麽人。挽月屏著呼吸,小心地藏身在架子後麵挪向李青,時常顧首不顧尾。


    幸好她運氣不錯,每一次都堪堪避過侍衛,險之又險。


    好容易蹭到了目的地,鬆下一口氣招呼他,誰知那人一轉身,竟不是李青,隻是一個穿著和李青相似的人。


    見了挽月,他笑道:“此處竟還有一條漏網之魚。不知為何自投羅網了。”


    隨後將她捉了,與舞班子一起押進京兆府監牢。


    事發之時,長公主站在台階上,離戲台子很遠,眾舞娘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少了一隻箱子,然後長公主就下令將她們拿下了。


    舞娘自然個個喊冤,挽月辯解不能,心中也拿不準形勢究竟是怎樣——她看到有人搬走了箱子,便即刻偷偷溜到前院,並不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幸好京兆府的監牢待遇不差,每人一間單獨的牢房,三麵是牆,一麵是木柵。靠牆處還有床和被褥,床下有帶蓋子的溺桶,獄卒待她們也算是客氣。


    她坐在床沿,望到對麵的牢房,不由一怔。


    牢房正中立著一具木刑架,架上綁了個人。


    那人頭發蓬亂,垂著頭,身上一件灰色囚衣破爛不堪,滿身新舊血痕交錯密布。


    兩根閃著寒光的鉤子穿過他琵琶骨。


    挽月心中一顫,看向他隔壁的牢房。


    隔壁關的都是舞娘。


    正疑惑時,外麵進來兩個獄卒,走進那間牢房,抽出鞭子劈頭蓋臉向那人砸下。


    那人像是死了,任那皮鞭抽打在他頭上,身上。他毫無反應,那鞭子就像是抽在案板上的死肉裏。


    兩名獄卒打了小半刻鍾,向地下啐了幾口,然後拍拍手向外走。


    挽月鬆了口氣,正要移開視線時,突然看見對麵刑架上的人抬起頭來。


    鷹隼般的眼神。


    挽月心中一驚,他竟是清醒的。


    這個人難道不會痛?那獄卒打他時,曾用力拉扯穿過他琵琶骨的鉤子,金屬和骨骼摩擦,發出讓人牙齒發酸的聲音,連她都聽見了,他竟是一聲也不吭。


    挽月定睛看了看他,見那雙黑眸深不見底,其間翻滾著噬人的洶湧暗潮。


    見挽月在看他,那人咧嘴一笑。


    挽月勉強扯起嘴角,回他一個笑。


    他重新垂下頭。


    挽月抱著胳膊縮回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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