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他沉聲道,“終是讓你代我受罪了。”


    “嗐!”她擺了擺左手,“隻是尋常情藥,又不是媚︱毒,非得那什麽才能解,無妨無妨。”


    “你若是覺得不好,便告訴我。我來負責。”七公子心想,若是一會藥力上來,也隻能幫他找一個樸實些的女子來…斷不能讓他招惹那黃仙兒。


    “你?!”挽月瞪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怎樣負責?”心驚地想,難不成他是…受…


    七公子見他會錯了意,老臉一紅,竟噎了下。心道:自然是替你找個女人…難不成能是我…哪怕我是龍陽,那也是陽……咳!


    二人急急錯開了目光,各自看向一邊。


    突然挽月坐起來拽他的袖子,失聲笑道:“哎!快瞧!一、二、三,那不是黃仙兒的樓麽,怎麽有個人摸進去了!”


    “都知道她在等你,這一位當真是色膽包天…”七公子也驚奇地笑。


    挽月拍手笑道:“我替你受過,他替我受過。這三角債我便不背了,明兒你感激他去!”


    七公子有些怔忡,心想,若是日後能娶到一位像小二這般灑脫可愛的妻子,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同這樣的人在一起,實在是愉悅歡暢。


    忽然想到那日他說“並沒有一個人,我時刻需要他得知我的行蹤…沒有這個人呢”,講這一句話時他眉眼間那平淡的哀愁,想到他那個神情,心中不由抽著一痛,像小二這樣的人,也會有寂寞的時候吧…隻是他自己默默受下了,隻將他活潑明媚的一麵展現出來。


    就像他替自己受過,生怕自己有了負擔,便插科打諢胡亂調笑。這樣想著,心中添了幾分敬意。心想:萍水相逢,他敢把自己這個“麻煩”往身上攬,遇事又肯為自己出頭,著實是個有心的好人,這樣的人必值得自己珍重對待。日後定要替他謀個好前程才是,隻不知他屬意何樣的道路……


    若是他著了黃仙兒的道,色迷了心竅鐵心要留在這裏做土匪,那是萬萬不行!


    回過神時,見挽月目光有些直,神情有些癡呆,循著她的目光一望,竟是那人影成功混上了竹樓,熄了燈燭,月光下隱隱見他抱著黃仙兒打滾。七公子心知不妙,吃了那種酒,哪裏還能受這樣的刺激?


    “打暈你如何?”七公子掂了掂手刀。


    “別……”挽月啞聲道,“你敢,一刀兩斷!”


    萬一這個斷袖在她昏迷時情難自抑,想要對她做什麽,卻發現她是女子,掃興不說,日後怎麽相處?所以自己萬萬不能失去意識,一定要清醒再清醒!


    七公子摸不透她在想什麽,卻知道僵在此地情形隻會越來越糟,一時無計可施。


    倒是挽月定了定神,又躺了下去,懶懶問道:“你和那黃大當家的究竟有什麽勾當?花啊蝶啊是怎麽一回事?”


    七公子見他轉移了注意力,連忙邀功似的回道:“因他那腰帶上繡了一隻細小的蝴蝶,腰帶陳舊,與他一身虎皮裝束極其不搭,我便猜那是故人之物,隨口一說,倒是蒙對了。”


    “哈!那你和他到了外邊,又是怎麽忽悠他的?”


    “我隻說了一句‘娘子托我問大當家可好?’他便一股腦兒自己抖落出來,原來是一位早年的相好,他的壓寨夫人容不下,趕下山去了。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可憐,我便胡亂安慰幾句,他倒將我引為知己——不過,何為忽悠?”


    “哼,知道夫人是河東獅,還招惹別人,他活該哭!那若是他沒穿這件腰帶,今日你又怎樣?”忽悠…沒辦法解釋,直接無視!


    “那我便聲稱父輩受過他的恩,要以財帛相贈,讓他派人隨我回去取了來,以此脫身。”


    “那他若是留我做人質,你便扔下我自己逃命去?”挽月扭過頭,一雙晶亮的眸子瞪他。


    “哪家土匪會扣下小廝做人質?要扣也是扣我,你自可脫身——京城可是你二當家的地盤,還能擺不平兩個小土匪?”七公子風清雲淡。還有一句話他不知何故咽了回去,那是——至於我,我想走,誰攔得住?


    果然見小二臉上露出感動的神色。七公子心情大好,笑得漫天星辰都失了顏色。


    “你真好。”挽月歎:“可惜……不然……”


    她想的是:可惜是個斷袖,不然倒是可以發展發展……


    他想著:他既說我好,一定想說可惜他沒有姐妹,不然……


    二人齊齊一歎。挽月見他也歎,一時領會不到他究竟是什麽意思,此話便不了了之。


    此時風向忽轉,夜風變得輕輕柔柔,從七公子那一頭吹向挽月這一頭。


    聞到他身上飄過來的氣味,挽月有些目眩神迷,心想,這是什麽味道,像春天剛冒芽的草兒一樣清新,又像是封存多年的好酒開壇時一般醉人。癡迷了一會,心知是藥效發作得厲害了,不敢再待在他身邊。


    她說:“你就在這兒看著我,我出門走一走,不離開你的視線,可好?”


    他找不到強留的理由,隻得由著她蹦蹦跳跳抱著肩膀下樓去。


    挽月偷偷把了脈,心想,這麽一點小破藥,要是身上帶了家夥,一刻半刻就解了。此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隻能硬捱過去。


    沒想到的是,一推門,門頭上竟然披頭蓋臉灑下一篷粉末來,吸入一口,頓時頭重腳輕,暗叫一聲“不好”,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這自然是藥王作下的好事!他既要李代桃僵,又怎麽能放挽月出門?難得今兒來了生人,黑夜沉沉,弄滅了火燭,黃仙兒哪分得清誰是誰?


    見挽月摔了,屋頂那人的心仿佛也隨著跌在地上,要躍下來,又覺得不妥,忍了又忍,終不見她爬起來,一顆心更是跌到了穀底。


    磕到腦袋了?


    “笨蛋!”他低低咒著,一躍而下。


    麵凝寒霜,白袍輕揚。此情此景,真是如同天上神君下凡,可惜無人有緣得見。


    到了跟前,聽到細細的呼嚕聲,再看到地上人睡得冒泡,神君啞然失笑,攔腰抱起回了屋去。


    輕輕放置好她,正要轉身離開,他倏地目光一凝,緊緊盯在她歪向一旁的喉結上。


    伸手撥了一撥,又撥了一撥,突然想要仰頭大笑,又怕吵醒了她。


    他咬著下唇,身形一晃,利箭一般穿過了窗戶,蹭蹭蹭竄到一處偏僻地,放聲大笑起來。


    笑罷,心道:從前不知何謂“得意忘形”,此刻深切體會了。


    忽然想到一事,急急就往回趕。從前是生怕他身上真有那香氣,成就了龍陽。如今倒是隱隱擔心萬一沒有,豈非命定之人?轉念一想,還管香不香的,就是她了!


    倒不是七公子輕浮孟浪。自長成少年,凡見過他的女子沒有一個不來癡纏,而他隻要稍微露出幾分好臉色,女子就會將他視如己物,拈酸呷醋,打擊假想敵,膽大的甚至幹涉起他的生活,他早已煩不勝煩。想到成親就要和這樣一團麻煩的物件捆綁一生,實在頭大如鬥,再不敢給他人遐想的機會。但她不一樣,她不像那纏枝的藤,她自己就是一棵小樹,正直的、活潑的,有些不起眼的呆。她完整獨立,不需要依附誰。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自己滿心歡愉和怦然心動作不得假。


    他本就是極其聰慧果斷的人,深知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不似旁人總是瞻前顧後,就怕挑了這個,後頭還有更好的。所以當下就鐵了心,要將她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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