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之時,唐三藏師徒已經安然入睡。


    連趕了幾天的路,都不曾好好休息過,這會兒在客店裏吃飽喝足,又各自洗了個熱水澡,肌體裏累積的疲勞便緩緩釋放出來。


    豬八戒鼾聲如雷,震得客店裏其他的旅客無法入眠。還好其他人都知道他這德性,睡前都在耳朵裏塞了棉花,任他山崩地裂、雷鳴炮轟。


    漆黑的夜色之中,忽然飄來一道白影,看不清麵貌。


    這團白影自皇城深處掠出,一路飄忽,順著宵禁的街道來到了近城門的一個客棧前。


    正是唐三藏師徒住宿的趙寡婦店,那團白影在店前滯停了一會兒,然後便飄了進去。


    房間裏熟睡著的孫猴子忽然眉皮一動,接著倏然睜開眼睛,眸子裏滿是疑惑。


    孫猴子打量了一下房間,並無任何異常。小沙彌和師徒睡在床上,沙和尚以及豬八戒則是打了個地鋪,而他們卻是如同蝙蝠倒掛用尾巴懸在房梁上。


    為什麽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慌,孫猴子心頭憂慮,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了一會兒,終究是難以壓下心底的那份莫名狂躁。


    難道今晚會出什麽事情?孫猴子撓了撓頭,放開神識探察四周,也沒有發現異常。


    客棧的馬廄是在後院,一排馬廄卻也容得下兩百匹馬並槽。


    欲話說的好,馬無夜草不肥。


    此時三更,卻也是馬吃夜草的時候,早有店小二來放了些上好的草料,還倒了幾斤黃豆。


    一團白影就是這個時辰來到了馬廄之中,廄中此時安放的馬匹並不多。也就十來匹的樣子。


    但這十來匹馬之中,卻有一匹如同鶴立雞群一般,傲然地俯視著其他馬匹。


    其它馬匹諸如阿拉伯馬、汗血寶馬、大宛名駒在這匹神駿麵前,都畏縮如雞仔。


    馬性通靈,等白影靠近,便有幾匹馬受到驚嚇長嘶不已。


    負責看顧馬匹的店小二聞聲立即跑了過來,卻一個頭撞進了那團白影裏,連慘叫都不曾發出。


    那團白影將那店小二吞沒,不一會兒白影消散,露出了那店小二的麵容。


    這店小二的樣貌與之前一般無二。隻是看著就覺得有些詭異,許是那一雙眸子鑲了一層白邊的緣故。


    店小二走進馬棚,幾匹馬駒不安在看著店小二,神態惶惶。


    隻有白龍馬冷眼旁,沒有把這個異樣的店小二看在眼裏。


    這個店小二不理會其他惶恐不安的凡馬。徑直走到白龍馬身側,伸出手去。拂弄著白龍馬身上的毛。


    白龍馬雖然警惕地看著這個店小二。卻意外的沒有抗拒這個人的撫摸。


    “千年輪轉,爾今,你又到了這裏。”店小二輕拂馬鬃,悠悠地說道,語帶幽遠的蕭索。


    白龍馬打了個響鼻,算是回應。卻不知道是表達讚同還是不解。


    “你如今鋸角退鱗做了那凡夫的坐騎,可以怨懟?”店小二眼中的白邊驀然間大亮,灼著其他凡馬幾欲昏厥。


    “我入輪回已不知幾載,殘留的這點魂識也不曉得還能撐多久。好在。你終於來了,他想必也在附近了。”店小二仍在自言自語。


    “既然來了,從前的一段公案也一並了了吧。”店小二對著虛空輕輕歎息了一聲。


    店小二解開縛住白龍馬的繩索,然後牽著它走。


    白龍馬有些抵抗,駐足不前。


    店小二笑了笑,一揮手,整個馬廄便成了一片純白的天地,如同被白漆粉刷過的牆壁。這種白如同大霧,瞬間彌漫了整個天地。


    “隨我走吧,去一個地方。”店小二笑道。


    白龍馬眼神茫茫然,不由自主地跟著這店小二走了,消失在遮天蔽日的白霧之中。


    ……


    一場好覺直睡到天明,這裏沒有公雞打鳴,倒是喧嘩聲越來越大。


    孫猴子睡得淺,最先醒過來。


    之後唐三藏也睜開眼睛,問孫猴子道:“外麵發生什麽事了。”


    孫猴子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我也是剛醒。”


    “去看看。”唐三藏說了一聲,然後自己倒回床上,繼續睡。


    孫猴子無奈地看了一眼唐三藏,搖著頭推開窗子,然後探頭朝外麵看去。


    窗外正對著客棧的後院,本來這裏除了照顧馬匹的店小二之外應該少有人來,今天這裏卻是聚集著十幾個人,在馬廄那裏爭吵著。


    孫猴子看著奇怪,便從窗口跳了下去。


    二樓跳下,安然落地。不過孫猴子的心裏卻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自己這是怎麽了?孫猴子摸了摸腦袋,為什麽從昨天晚上起,他的心裏就隱隱的藏著一種不安、浮躁,甚至恐懼。


    這不科學。


    孫猴子搖頭晃去這些紛亂思緒,走到馬廄前,拉住那個被眾人圍攻的趙寡婦,問道:“大清早的何事吵成這個樣子?”


    趙寡婦之前一直被幾個房客圍攻,眼下看孫猴子也來問她,一時情急便哭了起來,在地上撒潑道:“我又如何知道啊。我這客開了十幾年從來沒有出過事情。今天怎麽就撞了這個邪了。”


    “撞邪?什麽撞邪,你說明白點。”孫猴子喝道。


    趙寡婦道:“你自己去馬廄裏麵看啊。”


    好幾個房客都圍在馬廄門外不敢進去,見孫猴子來了,便都拿懷疑地眼神打量著孫猴子。


    孫猴子帶著滿頭疑惑,走進了馬廄裏麵,一看便愣住了。


    隻見馬廄裏空空如也,真的是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了。


    原本這裏應該有兩道食槽,還有馬棚,及其他的一應設備。孫猴子記得他昨晚睡前還來馬廄前察看過一次。彼時馬廄裏除了白龍馬還有十幾匹凡馬。


    如今這馬廄竟然空了,而且空的如此幹淨。似乎牆壁都被人刷白了一遍。


    孫猴子皺著眉頭出了馬廄,那幾個房客立即圍了上來,問道:“你看出什麽來了麽?我們的馬都到哪裏了。”


    孫猴子說道:“奇怪,若說是有盜賊來偷馬,按說裏麵應該有馬匹掙紮的痕跡。就算是將馬藥倒了,也沒辦法做得如此幹淨,而且還不讓人察覺。”


    “肯定是這家店有盜賊的內應,要麽這就是家黑店。”有客人憤懣地說道。


    一個頭上纏著白巾的天竺客人心頭火起,跑回去糾起那趙寡婦問道:“是不是你這婦人勾結盜賊偷了我們的馬?”


    趙寡婦哭道:“沒有啊,小店幾代經營。從來都是本分做生意的。怎麽會做那種事情。”


    天竺客人道:“你不是說你們店裏十幾年裏都沒出過事情,那就是說十幾年前出過類似的事?”


    趙寡婦道:“十幾年前我還沒有嫁到這邊來呢,我哪裏知道。”


    天竺客人見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將那趙寡婦往地上一扔,然後說道:“我不管是不是你們偷的。反正我的寶馬是在你們店裏丟的。你們得賠償我的損失。”


    趙寡婦也認了這個跟頭,說道:“罷了。許是這些年沒有敬佛禮道。才遭了這分罪過。我賠,全都賠。”


    孫猴子冷笑道:“我那馬你可賠不起。”


    趙寡婦麵色一白,說道:“孫二官莫不是要落井下石,獅子大開口?”


    孫猴子罵道:“俺老孫沒空跟你廢話。我那馬乃是東海白龍所變,豈是錢財所能賠償的。”


    那個天竺僧人聽了孫猴子之話眼前一亮,很受啟發的說道:“我的馬也不是凡物。乃是天等那伽下凡。”


    “哦,天哪……”趙寡婦認定孫猴子和這天竺僧是想敲竹杠了。


    孫猴子卻是懶得解釋,心中驚詫萬分,這世界竟然還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走白龍馬。雖然那晚自己小睡了一會兒。但能盜走白龍馬的必然不是凡人,而自己對於妖物有著天然的敏感,昨晚怎麽會沒有半點警覺。


    “你們這滅法國附近可有妖怪?”孫猴子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妖怪了,畢竟這一路上跟太多的妖怪打過交道了,通常找他們麻煩的也是這些妖怪。


    “妖怪?怎麽可能。我們滅法國雖不是佛陀教化之國,但也沐過數百年的佛光,怎麽會有妖怪。”趙寡婦矢口否認有妖怪。


    孫猴子卻是半個字也不信,除了妖怪還有誰還能不露痕跡地盜走白龍馬。看來這個妖怪不但法力通天,肯定還有能藏匿妖氣的寶貝。


    孫猴子帶著疑惑回了房間,這時候大家都起床了,也都洗漱好了。


    豬八戒看著孫猴子,說道:“猴哥,你去洗把臉吧。你看,眼角好大一坨眼屎。”


    孫猴子心情不大好,看都懶得看這豬頭一眼,抬腳就把他從二樓踹了下去。


    聽著豬八戒滾下樓的聲音,孫猴子才稍稍有了些悅色。


    “怎麽了?”唐三藏看到孫猴子神色不大好,便問道。


    孫猴子道:“白龍馬被偷了。”


    “你剛說什麽?”唐三藏一愣,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


    孫猴子道:“白龍馬昨晚被盜了。”


    唐三藏道:“這不可能吧。白龍馬又不是凡馬,誰能盜走它,不被它一腳踢死就怪了。”


    孫猴子不由得想起他初見白龍馬時好像就被踢飛過幾次,麵上訕笑道:“所以可能是妖怪偷走的。”


    “妖怪?”唐三藏沉吟不語。


    小沙彌卻道:“有點奇怪,妖怪不抓師傅,偷白龍馬做什麽。難道他們吃膩了人肉,改吃馬肉了?”


    唐三藏一巴掌拍在小沙彌的臉上,笑罵道:“你好像巴不得為師被妖怪吃掉啊。”


    小沙彌吐了吐舌頭,說道:“我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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