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淵被獄卒叫來就看到這麽一副場麵。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就這麽靠在黑黝黝的牆上,手腕上腳腕上都是被鐵銬磨出來的傷,她閉著眼,還笑著,仿佛得道升仙了一樣。


    他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也不太清楚,就好像已經麻木了一樣。


    不會呼吸。


    不會思考。


    他僵硬地盯著鹿鳴,腦子仿佛擰成了一股繩,有獄卒想要去動她,被他一巴掌忽了回去。


    他麻木地走向她,蹲著將她攬在懷裏,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就那樣,微笑著,安靜地靠在他懷裏,不會說話,沒有溫度。


    又有人想動她,長淵突然就生氣了,他木著腦子,大聲吼了一句:“滾!”


    沒人再敢動她。


    長淵攬著冰涼的鹿鳴,右手輕輕地拍著,像是在哄睡著了的小孩子,但卻麵無表情。


    獄卒突然發現了什麽,低聲對旁邊的人說:“她是怎麽死的?撞牆和咬舌自盡都應該有血啊,她怎麽沒有?”


    長淵突然覺得他的腦子被解凍了,他立刻扒開鹿鳴的嘴,一口血都沒有。


    大家突然都意識到哪裏不對,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起來他遞給她的那個水壺。


    長淵立刻在四周尋找著,果然在角落找到了最重要的東西。


    那個水壺的水明顯被喝過了。


    長淵忽然就想到了什麽,小心翼翼地擱下鹿鳴,然後快速離開。


    剩下獄卒一臉茫然。


    .


    長淵急切地出現在一個男人麵前。


    那男人有著跟皇後一般無二的臉,隻不過他現在是個男人。


    長淵看著他悠閑的樣子,腦子一熱,一把揪著他的領子,“是不是你幹的!”


    那男人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哦,你說水啊,對,藥是我下的。”


    長淵頭疼欲裂,忽然就冷靜下來,他撒開男人,沒說話,他知道他還有下文。


    那人果然又道:“不過我也是幫她減輕痛苦了,你想啊,皇上聽到你要成婚,你又讓她認罪,她知道她難逃一死,但你想啊,她那麽驕傲的一個人,肯定不願意死在別人手裏,所以就算我不下藥,她也是要自盡的,倒不如我幫她減輕點痛苦。”


    長淵聽著他口中的“皇上”,突然意識到什麽,斂著一雙桃花眼看向他:“你是不是要反?”


    那人輕聲笑了笑,撥了撥頭發:“你說呢?”


    長淵沉默了。


    那人又開口:“嗬,不過諷刺的是皇上現在可能都覺得你不是長淵吧。”


    “你又沒幫她,還要跟別人成婚。”


    “嘖嘖,真是可惜呢,隻要她再晚死一天,可能就被你救出去了吧……”


    長淵懶得再聽下去,扭頭走了。


    他背著手緩緩走著,卻不知身在何方。


    是啊,要是再晚一天,可能她就不會成這樣了吧。


    他明明都計劃好了啊,在她上囚車到刑場之前找人換掉她,可是怎麽就成這樣了?


    長淵覺得耳邊嗡嗡的,一抬眼發現竟已經到了黑風寨。


    裏邊的人已經被他安頓好了,二狗看到他,樂嗬嗬地迎了過來:“公子,我家老大呢?”


    長淵澀著嗓子,沒回答他,反而問道:“秦芷呢?”


    二狗覺得疑惑,倒也不好再問,於是領著他去了。


    秦芷正在她原來住的屋裏調著毒,見長淵來了,有些驚訝,連忙迎上來問:“她呢?”


    長淵啞著嗓子開口:“自盡了。”


    沒等二人反應過來,他又道:“你把給賀充的藥給我一份。”


    秦芷立刻明了了事情的經過,她沉默地走進屋裏,然後端出一杯茶出來。


    她將茶遞給他,“在裏麵,但毒要等一會才能發作。”


    長淵仰著頭一飲而盡。


    在二狗的哭聲中,長淵獨自一人背著手離開了,像是得到了解脫一般,腳步輕飄飄的。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


    幾十年後。


    一個老態龍鍾的婦人對著膝邊幾個吃著手指頭的孩子道:“這個故事怎麽樣?”


    其中有一個孩子問:“秦奶奶,最後那個長淵去哪了呢?”


    婦人眼中渾濁,卻透著一絲清明:“他呀,肯定是到後山,給寨主立了塊碑,然後靠在碑上睡著了……”


    那孩子好奇:“為什麽會睡著啊?”


    婦人笑了笑,答:“因為放不下。”


    .


    民間相傳,第一名捕被黑風寨寨主擄去後仍然不忘自己的任務,成功將她繩之於法,最終升官加爵抱得美人歸。


    又有人傳,第一名捕被黑風寨寨主擄去後迷戀於寨主美色,在寨主被捕自盡後也隨之而去,可謂世間第一癡情。


    是是非非,癡癡纏纏,轉眼間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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