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東西固然有價值,但倘若在手裏擱置久了,怕也要變成燙手山芋。


    寧千亦和寧清寒數日裏就在頭疼這個問題。


    辦理好寧家老爺和“寧小姐”的後事以後,他們便細致無遺地將孟府所有的物品挨查了個遍,卻是一星半點同孟將軍通敵有關的線索都找不到。


    這就尷尬了,東西是極力爭取過來的,如今沒什麽用,丟又不能隨意丟了,正是騎虎難下,進退不能。


    他們也許需要有個人帶帶路了。


    於是第六日深夜,就真的有人找上門來。


    那夜黑雲覆月,在孟府重鎖緊落的後院庫房裏,有淒薄的夜色自僅開的一方高窗裏穿格而入,寥落得詭異。


    子時剛過,一個黑影撬開窗戶,跳了進來。


    庫房一片漆暗,他略略掃過,腳步剛動,一柄利劍倏地橫在了他頸上。


    霎時間燈火亮起,寧千亦自暗影中走出,看清來人的一瞬,生是令她一愕。


    “寧少爺?”慕楚樂詫道。


    千亦挪步走至近前,“看來慕大人對故友還真是情深義重呢,竟三更半夜不睡跑來睹物思人麽?”


    他淡光輕覆的麵上波瀾不驚,“寧少爺近幾日都待在孟府,怕也不是緬懷孟將軍這麽單純吧?”


    清寒劍鋒逼近,口吻不善,“皇上將孟府的東西賜予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要如何處置,恐怕無需向慕大人解釋吧?倒是慕大人私自潛進孟府,是何意圖,當給我家主子一個交代才是。”


    “寧護衛,”慕楚樂微微側了下頭,對著身後的清寒說,“你英勇護主,拚死將寧少爺自截殺中救出,在下很是敬佩。”


    “哦?了解得可是很清楚,”千亦輕哼,“這算是套近乎麽?”


    慕楚樂搖搖頭,盯著她的目光深凝,言語聽來竟有絲動容,“挺身而出援手相救的俠義公子,在下怎能不去關心。”


    千亦這下倒有些失語了。


    “寧少爺,在下是有一事相求。”他突然說,“懇求寧少爺相助,將孟將軍被陷害的真相查清。”


    這樣的坦白直落令千亦意外,然她還是不動聲色,“相求?慕大人客氣了,倘若今晚不是被我抓到,恐怕慕大人就要不問自取,自己去查真相了吧?”


    慕楚樂沉聲,“不錯,我是無法完全相信寧少爺,正如寧少爺也不能相信我。”


    千亦注視著他,分明是十分無理的話,可他清明的眸光讓人自然而然地堆不起一腔火氣。


    “主子,”清寒出聲提醒,“這裏恐不是說話的地方。”


    千亦明白外麵不時巡邏的守衛可能會是不小的麻煩,點了點頭。


    *


    孟府庫房屋頂。


    “唉……我還單純地以為你隻是想留個念想,原來孟府這些東西還大有文章呢。”千亦自顧自地歎口氣,她同慕楚樂並排坐在屋脊上,清寒立在一旁,目光不瞬地盯住下麵的狀況。


    慕楚樂笑笑,“保留這些東西自然是出於情誼,但它們也關係著孟將軍的清白,所以,在下欠寧少爺一聲謝。”


    “你該謝的可不止於此,”她和清寒對視一眼,“若不是我們一連四天都在守衛的交接上賣破綻給你,你以為你今晚進得來麽?”


    他麵上片刻驚詫,看著千亦,眉梢卻慢慢有一縷揚起,“既然誘敵深入,擒住卻又未將在下法辦,這麽說,寧少爺已是決定答應我方才的請求了?”


    千亦不置可否,隻挑了道眸光,“這件事前因後果到底是怎麽樣的?”


    他一晌沉息,“這件事情牽涉到朝中某位重臣。”


    “哦?”


    “大約半月前,孟將軍率軍與晉國軍隊交兵時戰敗,說來這次兵敗地蹊蹺,且不說敵我雙方兵力懸殊,晉軍根本寡不敵眾,再者孟將軍英勇善戰,是我大盈朝數一數二的武將,決勝沙場不應有失……果然,不久有消息傳到皇上耳朵裏,說軍中有人倒戈,假意戰敗,皇上震怒,下令徹查。”他冷笑,“這背後自然是有人不想孟將軍取勝,企圖借此令將軍貶謫獲罪,再難在朝堂上與他抗衡,因而買通了孟將軍手下的人,暗中向晉國傳送進攻計劃,與晉軍裏應外合,待到兩軍交戰,將盈軍主力部隊引入重圍,又直搗後方大營,我軍損失慘重……”


    千亦暗驚,“可即便手下變節,就此斷定孟將軍叛國,未免牽強了些。”


    “事情當然不止於此,那人終究沒有料到皇上會嚴查此事,擔心事情敗露,竟先一步下手,一不做二不休,栽贓孟將軍投敵!”他支在手下的磚瓦都已按出了咯吱的聲響,語戾難遏,“其實,孟將軍確與晉國公主,晉帝石涇的妹妹有一段情……”


    千亦張了張嘴,這可不好,通敵的動機都有了,這不是現成的授人以柄嘛?


    慕楚樂看她一眼,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麽,“他二人於一次偶然中相識,雖兩情相悅,卻從無逾矩,尤其孟將軍深知自己身為盈國臣子,肩負國家和萬民的責任,即使晉國公主將貼身玉佩相贈暗示心跡,孟將軍仍是回信婉拒了……可問題就出在這封回信上,那時正處兩國交戰前夕,雙方大軍壓境,那封信未送至晉國已被人攔了下來,後來兵敗,就被人拿來做文章。”


    她搖頭,有些惋惜,“想來孟將軍也是想一並斷掉自己的念頭,在爭戰時不留顧慮吧,否則又何需急於一時……”


    “可惜孟將軍的一番割舍,被人拿來做了謀害他的局!那人模仿孟將軍的字跡,將信中內容篡改道‘天長地久,時日可期’,因為一同歸還的還有公主的信物,這下竟是鐵證了,更要命的是,被查出的叛變的軍士,一口咬定是受孟將軍指使,幾人隨後也已自盡,死無對證……孟將軍蒙冤入獄,晉國自然樂得假他人之手除我一名棟梁,又則盈晉素來交惡,石涇絕不願自己的妹妹與敵國有牽扯,竟也聲稱早對孟將軍有封侯拜將之許諾,隻等此戰一敗便準他迎娶晉國公主,永為晉國所用。”他歎,“孟將軍不堪累累戰魂遭此折辱,拔劍自盡,後來消息傳到晉國,早被晉帝軟禁一月的公主萬念俱灰,也用一隻金釵了卻了自己的生命……”


    寧千亦不禁倒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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