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小玲,並不是什麽替身。”


    說這句話時黑發少年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輕微顫抖了下,姣好的臉仿佛籠著層層的陰霾,吉爾伽美什無法很好的忖度他的心理。


    那躲在田中太郎身後的小姑娘有些擔憂的扯了扯他的衣角,清朗的眉目映著淺淺的繾綣,夾雜著和有枝子截然不同的天真絢爛,純潔無瑕的就像平鋪展開的上好宣紙。


    刻意的躲避著吉爾伽美什的打量,黑發的少年隨意的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頭以示安慰。


    他的目光投向了很遠的地方,顏色黏稠的黑色彷佛包含了所有,又好像幹淨空洞的隻剩下自己。


    “吉爾伽美什,你相信神明會比之人類更為悲慘的死去嗎?”


    他不知想起了什麽,或許又要去做某件事。原先冷冽的態度緩緩柔化,那隻能稱得上清秀的臉意外的染上了幾分動人的氣魄。


    顏色妍麗的青年稍稍愣了愣,似乎沒有想象到眼前人意外的一麵。他定定的注視著少年以自己獨有的溫柔庇護女孩的姿態,那雙陰冷的緋紅色雙眸緩緩收縮,眼底流淌著的冰冷似乎也在瞬間凝滯。


    “田中太郎,你是準備親手除去雙生的兄長恩基嗎?不知名的神,你應該明白,所謂的雙生正是一體共存。之前既然目睹了一切你也毫無反應,此刻又能改變什麽?”


    “是啊......”


    他突然輕笑著揚起了頭,漂亮的圓形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前方樹梢上的一片翠葉。樹影斑駁,細碎的陽光小心的從縫隙處露出明媚的臉,頑皮的落在了少年的眼尾處。


    像一陣清風疾速的劃過耳邊,金發的王聽見這位無名神宛若禱告似的輕柔言語。


    “你知道嗎?今年我十四歲,第一次見到有枝子時也是這個年紀。等到小玲她老了,我還是十四歲。她們一直在行走,而我已經無法再往前一步。有枝子的過去我無法參與,但她的未來我至少想奉陪一次。隻有一次也好,我想讓我的時間重新行走。總是看著那些熟悉的人漸漸離去,這次也該輪到我先告別了。”


    他的表情乏困,麵容平淡,但語氣中卻帶上了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溫柔和解脫。他本來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無名神,作為恩基的雙生弟弟,卻無爭平淡的彷佛死去已久的腐肉。如果不是遇見了澤田綱吉和有枝子,他恐怕會像他的兄長一樣迷失原本的目的,成為空有口號的小醜。


    街邊的花朵還沾著適才澆灌殘留的露珠,花瓣周身潔白柔軟,中央的花蕊顏色明麗,充滿著生命的活力。吉爾伽美什看了眼他,突然摘下了那朵花。


    “你是高貴的神,我承認。”這位曆史上留名的傲慢王者緩緩露出了淺淡的笑,他將手中的花遞向麵色茫然的神,再次開了口。


    “優於他人並不是真的高貴,你作為神卻能承認過去的無力才是真正的高貴。你恐怕還不理解吧,你已經擁有了人的情感。想要殺死恩基,庇護有枝子和澤田綱吉是為親情;想要死亡,在依戀的人之後死去是為愛意。你是否會害怕她離開,輕輕一想便會產生酸澀的情感?”


    酸澀嗎?黑發的少年略顯無奈的笑了笑,接過了那朵似乎寓意著什麽的花,他輕輕轉身,將它別在了女孩的發梢。


    “你能說出這番話來還真是不容易,吉爾伽美什,你也改變了不少啊。是啊,我是有著人情感的神明,弱小卻也願意愛人。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朵試圖守護的花,我也不例外。”


    他頓了頓,笑容愈加艱澀,那張寡淡的臉隱約湧動著淺淺的憂傷。


    “吉爾伽美什,你選擇了那朵花,也付出了不少。你會一直等她的吧,你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守望,可是我隻能盡可能的創造回憶。很羨慕你啊,你說女孩子會喜歡什麽禮物呢?”


    仿佛是在問著今天的天氣如何,黑發的少年竟然像對待老朋友般和吉爾伽美什攀談起心中的小小煩惱。而眼前喜怒無常的王更是罕見的收斂了扈氣,眉眼舒展,溫柔平靜。


    他望了眼遠方一覽無際的澄澈天空,又看了眼田中身旁怯懦抿緊唇的孩子,腦中突然想起那日有枝子欣喜的淚水。於是金發的王眯了眯狹長的眼,嘴角微彎,隱約有淺淺的梨窩。


    [田中,將她永遠的留在你的身邊便是最好的禮物。人類其實是很喜歡肌膚相依的物種,你明白的吧。]


    從不掩飾自己*的王者不自覺的為情竇初開的神明啟蒙起來,義正言辭的言語中潛藏著似有似無的誘惑。


    *


    溫暖的橘黃色燈光照亮了顏色稍顯暗淡的餐布,金發的少女和澤田綱吉相對而坐。不大但雕刻華麗精致的桌子上擺放著泛著熱氣的兩盤蛋包飯,金燦燦的米粒有幾顆懶散的依偎在了塗滿番茄醬的碟子邊緣,顏色十分好看。


    但是少女的表情不太對勁,很明顯,剛才澤田綱吉的問話給她造成了困擾。


    [吉爾伽美什和澤田綱吉哪個更重要嗎?這讓她怎麽選擇?]


    [簡直可以媲美那個問題了:你的母親和妻子同時落水,會先救哪個?]


    想到這裏,較真的她愈加皺緊了眉,男人自然注意到了不同尋常之處。他此時此刻不禁有些苦惱的撫了撫額頭,剛才的話語不過是一時嫉妒心作怪,沒想到有枝子居然這麽嚴肅。


    澤田綱吉在進門時就已經褪下了大衣,他的裏麵隻著了一件薄薄的寬鬆白色襯衣,幾顆紐扣也隨意的解開,漂亮的鎖骨大大方方的展露在外麵。所以男人一彎腰,被靠近的少女立刻臉紅起來。


    但是他隻是想把蛋包飯推到有枝子的麵前,讓她趁熱快點吃。


    “叔叔!”


    她有些焦躁的扭過了頭,也隻有在澤田綱吉的麵前,她才會有幾分小孩子的模樣。


    努力平靜心中不知名的羞惱,有枝子重新提起了剛才的問題。


    “澤田叔叔,我想了想,那個人是我發誓要保護的人,很重要。如果把他和叔叔作比較,其實是對他的不尊重,叔叔很好,但是我的‘朋友’也隻能是一個。我不想讓他難過。”


    小姑娘的表情很是嚴肅,亮晶晶的眼底流淌著他從來沒見到過的光。男人的心裏突然湧上一點點的難過,不是悲傷的那種,而是很久前仿佛被別人欺負,搶走心愛的食物一般。


    盡管不高興,但澤田綱吉早已成熟,他平靜的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再次將餐盤往前麵推了推,甚至主動盛了一勺遞向她的嘴邊。


    “真是太好了,小有能有這麽要好的朋友,我很高興。”


    男人細長的眼微微眯起,溢出細細碎碎的溫柔的光。他望著少女不耐的咽下勺子中的飯,側臉的弧度愈顯柔和。


    他已經很滿足了,小姑娘的心底總有一個安安穩穩的盛放他的地方。無論時間過去多少,盡管沒有驚豔的欣喜,總會不自覺的想起他,這就足夠了。


    [我喜歡小有,所以不會再她眼前難過,無論再怎麽疲倦,我都會微笑。]


    兩個人的氣氛莫名溫情起來,或許是真的餓了,小姑娘很快將盤中的飯解決了,沉穩的男人寵溺的望了她一眼,主動將自己的那份盛出了一半給她。


    他明明是個成年的男人,居然連一盤蛋包飯都無法解決。這也難怪,多年夜晚連續的交際晚會讓他改變了很多習慣。對於叱吒於意大利的彭格列首領來說,晚餐隻需要一杯溫咖啡。


    有枝子皺了皺眉,瞥了眼男人瘦削的側臉,不渝的開了口。


    “叔叔,我已經飽了,不需要你的那份。”


    “小有不用勉強自己,既然不想吃,就扔掉吧。就像不開心的事一樣,你從來不需要將就自己。我的小有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就像每一個情話滿滿的意大利紳士一樣,澤田綱吉對於扭轉氛圍,撩妹技巧並不陌生。


    有枝子不知道是尷尬還是羞惱的緣故,很快漲紅了臉。


    棕發的男人卻神色不定的垂下了頭,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也許這就是愛情,先紅了臉,然後紅了眼。


    “叔叔......關於那個幫我找到朋友的事。”


    少女在奇怪的氣氛中再次想起了行蹤不明的吉爾伽美什,表情在瞬間冷卻,語氣也變得有幾分急切起來。


    果不其然,男人麵部神情有了細微的變化,那是不情願的抿唇。但是為了不使她失望,他還是抬了抬眼,做出了溫和熱切的姿態。


    “小有,那個朋友叫什麽呢?”


    “他的名字是吉爾伽美什,擁有一頭比太陽還要耀眼的頭發。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她在說這個人的時候神情很是激動,緋紅色的眼像是燃著點點的金紅火焰,那是麵對喜愛的事物時的表現。


    男人笑了笑,不在意的點了點頭。他緩緩站起身,棕色的眸子有冷光閃過,但聲音卻很是溫柔,仿佛浸在海綿中的水滴。


    “我會幫你找到他的,小有。說起來你還沒見過田中吧,正好明天我比較空閑,不如回一趟並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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