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好幾次的交談之後,這一次我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米沙。果然如我所想,她就是米科先生的大女兒。


    此刻,米沙坐在我的身旁,神色顯得有些吃驚,就在剛才我將我也是來自這一小鎮的事實告訴了她,顯然這件事情她還需要一些時間去吸收。


    而我則在想著米沙剛才說的幻覺的事情,那總是伴隨著頭痛發生。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晚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奇怪的幻覺,與她的症狀相似,幻覺的發生總是以畫麵來進行的,並且畫麵的過度極快,幾乎僅僅隻是憑借著殘留在腦中的感覺來感受這種幻象的。


    而那次與我談話中的突然驚聲尖叫顯然正是因為她剛才告訴了我的那個恐怖的幻象。


    那次,她從幻覺中看到了她的妹妹。


    一如往常一樣,她的妹妹無神的走在小鎮的街道上,她的腳步一深一淺,走路的時候顯得很是吃力,可是她就維持著這個姿勢一直走了很久。


    一開始街道上還有零星的幾個行人匆匆經過,但漸漸的畫麵中就隻剩她的妹妹一人了,顯然她是在向著一個較為偏僻的地方行進。雖然米沙很想努力看清周圍的環境,可是總像有一層紗布隔在眼前一樣,隻能看清自己的妹妹,其餘一概都是模糊不清的。


    漸漸的,畫麵開始出現了一些扭曲,就好像電視信號不好的時候屏幕出現的扭曲一般。而畫麵也漸漸的對準了她妹妹的臉,她的臉隨著畫麵一起開始扭曲,並且漸漸的她扭曲的臉和她最後屍體上的那張腫脹不堪,雙眼僅剩下一條縫,太陽穴誇張的突了出來,眼角和鼻孔不停地向外滲著水滴的臉,重合了起來。


    但是沒持續多久,畫麵開始變暗,妹妹的臉消失了,出現的是小鎮的一條街道,燈光極為暗淡,有不少人歪扭著身體走在上麵,雖然不能仔細的看到他們的臉,但是她可以感覺到這些人的表情應該和她妹妹一樣,神情呆滯。


    畫麵又開始扭曲,緊接著出現的人臉令她感覺相當熟悉,有一種照鏡子的即視感,仔細一看竟是她自己的臉。


    她的臉也隨跟隨著畫麵的扭曲而起舞,整個人顯得麵目猙獰,而幻覺也就在不斷的扭曲之中漸漸消失了。


    之後的事情我再熟悉不過了,但令我在意的是,這個幻覺到底想要表達什麽?還是隻是單純的頭痛過後所發生的並發症?那昨晚我腦中的那次幻覺是否也是如此?


    我從沉思中抽離出來,對上了米沙的眼神,隱約中我從中讀到了一絲恐懼。看來她可能也擔心我是否也會變得像她的家人那樣。


    我告訴她我甚至在她離開之前就已經離開了小鎮,並且截止到目前為止也並沒有感受到自己出現了什麽詭異的變化。


    她的眼神稍微平緩了些,但是還是存有一些戒備。確實,突然被告知在這麽一個偌大的城市中,住在自己隔壁的人竟然也是來自曾經的那座小鎮,並且那裏給自己留下了可以說是恐懼的陰影,放到誰身上心裏也會多加防備。


    我沒有過多在意,關於她剛才提到的頭痛問題,根據她的描述,不出意外應該與我身上所犯的頭痛是相同的,但是誘因是什麽呢?一開始我認為是因為我離開了小鎮的關係,但是米沙已經離開小鎮多年,如今才開始頭痛,那麽顯然誘因並非是此。等等,剛才她說是從幾周前開始斷斷續續的頭痛……


    我將自己頭痛的經曆告訴了米沙,並且述說了病情的嚴重程度,這絕非是普通的頭痛。但更令我關心的是她出現頭痛的時間。


    她聽完後表情顯得有些擔憂,麵對我的提問,用手扶著額頭,思考了一會後告訴了我答案。


    三周前。


    吉米寄來第一封信的時間。


    也是我開始再次頭痛的時間。


    巧合麽?


    我覺得現在有必要將我心中的困惑講出來與她分享了,顯然有一些問題單靠我是難以解開的。


    首先就是我記憶中的小鎮的問題,可以很肯定地說,在接到吉米的信件之前,我腦海中小鎮的形象一直都是溫暖、愜意的,那裏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我精神上的避難所,而一場突然而至的惡性疾病毀了這份本來美好的安寧。可是自從讀到吉米的信件之後,我腦海裏小鎮的形象開始變得模糊,甚至逐漸開始抽象,我難以回憶起關於小鎮中的任何細枝末節,唯獨隻剩下那份空蕩的溫暖。而一個事實也浮出水麵,我記憶中的小鎮顯然與現實有衝突,並且因為不明的原因,我的記憶被篡改了,也許曾經我也像米沙一樣,對於那裏充滿了畏懼,可是這份深藏在心中的恐懼卻漸漸的被表麵的溫馨所取代了。


    聽到了吉米的名字,米沙的眼睛亮了一下,顯然對於他的名號,小鎮中同齡的孩子並沒有幾個不知道。


    當聽完了我的話後,她的表情變得很嚴肅。


    她嚴峻的告訴我,自己印象中的小鎮與我記憶中的可以說沒有半分相同。首先關於我記憶中遍布的金色就不存在,小鎮全年幾乎有一大半的時間都處在半陰不晴的天氣裏,能夠徹底見到陽光的日子絕不多。而我所說的惡性的傳染疾病那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了,如果真有,恐怕小鎮的其他人也早就搬出去了。而我印象中小鎮的居民們樂於助人,這點更不用說了,一直以來,那裏給她留下的,隻有壓抑、冷漠和恐懼,小鎮的居民對其他人大多都態度冷漠,並且還會有一些人出言不遜,當然也會有一些熱心的人出現,但這隻是極少數的一部分,而且後期的小鎮居民顯然已經開始變得不再正常了。她對於我為何會產生這種記憶上的扭曲,以及難以回憶起具體的細節這種現象,猜測為被小鎮的某種變化所牽連,而這種恐怖的內在變化很可能也是她的家人以及其他人為何突然行為詭異的原因。


    雖然對於她的這種猜測我並不完全同意,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之間,包括吉米的來信,絕對不會是簡單的巧合這麽簡單。


    我們三人皆來自同一個小鎮,先後相隔一年又分別離開了小鎮。而我與米沙竟然巧合的同居住在一層樓中,並且我們都患有很嚴重的頭痛病,而米沙開始頭痛的時間是在三周前,也就是差不多吉米來信的時間,而我再次開始頭痛也恰好是在那個時間點。再加上之前寄信時的種種巧合,看來我們很早就已經被一雙不可見的手操縱了。


    通過這次深度的聊天,我能感受到米沙身上那種特有的類似吉米那種能帶給人可靠感的特質,我能夠感覺到,日後要揭開謎底,一定需要她的幫助。


    我將吉米信中所描繪的困境大致的告訴了米沙。芒德那種同樣陰冷的氣氛,詭異的房屋結構,人們完全顛倒了的作息習慣,隔壁邋遢男人那段令我擔憂的話,以及吉米初到芒德就深陷監視中的處境。


    我覺得一切的起點好像都是從曾經的小鎮發散開的,就好像向一汪平靜的湖水中投下一顆石子,我們曾共同居住的小鎮正是這漣漪的中心。


    我隱約中感覺到,如果想要揭開這一切的迷霧,我們就一定要回去一次。也許隻有那裏才能給我們一個答案。


    我能從米沙眼裏讀到恐懼,甚至剛才因為說話而紅潤的嘴唇此刻也變得慘白。與她一樣,我自己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理應是我精神寄托的故鄉此刻卻變成了一種夢魘,讓我產生了一種難以言明的恐懼感。


    又坐了一會後,她告訴我想要仔細的看一下吉米寄來的那些信,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之前被我漏掉的線索,我點頭答應後,二人就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我們不自覺的又聊到了小鎮,我提起了隔壁太太,以及對她的死因產生的那種記憶模糊感。


    當聽到我說隔壁太太時,米沙的臉色開始變得十分難看,她咬了咬下嘴唇告訴我,隔壁太太絕不是因病而死。她是被用鈍器活活打死的,準確來說是她家裏的那根硬木質地的棒球棒。她的屍體被發現時,全身上下布滿傷痕,處處可見觸目驚心的淤青,而致死的傷勢來自於後腦,那裏應該至少被擊打了有十五下。可是現場情況卻極為怪異,並沒有發現任何爭鬥的跡象,甚至從隔壁太太的身上都沒有發現任何掙紮後遺留下來的線索,她的右手還握著一個沾滿鮮血的茶杯,現場的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條,一切都被打理的整潔而幹淨,除了純白色桌布上飛濺上去的大片已經變黑了的血漬,提醒著人們這裏是一起恐怖謀殺案的犯罪現場。經過警方的調查,判定應該是凶手單方麵的施暴,而凶手很可能就是已經失蹤了多日的被害者的丈夫。


    聽完她的話後,我的腦袋翁的炸了,在我印象中,隔壁先生絕對是屬於標準的好男人模版,而從他平日的一些舉動也能看的出來他對於妻子絕對疼愛有加,我實在想不出為何如此儒雅的人會犯下這樣殘暴的罪孽。


    但緊接著,我的腦子抽動了一下,這一幕幕,與我昨晚產生的那莫名其妙的幻覺不謀而合,雖然模糊的畫麵留在我腦中的感覺並不能讓我判斷其中的主角是誰,但是結合米沙的敘述,基本上我能夠肯定,那個中年男人就是隔壁先生,而被棒球棍擊打但是還一直做著家務的女人,也肯定是已經離世的隔壁太太。


    我正想把這想法告訴已經開始上樓的米沙時,眼角瞥見了旁邊的信箱,信箱口露出來了信封潔白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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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改變某樣物事,就必須先掌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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