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楠在二樓他臥房中抄書,見了梅若依滿麵喜色,又要拉她去他那個所謂書房玩兒。


    梅若依笑道:“還玩?你後日交不上作業,可不得又挨罰?”


    “交上的,晚上我不睡覺抄一整晚罷,你快來看,我明日就能弄完的。”傅曉楠把梅若依拉進他那個百寶房。


    這次傅曉楠弄的卻不是什麽好玩的,而是一把小靠背椅子。


    “依依,你坐下試試,有沒有比學堂裏的凳子舒服?”


    當然舒服多了,座位寬,且有個靠背,隻不過兩隻腳吊在半空中,不是很自在。


    傅曉楠蹲下去比了比,拿出紙筆記尺寸,笑道:“我再做個小踩墩給你擱腳,就舒服了。”


    “二少爺……”梅若依鼻子酸酸的,哽咽著說不出話。她個子小,學堂裏的桌椅傅君悅他們的身高正好,她坐著便隻露個臉在桌子上麵,寫字得站起來,又怕高了礙眾人眼,每次都是半彎著腰,想不到傅曉楠注意到了。


    傅曉楠沒看她,在那裏比劃著,道:“椅麵上還要加軟墊,小踩墩還得把這個高度算上。”


    “軟墊做多寬?我回去做。”梅若依吸吸鼻子止住湧到眼眶的淚水問道。


    “早就叫月影她們做著了,我要她們在明日交給我的,我叫她們做了兩個。聽說茉莉花墊子聞著香棉絮坐著舒服,叫她們裏麵一半棉絮一半茉莉花,一個綢麵做皮冬天坐,一個紗線做皮夏天坐。後日上學時我一並帶上,紗線做麵的那個夏日裏坐涼快。”


    “後日上學堂帶著?不是還差個小踩墩嗎?”


    “小踩墩做起來容易,我明日一天就弄出來了。”傅曉楠憨笑著道。


    梅若依道了謝,又笑道:“二少爺,那我去幫你抄書吧。”


    “不要,抄書那麽辛苦,我自己來。”傅曉楠想也不想搖頭,也沒想到梅若依與他筆跡不同混不了先生的眼。


    “我不幫著抄,那你後日交不上作業了。”


    “交上的,我明天白天做小踩墩,今晚和明晚抄一整晚,後天準能交上。”


    梅若依心中感動不已,傅曉楠不讓她幫著抄,她便告辭回了朗月軒,打算暗中抄好了再拿給傅曉楠。


    朗月軒隻有一張書案,傅君悅在案前臨貼,看梅若依坐在一旁不時看他,暗暗好笑,放下筆,看書去,把位子騰給梅若依。


    傅曉楠肯定是從前麵抄起的,梅若依翻到中間,從中間往後抄。


    一筆一劃,還要刻意模仿傅曉楠的筆跡,寫起來著實不易。


    “停停,一寫一個時辰,不累得慌嗎?”傅君悅怕累著梅若依,走過來喊停了。他臉上本來帶著笑容的,在見到紙上的字後,霎地變了臉色。


    把梅若依寫下的那迭紙拿了起來一一看了,傅君悅麵若寒霜,手指動處,那一迭紙被他撕成兩半。


    “大少爺,你……”梅若依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苦了一個時辰的勞動成果在傅君悅手裏化為廢紙。


    “依依,這是欺騙師長,你怎麽能這樣?再則,你什麽時候學曉楠的筆跡的?”


    傅君悅白-淨的臉憋得通紅,他在盡量克製著使自己平靜,然而黑漆漆的眸子裏波濤暗湧,那裏麵激怒的狂潮似是隨時會將人淹沒。


    梅若依什麽話也說不出,她一動都不能動,呆呆地看著地上那堆廢紙。


    他怎麽能這樣?他是不是以為他是她的主子,就可以任意施為?


    梅若依胸中燃燒起熊熊怒火。想大罵,想發火,想捶打傅君悅,最終,看著一臉不明所以朝他們走過來到綠翹,她擲下毛筆,一言不發衝了出去。


    “大少爺,怎麽啦?”綠翹走了過來,彎腰撿那一地廢紙。


    “出去。”傅君悅抓住綠翹的手甩開,將廢紙納入自己手中。


    “大少爺,依依還小,有做不對的地方你教導她,或是跟綠翹說說,綠翹去提點她……”傅君悅的模樣讓綠翹恐懼,也讓她欣喜欲狂。


    “出去,我說,出去,聽到沒有?”傅君悅指著房門大聲咆哮,黑眸中是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


    “哼,小狐狸惹你生氣不舍得罵,就罵我出氣。”出了房間的綠翹冷笑,欺師,模仿傅曉楠筆跡。話雖少,也足夠綠翹理清情況了。“我就不信,一次又一次,攆不走小狐狸。”


    綠翹朝拂雲樓走去。


    傅君悅死死地攥著那些紙張,他竭力要讓自己平靜,可身體仍控製不住的顫抖不已。


    “大少爺,你為何發那麽大火?”梅若依轉了回來,站在門口屏風處,兩眼含淚,下唇都咬得發白。


    為何發那麽大火?傅君悅問自己。


    “你要覺得依依替二少爺抄書是欺騙先生,你跟依依說,依依不抄便是。”梅若依說了這兩句,淚珠兒終於奪眶而出。


    傅君悅心頭一疼,走過去一把抱住梅若依,將她的臉按進自己胸膛,低聲道:“對不起,君悅哥哥剛才失態了,我心裏不知怎麽的很不高興,你別生氣。”


    梅若依開始進來是不甘不願的,傅君悅剛才大聲咆哮喝罵綠翹,春桃在外麵聽到了,綠翹走後她過去問梅若依知不知怎麽回事,頭一遭聽到傅君悅那麽大聲的喝罵人,為何綠翹走出去時卻是滿臉喜色。梅若依聽了一抖,強敵在側,群狼環侍,傅君悅是她的依靠。她狠狠地責罵自己,雖還沒消氣,也忙趕緊進來找傅君悅和解了。


    願意不願意承認,心裏有沒有那個認識,傅君悅都是她的主子。梅若依此時聽得傅君悅啞著嗓子道歉,一顆心刹時變得無比柔軟,又委屈又感動,那淚水流得歡快,哭著哭著氣兒不順,大嗽特嗽起來。一時臉紅目赤,喘得緩不過氣來。


    “對不起……”傅君悅忙替梅若依撫背,本來心裏氣得厲害,此時見梅若依委屈得什麽似的,火沒了,唯餘心疼愧疚,把梅若依抱坐到自己膝上,輕拍安撫,又柔聲許諾賠禮:“君悅哥哥剛才莽撞了,依依,你歇著,我去照著曉楠的字跡抄,把撕壞的份數加倍抄出來賠你。”


    梅若依抱著傅君悅腰部扭了扭身體,嘟嘴道:“你不是說這是欺騙先生,不可為麽?”


    “是不可為,不過這次怪我,以前沒教過你,什麽也不說明白就發火。不生君悅哥哥的氣,啊?”


    “你以後別凶我了,我就不生氣。”小孩得寸進尺講條件。


    “好!依你,以後君悅哥哥再衝你發脾氣,罰,唔,罰我抄書,可好?”傅君悅含笑將梅若依腮幫掛著的那滴晶瑩的淚水擦掉。


    “好!”小孩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梅若依從傅君悅膝上跳下地,開心地道:“君悅哥哥,我替你研墨。”


    “哥,你凶依依幹嘛?”傅曉楠人未到聲先到。


    綠翹剛才出去,就是去找傅曉楠吧?梅若依不解,找傅曉楠過來,傅曉楠也不過是為她打抱不平罷,綠翹有什麽目的?


    有什麽目的?很快就分曉了,傅曉楠話音剛落,孔氏的聲音響了起來。


    “悅兒,你們在吵什麽?”


    “娘,哥……”


    “曉楠,少胡說。”傅君悅低聲喝道,一麵朝梅若依打眼色,梅若依會意,忙走過去拿眼看著傅曉楠——不叫他說話來著。


    綠翹怎麽也料不到,梅若依那樣使性撒潑,傅君悅狂怒如斯,兩人竟能在短短一刻鍾之間就和好了。傅曉楠一見梅若依沒有受氣,草草跟孔氏行了禮回了拂雲樓。兩個兒子沒吵架,孔氏也沒什麽好說,由雲英雲霞服侍著回去了。


    綠翹這兩日接二連三被傅君悅訓斥,今晚行此事,皆仗著孔氏才給自己抬了臉,拚著即便惹惱傅君悅,傅君悅一時半會不會逆了孔氏之意貶了自己的,隻要能把梅若依攆走,回來再細細哄傅君悅回心轉意便可,不意偷雞不成蝕把米,白惹傅君悅不高興,不覺後悔莫迭,隻得趕緊地想法補救。


    “大少爺,剛剛你把綠翹嚇壞了。”綠翹捂著胸,一副怕怕的樣子。


    傅君悅斜了她一眼,這一眼鋒利尖銳,綠翹嚇得腿一軟,差點站立不住。傅君悅不欲細究,嚇得一嚇後淡淡道:“朗月軒裏的事,我自個會解決,以後少報給娘,讓娘看著,也覺得你們不中用。”


    “是。”綠翹垂首應下,退了出去準備洗漱之事。傅君悅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的地方出了會兒神,眼裏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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