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看到,頭頂那輪新月,冷得可怕。


    月光下的河水裏,原該幹旱無魚的河裏,血色翻湧。


    無數的大魚湧動,競相撕咬著那漁家女的血肉。


    在她的小腹咬出一個裂口。


    有無數的小卵,從那裂口,鑽了出來。


    郎鏡聽到這,身上不受控製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揉了揉發麻的手臂,明明還是夏天,這溪水旁邊,以及那看著嬌憨漂亮的桃花魚,卻叫他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寒意。


    他蹙了蹙眉,看安靜下來的遲小魚,“之後呢?那漁家女,不是人麽?”


    “嗯。”


    遲小魚看著在水中的倒影裏遊來遊去的粉色小魚,“她是河女。”


    “河女?”


    “嗯。那條河裏的萬生精靈的氣韻凝結的一種有肉身,又沒有肉身的類似人與精怪的存在。”


    郎鏡下意識想到泰永公主,也不知道她現在跟alex怎麽樣了。


    “那她是死了麽?”郎鏡又問。


    遲小魚搖頭,“她本就沒有生死,她的命,是河中萬物精靈賦予的,又那樣被河中萬物吞噬,本就是另一種生命的延續。”


    話題似乎上升到了某種哲學的高度,郎鏡差點都要被這小丫頭給繞糊塗了。


    笑了笑,“那王生呢?他這樣欺騙甚至謀殺河女,難道就安然無恙了?還有桃花魚,又是怎麽回事?”


    遲小魚抿唇,輕輕地靠在郎鏡的肩側,像是有點站累了,緩了下,才道,“王生……”


    王生自那日回去後,膽戰心驚地過了一月,暗中打聽,竟絲毫無人提及漁村或者周邊村子裏有漁女失蹤,又沒聽說河岸下方發現懷了孕的女子屍體。


    便想著那漁女恐怕是被流到了更遠的地方。


    也就心安理得了下來。


    成親,娶妻,然後進京備考,甚至用那錢財,還疏通了不少京城的門路,可謂一時風光無限。


    眼看即將要到開考的日子。


    王生的新婚妻子也臨盆了,王生歡喜得不行。


    在產房門口守了近一夜,忽然就聽,產房裏頭的接生婆和伺候的丫鬟,連連慘叫。


    卻也無人通知到底發生何事了。


    王生久等不見人,索性一踹門,自己衝了進去!


    卻見接生婆和丫鬟都倒在地上,頭上血窟窿碗大,已沒了生氣。


    一女子坐在床頭,轉過臉來,卻不是他的嬌妻,赫然正是他親手劈死的那漁家女!


    她手裏抱著一條嬰孩大小的粉色大魚,笑著對他說:“夫君,看,我們的孩子。”


    那大魚張嘴,‘唧唧’地叫了一聲,身後,大如桃花瓣綻開的尾巴,輕輕地甩了甩。


    “啊!!!”


    王生慘叫,徹底瘋了。


    “這就是關於桃花魚的傳說,也是故事的結尾。”


    遲小魚說著,視線又落在那悠閑遊水的桃花魚身上,“桃花魚,並不是什麽愛情美滿的象征。”


    遲小魚又回頭,看那邊的洞穴,慢慢地道,“它是欺騙、背叛,複仇、怨恨的產物。”


    “這個故事,真有點毛骨悚然。”


    郎鏡搖頭,“你從哪兒知道的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的?”


    遲小魚原本冷著的臉,被他一句逗笑,也是恢複了輕鬆狀態地說道,“是師父讓我背的《萬妖傳》,要了解每一種妖魔鬼怪,才能知道對應的解決術法。”


    郎鏡點頭,想了想,抬手,摸遲小魚小小的腦袋,“真是辛苦你了,從小到大,背了不少的東西吧?難為你這小腦瓜子能裝下那麽多東西。”


    遲小魚癟嘴,拿細細的手指戳郎鏡的咯吱窩,“都說了不許按我的天靈蓋呢!討厭。”


    郎鏡笑著躲開,順勢又捏了捏她嫩嫩的小臉蛋。


    這時候,蘇瑾拎著筒,無極子拿著陰陽木偶以及一些男孩子的衣服走了回來。


    見遲小魚和郎鏡站在池邊,又看那頭洞穴裏安然無恙的一人一魚的連體。


    便走到遲小魚跟前,抬了抬手裏的東西,“遲小友,你看這個可行?”


    遲小魚接過那陰陽木偶,讚歎地點頭,“前輩果然道行精深,這木偶之中靈氣充沛,真是好東西。”


    無極子還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


    蘇瑾走過來,新鮮地看了眼無極子,問遲小魚,“這個桶要做什麽?可有需要我幫忙的?”


    卻被遲小魚接過水桶,彎腰,在那遊著桃花魚的小溪裏,兌了一大桶的水上來。


    然後將那陰陽木偶放進去,指了指洞**,“拎到那裏去吧。”


    蘇瑾依言照辦。


    無極子也指了指自己,“有啥要我辦的不?”一副上趕著要給遲小魚打下手的樣子。


    遲小魚失笑,從頭上拽了幾根長發下來。


    無極子好奇地眨巴著眼睛。


    遲小魚一笑,轉手把這頭發遞給了郎鏡,“鏡哥,幫我把這些頭發結起來。”


    “結起來?”郎鏡接過,看那陽光下微微泛棕的發絲,柔柔軟軟地落在自己的手心。


    “嗯。”遲小魚比劃了一下,“一根接一根,結成一個圈。結的時候,想一想我剛剛給你說的故事。”


    郎鏡微訝,不過還是點點頭,認認真真地結起頭發來。


    無極子看著稀罕——嘿!這堂堂全球第一總裁,竟然心甘情願地給遲小魚幹起這種女紅的活計來了。


    叫外頭人知道,還不定怎麽跌破眼鏡呢!


    “前輩。”卻見遲小魚又朝他看,“待會,勞煩您小心周圍。做法的時候,千萬發出聲音,任何聲音都不能出。”


    無極子眨眼,心說,為什麽叮囑我一個?我看上去那麽像話癆不?


    還是賠笑點頭,“好的,你放心,我一定緊緊閉嘴,絕對不說話!”


    說著,還做出一個拉拉鏈和比ok的手勢。


    又把遲小魚逗笑了。


    這時蘇瑾也放好水桶,回頭看遲小魚,“這樣就可以了麽?”


    正說著,忽然聽到洞穴裏頭有些動靜,連忙回頭。就見那原本一直龜縮僵滯不動的大桃花魚,突然難耐地動了動,像是想往水桶的方向挪動。


    蘇瑾有些愕然,剛要說話。


    後麵遲小魚已經走了過來,接過郎鏡手裏已經結好的發絲,將黑色的水桶口一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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