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張立刻擺手,“百婆子冥府還有那幫仙族的玩意兒,我一個都不信。你手上不是有靠攏過來的血族麽,我估計以後還有更多想求你庇護的,好好地把那些人用起來,這個不用我教你怎麽用吧?”


    郎鏡倒是點了點頭,“多謝前輩指點。”


    “對了。”紙人張又道,“那血族擅長追蹤,你安排幾個,專門去找後卿的軀體。他的魂體附身在小魚身上,現在被你們的冥婚契約壓製,無法動彈。倒是可以先找到他的軀體,以後驅除或者控製起來,也會方便一些。”


    郎鏡立刻點頭,“好的,我立刻安排。”


    紙人張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郎鏡,目光最後落在遲小魚的身上,良久搖頭歎氣,“阿金就這一個弟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唉。我這些年,悄悄地隱在這裏,時時關注著這丫頭,本也是受了阿金之托,現在卻負了他的囑托。難得孩子來看我,我剛剛還那樣對她,本不想讓她跟我過於親近,免得更生憂思的,哪裏想到她竟然……唉。”


    “前輩,”郎鏡神色溫和,“小魚不會計較的。您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紙人張動容,良久,朝門口招了招手,“小白,你過來。”


    郎鏡微訝,扭頭一看,就見門口那張竹藤椅上的白貓,跳了下來,輕巧地來到紙人張的腳邊,黏黏地‘喵~’了一聲。


    紙人張歎了口氣,劍指並攏,在它額上輕輕一點。


    郎鏡就見白光一閃,一個白頭發藍眼睛,看著十分外國血統的十七八歲小女孩兒,安安靜靜地出現在了原地。


    “這是小白。”


    紙人張對郎鏡說道,“十年前在酆都城撿到的,本體是一隻貓妖,不過……我撿到她的時候,已經命不久矣,索性就帶回來,煉化做了式神。”


    郎鏡點頭,式神他聽說過,似乎是來自扶桑的一種方術。


    “你帶回去,給小魚做個伴。”紙人張又道。


    郎鏡遲疑了一瞬,“可她畢竟是您的式神,我給小魚帶回去。您以後路上遇到個事……”


    “無事。”紙人張擺擺手,“我還有其他式神。這貓妖素來通靈,能力也不錯。我不在龍都的時候,就讓她陪著小魚,一旦有什麽情況,也能及時通知我。”


    這下郎鏡倒不好堅持了。


    又看向那五官立體相貌十分突出的大眼白發少女。


    正好少女也朝他看過來,視線相對,她那雙白色的頭發上,忽然冒出兩個軟塌塌的三角耳,赫然正是折耳貓的那對耳朵。


    然後,十分治愈地,輕輕抖了抖。


    一副乖巧討好的樣子。


    郎鏡略一思忖——小魚似乎確實需要一個這樣的陪伴。


    於是點頭,“那就多謝前輩了。”


    紙人張看著他懷裏的遲小魚,又從博物架裏翻出好些東西,統統裝起來,放到剛剛的那個小箱子邊上。


    “都是補身子的草藥,外頭買不到的,你拿回去,好好給她煮了喝。這孩子,從小身子就不好,阿金死撐著那會子,就害怕她以後生病了沒人照顧怎麽辦。太瘦了怎麽辦。被人欺負了怎麽辦。唉。”


    說著,又搖搖頭,聲音微微哽咽地停了下來。


    默了片刻後,又對郎鏡擺手,“去吧,好好照顧她。她在世上,也就隻有一個你能指望了。別叫我和阿金失望。”


    郎鏡神色微動,語氣裏多了一絲認真承諾,“前輩放心。”


    紙人張點點頭,目光又落在遲小魚掛在腰間的百寶兜。


    那舊到縫了補丁的小兜帶,正是當年遲瑞金留下的物件。


    以這丫頭的能耐,早能做了新的,卻偏偏一直用著這樣的東西。


    心裏不由又歎氣——這丫頭,跟阿金真是一個性子。


    都是大大咧咧迷迷糊糊的,似乎什麽都不在乎,卻又太心軟太念情太放不下,才會憋在心裏,一直憋一直悶,最後就成了滿心的苦。


    他摸了摸小白的頭發,低聲道,“要好好照顧妹妹,知道了麽?”


    小白輕輕地點頭,張嘴,“喵嗚~”地答應了。


    ……


    遲小魚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愣愣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眼淚便再次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


    白色的貓咪跳上她的床,用頭拱了拱她的臉側。


    然後,在她的肩膀邊蜷縮下來。


    溫軟毛茸茸的身體緊緊地靠著她。


    遲小魚看到它的脖子上掛著一顆赤金色的鈴鐺。


    忽然想起小時候,她也有一顆係在腳腕上。


    師父當時還很得意地說,“這是咱師門的傳家寶呢!我們師兄弟幾個人手一個!就看誰先能傳下去啦!哈哈,看來我是第一個有了後人的啦!羨慕死他們那幫老男人!哈哈哈哈!”


    遲小魚的眼淚落得更凶了。


    她將白貓抱起,緊緊地埋著臉,縱聲哭了出來。


    陽台上。


    郎鏡靜默地靠在護欄邊,手裏夾著一隻煙,也沒吸,隻讓那散淡的煙,輕輕繞繞地飄散著。


    夜如水,少女低泣,碎人語。


    過了許久。


    哭聲停歇。


    白貓來到郎鏡的腳邊,‘喵嗚~’一聲,化作人形。


    郎鏡看了看手裏早熄滅的煙頭,轉身,扔進手邊放在圍欄上的煙灰缸裏。


    小白看了看他,忽然出聲,“我可以讓你看一下妹妹的夢。”聲音低啞,又略帶絲絲甜膩。


    像極了貓咪的叫聲。


    郎鏡一怔,轉臉看她。


    小白輕輕地笑了笑,“主人曾經教過我穿梭夢境的術法。夢境,可以看見人心,我的能力,是治愈。”


    說這話的時候,小白抬起的指尖,展開一圈溫暖的光暈。


    郎鏡有些失神地看著。


    片刻後,點了點頭。


    “啾啾。”


    從哪裏傳來鳥雀清鳴,在空蕩的山穀中間,清亮而悠遠,令人十分心曠神怡。


    郎鏡轉臉,朝四周看了一圈。


    便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十分破舊的道觀前,道觀的門牌上,落著幾隻灰色的小麻雀,正撲棱著翅膀一個勁地鳴叫。


    他便猜出,自己,入夢了。


    不是他的夢,是遲小魚的夢。


    遲小魚夢到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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