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爺憋著嘴往後縮了縮,小小嘀咕,“小子你膽子挺大啊,敢跟這老婆子叫板。”


    謝六微微一笑,並不相讓。


    數十秒後。


    百婆婆才收回視線,淡淡道,“那便讓她自己決定吧。”


    謝六一愣。


    土地爺皺眉,“老婆子,你也太陰險了吧?那丫頭的性子隨了她師父,看著清冷,其實最愛多管閑事,是個笨死的熱心腸。你要是跟她說了,我估摸著她一準能答應以身涉險。”


    百婆婆不說話。


    土地爺瞄了她一眼,又道,“況且那丫頭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命格是那……當年的事,以她那心思,怕是瞞不住。”


    百婆婆緩聲道,“她總有知道的一日。”


    土地爺搖頭,歎了口氣,“你可真夠狠的。”


    百婆婆卻不再看他,而是透過窗戶,看向外頭朗朗的青天白日。


    聲音嘶啞而沉重地說道,“守護龍都,是你我的責任。這一方土地裏隱藏的魑魅魍魎太多了,是時候該好好地清掃一次了。”


    土地爺沒吭聲,謝六沉默著。


    一旁一直未出聲的宋楠,低下眸,握著燃魂燈的手指收緊了幾分,略顯陰柔刻薄的臉上,有著一絲不忍。


    百婆婆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給魚丫頭送信,讓她速來百寶屋一趟。”


    宋楠眼底一顫,低頭答應,“是。”


    ……


    遲小魚發現自己又進入了那個詭美的夢境裏。


    喪鍾聲聲。


    她穿著華美的宮廷婚紗,被開滿紅玫瑰的荊棘牢牢地吊綁在一棵滄桑古老的枯樹上。


    鮮血從她被刺破的肌膚下流淌出,嫣紅了純白的婚紗,在那高潔之上,蔓延成一張浮華幽豔的蛛網。


    枯樹的周圍,是一片濃濃的白霧。


    白霧的深處,若隱若現一個個僵直矗立的人影。


    縱使看不清身形,遲小魚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人,全都直勾勾地盯著她。


    那些視線冰冷而陰森,可怖得叫人骨寒血冷。


    大片的烏鴉,在頭頂呱呱叫著,盤旋不休。


    一個筆直修挺的男人,從霧後一步步走出來,一直走到樹下。


    低笑,“小魚,我的新娘,我來接你了。”


    然後,猛地抬臉,露出唇側一顆尖利帶血的尖牙!


    “!”


    遲小魚猛地一驚,睜開眼。


    意識尚未來得及恢複。


    有個人就撲過來,一把將她抱住。


    熟悉的氣味讓她狂跳的心,漸漸平複下來。


    接著,耳邊便傳來姚可可後怕不止的哭聲,“小魚,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嗚嗚嗚,你要是出事,我可怎麽辦啊,嗚嗚嗚,都怪我粗心,嗚嗚嗚……”


    姚可可從沒在人前這麽哭過。


    遲小魚被她流了一脖子的眼淚水,有些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哭了。”


    張口,便察覺聲音裏疲累的嘶啞。


    姚可可更加內疚,坐起來,擦了擦眼淚,撅嘴,“都怪我!我就說公司門口那輛麵包車不對勁,卻沒有深想。要是我早點察覺,也不會讓你被人綁去了!趙東赫那個王八蛋,我要他身敗名裂!”


    遲小魚見她是真的動了怒,也沒安慰,而是反問,“我怎麽回來……”


    話沒說完。


    臥室門口,走進來一個人。


    正是郎鏡。


    他剛剛接完電話,不想遲小魚已經醒了。


    邃深的黑眸倏然一亮,快步走過來,“醒了?”


    遲小魚眨了眨眼,有些愣地看著神情憔悴,甚至下顎上都起了一層青茬的郎鏡。


    頓了數秒,陡然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家啊!郎鏡為什麽會來她的家裏?!


    見她發愣,郎鏡還有些擔心。


    “是哪裏還不舒服麽?用不用再喝點這個?”


    遲小魚眼睛一轉,發現床頭正放著她平時沒事配製的補氣養元的中草藥劑。


    姚可可最了解她,當即便說道,“你被郎總救回來那會子,渾身冷得跟……沒人氣了一樣,還總不醒。郎總嚇壞了,醫生又沒辦法,他就給我打電話,我記得你以前抓完鬼不就經常喝這個麽,就讓他把你抱回家來了,給你衝了這個,喝下去後,果然手腳都慢慢開始暖和了。”


    遲小魚呼出一口氣,幸虧郎鏡的當機立斷,和姚可可的機敏。


    不然這一次,她至少要重病一場。


    畢竟……她確實做了件會惹怒天道遭受反噬的禁術。


    抿了抿唇,問:“我睡了多久了?”


    “兩天。”姚可可看了看她的臉色,“餓不餓?我去外頭你愛吃的那家粥店給你買點粥吧?”


    遲小魚點頭。


    姚可可立刻站起來,走到門口,又回頭問:“郎總要不要也吃點什麽?您也兩天沒睡了,東西也沒好好吃,這樣熬下去,可別累壞了,小魚要心疼的。”


    “……”


    遲小魚看了姚可可一眼。


    見她朝自己擠眼,就知道這是故意找借口,給她跟郎鏡單獨相處呢。


    無力地收回視線,心裏歎氣,這家夥真是……


    郎鏡朝她客氣一笑,“謝謝。隨意就好。”


    “那行。我一會就回來,小魚拜托您照顧一會了。”


    姚可可又朝遲小魚使了個眼色,這才拎著包出門去了。


    房間裏真的隻剩下兩人的時候,遲小魚反而又有些不自在了。


    這是獨屬於她的空間。


    除了姚可可,連方津都沒有來過。


    如今,郎鏡卻就在這裏,坐在自己的床邊,雙目……專注而認真地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她下意識地往薄毯裏縮了縮。


    郎鏡卻伸過手來,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側。


    驚得她一顫,一下子拉起薄毯,露出一般嬌憐憐粉嫩嫩的臉頰。


    郎鏡收回手,輕笑,“還好,已經暖和起來了。”


    遲小魚眨眼,悄悄地看著他,看到他眼底的血絲,心頭一陣陣發軟。


    片刻後,又問:“趙東赫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郎鏡的神情微變,深黑的眼眸深處似乎閃過一絲冷意,卻極其耐心溫柔地說道,“我救你出來後,小輝就帶人趕到了,可不等他們進行清查時,趙東赫當時……關你的那間屋子,包括整棟樓,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場大火,都沒來得及撲滅,在很短的時間裏,就被燒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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