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小魚一口氣說出很多,剛一停下,郎鏡就追問了一句,“那南安寺主持是什麽情形?”


    沒想到不僅完全聽進去,還聽懂了。


    遲小魚再次感歎了下郎鏡的智商和反應力。


    便道,“是第二種。他手上有人命。”


    陰債未還,冤親債主纏身。


    郎鏡眼神微沉,“這樣的人,竟然做了和尚,還是南安寺的住持。”


    遲小魚沒接話,看了看他,將手鬆開。


    倒不是害羞,而是……手心出汗了。有點不好意思。


    卻不料,剛剛悄悄在褲腿上擦了下手心,郎鏡又伸過手來,牽住她的指尖,一臉沒事人一樣地問:“所以,上午的事,跟這個五鬼之身有什麽關係?”


    遲小魚指尖動了動,剛要說話,郎鏡卻忽然低笑,“別亂撓。癢。”


    遲小魚臉上一熱,心裏砰砰直跳,氣惱惱地瞪了他一眼。


    然後繼續道,“五鬼之身本就是陰煞纏身,極容易被魔物邪穢誘惑,徹底魔化。所以我們今天看到的那個住持,其實已經是個魔物了。原本,以我之力,其實完全可以壓製驅除的。隻是沒想到,魔化後的五鬼之身,竟然……”


    她頓了下,又看了郎鏡一眼,像是猶豫了下,才道,“被一隻極凶極惡的冥煞附身了。”


    郎鏡立刻想起那主持睜著白眼珠,撕扯著嗓子朝遲小魚喊的那一聲——小魚!你還不回來!


    臉上的玩笑盡數褪去。


    將遲小魚往跟前一拽,沉聲問,“那冥煞,跟你有什麽關係?”


    問的聲音是溫柔的,問的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


    遲小魚往前一個踉蹌,幾乎趴到郎鏡的懷裏。


    咬著唇,抵著他緊實結實的胸口,退開一些,也不看他,隻是慢慢道,“那冥煞,是我師父封進地府十九層的。”


    遲瑞金?那個傳說中以一人之力挽救龍國國脈的天師?


    郎鏡低頭看麵前的遲小魚。


    忽然對她從前跟那個傳說中的師父,有著什麽樣的過往,有了極大的好奇。


    很想回到過去,去看看曾經的遲小魚,小小的一隻,是個什麽樣的模樣兒。


    “所以,現在那個冥煞跑出來,是不是會針對你?”


    隻言片語就能推斷出事情的經緯脈絡,郎鏡若不是受這命格束縛,恐怕早已是飛龍在天了吧。


    遲小魚這樣想著。


    淺淺笑了下,“暫時應該還找不到我這兒來。”


    她語氣輕鬆,郎鏡心裏卻並不怎麽舒坦。將她的手指握緊了幾分,歎氣,“太危險了,要不是我媽多了那一句問,也不會讓你發現有人要害我嫂子。而那南安寺的住持是五鬼之身的事,恐怕到現在還沒人能發現。”


    是啊。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發現十九層那東西已經跑到了人間界。


    這一樁樁事情的發現,是偶然,還真的隻是巧合?


    遲小魚抿唇,看到郎鏡眉眼裏明顯的緊張擔憂,笑了笑,搖頭,“不要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然會有辦法應對的。”


    郎鏡哪裏不知道這小丫頭是在安慰自己。


    想去摸她的腦袋又頓住,轉而捏了捏她的肩膀,低笑,“從沒見你那樣生氣,你似乎十分不喜歡……黑白無常?”


    遲小魚一頓,隨後朝小樹林的方向看了一眼,早沒了謝六跟藏著的範九娘的身影了。


    聲音不見情緒,“合作而已,並沒什麽喜不喜歡的。”


    郎鏡還想再問,那邊郎騰已經發現他們,跑了過來,大聲道,“二哥,小大師,是不是要回去了?”


    郎鏡看遲小魚。


    她終究還是沒有對他露出一丁點兒藏在內心裏,真正的秘密啊。


    是他努力地還不夠?


    卻不知,遲小魚,分明是不敢告訴他。


    不敢告訴他。


    師父當年逍遙山野,是多麽地快活似神仙。


    卻被陰陽兩界的牛鬼蛇神找上門,以什麽天道萬生的責任,逼迫著簽訂了與他們的合作盟約。


    其實那些膽小鼠輩,就是為了讓師父去抓那個無人能壓製得住的冥煞大鬼。


    師父幾乎耗盡了半條命,才將那東西強行封進地府十九層,卻從那之後,身體日漸衰落。


    最後,還是笑盈盈地撒開了她的手。


    她在師父的墳頭跪了七日,最後,終究忍不住內心巨大的悲痛憤懣之苦。


    拿著一把桃木劍,以自身血肉為祭,強行將魂魄送入幽冥地府,一路殺到了十殿閻羅的生死判定台前!


    她是真的不敢告訴郎鏡。


    她真的是好容易下定決心想要跟老天爺搶一份姻緣,搶這個人。想要跟他試一試長久與幸福。


    如今,卻又因為站在未來的那個可怖而殘忍的凶物,而不敢再往前。


    若是真的給了郎鏡完全的希望,那將來連師父都沒有完全消滅的冥煞,她應對時,又怎麽能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


    若是她出了事,郎鏡該怎麽辦?


    自己給他換命,可不是讓他受苦的。


    遲小魚無聲地在心底,長長地歎了口氣。


    看著前麵那個牽著自己手,從沒有過懷疑與退縮的男人高大欣長的背影。


    得知上午應對的凶煞竟然是地府十九層那個東西時,她是真的害怕了。


    幸好有他在身邊溫言善語,她才能漸漸地平靜下來。


    她默默在心裏念著,他這樣努力,自己也不能退縮。


    她隻是需要,再想一想,想一想,該怎麽辦。


    ……


    因為隔離的病人竟然在監視下,還被莫名物體給咬了個稀巴爛,這可引起了高層極大的重視。


    精神病院前聚集的警車越來越多。


    郎騰眼看周遭越來越亂,就交待完工作,就親自開車送郎鏡和遲小魚離開。


    路上,郎騰一個勁自責,“都怪我,該攔住那個人的,唉,小大師費那麽大力氣救下那個老和尚的命,最後還被我疏忽……”


    遲小魚坐在後車廂裏淺淺笑,“你攔不住的,要不是因為你身上祖德庇佑的福報金光,以及你本身就是極周正清明的心智,你現在,恐怕也要像那兩個人一樣,要被陰煞之氣侵襲了。”


    郎騰一驚,“是麽?”


    忽又若有所思,“難怪我看到那個人時,額頭上頭一燙,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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