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公主的傳說實在太多了,簡直已達到萬眾睢睢的地步!


    然而,卻仍有一人,心如死灰,惶惶恨不能天降災禍,隻求亂象叢生,萬眾不聊,方有一線機會,能讓那本該馳騁自由天地間的少女,能避開這場……命裏難逃的——


    死劫。


    枯木絕望之中。


    那個女帝身邊陰氣森森的白臉公公再次走進了暗無天日的黑牢之中。


    陰測測地挽著拂塵,冷笑,“統領,陛下讓我來接您。”


    滿身是血遍體鱗傷的人被拖拽著,一路蔓血地來到了一處偏僻又少人的皇宮偏殿。


    卻不見女帝,隻見到那個一身珠光繁華複加的少女,站在高高的台階兒上。


    他被扔在少女的麵前。


    渾身上下的傷口都在流血,濃鬱的血腥氣,很快就縈斥了整個森冷的大殿。


    那氣味讓人窒息,壓抑。


    他跪在地上,深深埋頭。


    隻聽少女周身環釵佩響,蓮步幽近。


    輕靈的聲音帶著一絲兒冷氣,緩緩地在頭頂響起,“抬起頭來。”


    他按在血泊裏的手指狠狠一摳。


    一點點地抬頭。


    便對上少女那張熟悉而又無限陌生的臉。


    精致的,尊貴的,高高在上的,以及……冰冷的。


    少女那雙不再靈動而生輝的雙眸,無情無緒地看著他,將一卷紋龍布帛扔到他手邊。


    然後更加冷漠地開口,“且拿去吧,你救了我一命,這是我還你的。”


    那是一張赦免了他死罪的聖旨。


    華貴無雙的少女,看了他一眼,又從耳邊摘下一對價值連城的耳釘,扔在他的手邊。


    便優雅而果斷,毫無眷戀地,轉身離去。


    統領顫巍巍地抓住那對膈得人手心生疼的耳釘,死死地攥緊,攥到手指裏,一滴滴的血落下來。


    滴落在那粘稠的血泊裏,再也不見。


    那日之後。


    一身鳳袍,衝飛九重天,浴火涅槃的泰永公主,成了女帝之下,最富盛名的公主。


    有人言,這將是女帝之後的第二位女君。


    有人言,這位公主一顧傾人二顧傾國。


    還有人言,泰永公主,其實是女帝與旁人,背著先帝另行暗結的私生女。


    女帝對其,十分不同,寵愛非凡。


    無數貴族皇室求娶,無數人隻想得這位名動天下的公主一眼青睞。


    但是這些,都與那個隻曉得每日喝酒的男子無關了。


    他隻是經常去酒肆,聽人議論起這個神秘而傳奇的女帝第七女。


    有時候是說,七公主看中了哪家的郎君。


    有時候是說,七公主被賜婚給了女帝母家的某個族內子弟。


    有時候是說,七公主才成親一月,便腹中懷兒,女帝大喜,更為此大赦天下。


    忽然有一天。


    醉醺醺的男人,拎著酒壇經過茶水鋪子前。


    忽聽裏頭有人高聲嚷嚷,“你們可曉得,那個泰永公主,死了!”


    “哐啷!”


    男人手裏的酒壇子掉到了地上。


    他又聽人壓低了聲音說:“聽說是泰永公主仗著腹有麟兒,竟然想借機奪位,被女帝毒殺了!”


    男人渾渾噩噩地回到了那間乞丐遍地的落腳處。


    枯坐許久後,翻出了那把已經略顯黯淡的寶劍——隨著許多時日前的那晚的密旨一道帶來的,本該飲血的寶劍。


    當夜。


    金鑾殿內處理奏折的女帝,被一柄熟悉的森光寶劍,指在了眼前。


    然而女帝卻絲毫未驚,隻淡淡抬眼,眸光懾人。


    語氣更是冷靜威嚴,“不過半年未見,朕幾乎已認不出你了。”


    劍尖一抖。


    男人嘶啞顫聲,“她……在哪兒?為何……”


    為何沒有訃告,為何街頭巷尾全是她已死的傳聞,為何不見她人。


    太多的話,男人卻問不出來。


    他忽然頹喪地退後一步,自顧自可笑地搖了搖頭,“錯了,我有什麽資格問,嗬……”


    女帝卻站了起來,從後麵巨大的禦書閣中,掏出一卷已有些破舊的紋龍布卷,遞到了男子跟前。


    男子略一遲疑,接過展開一看。


    竟然是女帝當時下旨讓他暗殺泰永公主的密旨!


    男子震驚地看向女帝。


    “老七給朕的。”


    女帝走到窗邊,看著外頭漆黑的夜,濃黑壓抑的夜幕裏,一顆星子也沒有。


    她說:“老七早就知曉你奉了旨要殺她。”


    男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你可知她為何要回到朕跟前兒來?”


    女帝並未回頭,隻伸手推開了另外半扇窗,夜裏雖無星辰,一輪彎月,卻高懸半空。


    “她說,若你不殺她,朕便要殺你。她回來,答應做朕的傀儡,隻要朕放你一命。”


    男子手上一抖,那道密旨掉到地上,霍拉拉地滾開,露出那些被水氤氳而模糊的字跡。


    他茫然地張了張嘴,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


    記憶裏有些模糊的東西,此時都一點一滴地分明開來。


    他本不熟水性,卻為何落崖後再醒來卻是在岸邊?


    冰冷刺骨的涯底冷河裏,鷹唳在頭頂長鳴,有少女柔軟而堅強的手,用力地拽著他,將他狠狠地拽出了水麵。


    是那時候發現的密旨?


    他又想起那晚,坐在火堆旁,壓抑哭泣的少女。


    是為了她自己?不對,是為了他啊!


    曾經那般率真而自在的少女,到底要以什麽心情,才能在自己的麵前裝作那般心狠決絕。


    恍惚中,他又聽女帝那因為長居高位而冰涼威冷的聲音傳來。


    “朕的母族尾大難甩,朕早有意鏟除。老七自願做朕的傀儡,以助朕除去禍害國朝的外戚。”


    “武姓一族更因她身懷麟兒,深有忌憚,終於忍耐不住,在她日日所食的安胎湯裏下了暗毒,令她小產而死,並暗中放出風聲,說是朕毒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的死,給了朕一個足夠的理由,去一舉將那武姓一族連根拔起!”


    “朕雖早已淡漠血親,早先對老七動了殺意,卻也是因為她的身世確實是旁人能詬病我的唯一利刃。可畢竟……罷了,如今她已死得其所,不必再提。”


    女帝難得說這麽多的話。


    轉回身時,卻見男人還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暗自歎了口氣,又道,“朕與你說這些,隻因老七臨終前,還托人給朕帶了一句話,求朕放過你。朕自然不會殺你,隻是……”


    她看向男人,淡淡地問,“朕不解,你,因何值得老七如此傾心而不顧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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