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九娘撇嘴,臉上的皸裂一點點複合,“去跟謝六那邊打聲招呼,今天的生死簿劃掉兩個名額。”


    男子疑惑,“兩個?不是一個麽?”他剛剛做掉而魂飛魄散無法入地府投胎往生的那個。


    還有哪個?


    範九娘卻神秘莫測地笑了一聲,瞄了眼樓上那少女的身影,“你照做就是。”


    ……


    子夜天字房。


    遲小魚看了眼腕表,便將手裏那株花,插在房間正對西麵窗台邊的一個白色的小瓶上。


    然後掏出一隻朱砂筆,俯身不知道在寫寫畫畫什麽。


    郎鏡看了看四周。


    隻見房內隻有一張不大的八仙桌,四把古舊沉樸的圓木凳,西麵一扇窗,半扇窗門虛掩。


    郎鏡走過去看了一眼。


    神情微變。


    窗外,竟有一條淙淙的小河!


    河水黑深,明明水波翻滾,整條河卻無聲無息。


    河麵上,飄著些許綠色的火,搖搖晃晃的,似是在渡河,又似在引路。


    “那是忘川河。”


    遲小魚將畫好的符篆拎起來,貼在插著花的小瓶上,帶上被郎鏡推開的半扇窗門,聲音清淡,“不要多看。”


    郎鏡收回視線,目光又落在那小瓶上搖曳生姿的紅花上。


    “這是彼岸花。”遲小魚注意到他的目光,“曼珠沙華,你應該聽說過。”


    郎鏡點頭,“曼珠沙華,隻開於黃泉,紅豔卻慘烈,一整片似血般盛放,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得似火,因而被喻為“火照之路“,人就在這花的指引下通向幽冥之獄。”


    郎鏡一邊說,一邊見遲小魚微笑搖頭,從隨身攜帶的小兜裏掏出個搖鈴狀的東西。


    想了想,又道,“相傳,這曼珠沙華也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當靈魂踏上黃泉,渡過忘川,便會忘卻生前的種種,而曾經的一切留在了彼岸,開成妖豔的花。春分前後三天叫11春彼岸,秋分前後叫秋彼岸。而曼珠沙華開在這彼岸期間,非常準時,所以又叫彼岸花。


    這種花春天是球根,夏天生長葉子,秋天葉落方開花。所以花開不見葉,有葉必定無花。雖為同根所生,花與葉卻是一生都見不到對方的麵,彼此看不到對方的模樣。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因此有‘彼岸花,開彼岸,隻見花,不見葉,生生相錯。’的說法。相念相惜永相失。如此輪回而花葉永不相見,也有著永遠無法相會的悲戀之意。”(大段依舊來自度娘,嗯。)


    遲小魚輕笑出聲,抬手又看了眼時間,朝郎鏡搖了搖頭,“哪裏看來的?”


    郎鏡難得有了一絲尷尬,動了動喉頭,“網上查過,無意記住的。”


    這記憶力倒是十分驚人。


    遲小魚低眸,看著那斜依在瓶口的花,一如既往的柔聲柔氣裏,夾雜了一絲淺淺淡淡的飄渺。


    她彎著唇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微笑,輕輕道,“世人隻道曼珠沙華豔紅燦爛,卻不知,忘川河的彼岸處,還有一種一模一樣的花,白如霜雪,雲華忘塵。”


    雲華忘塵。


    郎鏡慢慢地咀嚼這後四個字,自覺一股寂寥寒涼,緩緩浮於心頭。


    便聽遲小魚又道,“彼岸花,忘川河的這頭,叫曼珠沙華。忘川河的那頭,叫曼陀羅華。兩花隔岸而開,渡紅塵,洗阡陌。”


    郎鏡在心裏默默地重複了一遍眼前少女,那繾綣清漠的話語。


    片刻後,又問,“那這半步多是……”


    遲小魚像是在沉思中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朝敞開的房門外看了一眼。


    一隻滿身黑衣的鬼差,正用勾魂索勾住一個被郎鏡命格煞氣勾來的鬼魂,強行從門口拽離,見她看去,連忙虛頭巴腦地朝她行了個大禮,就提著那鬼魂一溜煙逃竄了。


    她淡淡收回視線,“半步多麽,就是個三不管地帶。”


    郎鏡聽著她的語氣似乎有些說笑的味道,一時也摸不清她的意思。


    今晚的遲小魚,實在跟之前那般軟綿輕和的模樣相差太大了。


    遲小魚掃了他一眼,好像有些累地靠在窗邊,把玩著手裏的搖鈴,一邊道,


    “半步多,位於陰陽仙魔怪魅的三道六界轉折處,能通往人界,魔界,仙界,陰陽,異世。這裏來往的,全是人、神、鬼、魔、精。一天隻開放一次,供來往的三道六界客人們歇腳打尖。”


    郎鏡聞言,下意識蹙了蹙眉——剛剛在底下的大堂裏,難道……


    明明耳邊全是說話聲,眼前卻不見一人。


    “那剛剛那個小女孩……”


    話音未落,遲小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剛剛見到的範九娘,算是這客棧的半個老板,嗯,這兒還有另外一個老板,叫謝六爺,他倆在凡間,有個俗稱……”


    遲小魚又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直起身,將剩下的話補充完,“叫,黑白無常。”


    郎鏡眼睛微瞪。


    就見遲小魚緩緩抬起了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柄色澤暗沉渾厚的搖鈴。


    手腕一震。


    “當——”


    一聲清脆悠遠的鈴聲,驟然穿破這壓抑的夜空,層層蕩蕩,竟仿佛傳出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郎鏡心裏震蕩,他剛剛分明注意到遲小魚把玩時沒有聲音,這搖鈴是無鈴芯的。


    現在,怎麽竟然能發出這麽清亮的聲音來?


    脆透中,透著一股暗沉的綿柔,像繞梁三尺的餘音,在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他輕呼一口氣,感覺腳底有些發虛。


    遲小魚揚著手腕,又振了一下。


    “當當——”


    一邊開始走起一種奇怪的步伐。


    郎鏡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這聲音裏好像有種力量,要把他的靈魂都從軀殼裏撕扯出來。


    他往後退了一步。


    就聽遲小魚忽然輕緩緩地說了句,“把那花捧起來。”


    郎鏡行動先於意識,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將那花連同白色小瓶,一起捧了起來。


    耳邊那震顫神魂的鈴鐺聲,果然影響小了許多。


    原本悸動的心慌也慢慢安穩下來。


    身前遲小魚還在一邊踩著步子,一邊晃動手腕。


    郎鏡注意數了下,鈴鐺的聲音,其實是有節奏的——一二四七,三三九六,二五八四。


    輪回數到第九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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