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過去了。


    脖子發酸的鍾嵐, 終於忍無可忍:“龍澤, 你不覺得咱們這樣看著很奇怪嗎?”


    龍澤站直身:“你說我可以看看你。”


    他神色平淡, 可鍾嵐跟他相處久了,愣是從他冷淡俊顏中看出了一絲委屈——這種觀顏察色的能力,聽上去很玄妙,其實惟眼熟爾。


    還委屈!


    鍾嵐好笑:“五分鍾, 看解剖圖都已經把骨骼結構記下來了吧?”


    “骨骼, 光看看不出來,我要摸一下才能摸清。不過, 你是姑娘,我萬萬不能這麽做。”龍澤順著她的玩笑話,作出了認真的回答, 隻不過, 說到五分鍾時,理直氣壯的氣勢陡地弱了下來:“……我隻是看不夠, 不, 咳, 唔,對不起,是我孟浪了。”


    最後,他索性放棄了辯解, 承認錯誤, 真誠道歉。


    鍾嵐對他的認真也算是習慣了, 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 瞧他著急的,雙眼定定地看住她,猶如虎鯨在黑海中不安翻騰,她趕緊就此打住:“我沒生氣,隻是被盯著看,有點緊張,怕你看出來我的妝化了。”


    聞言,龍澤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她的眉眼:“你是指眼角暈開的這裏嗎?”


    ……


    謝謝,你可以不用說出來的。


    “你別說了,我恨不得拿個麵具罩住自己。”


    “我認為不需要這麽做,”


    龍澤不讚同:“你很好看,而且我更欣賞你的內在美,善良,堅毅,勤奮,都是很優秀的品質。”


    好了,她真怕了這個有文化的直男了。


    話雖如此,被一本正經地誇獎,鍾嵐還是……挺受用的。


    塞壬和伏雲君,都有著與實際年歲相符的氣場。


    和他們相處的時候,無論是網上聊天還是聚會,都由對方掌握著氣氛,一切都是可以預測得到的,輕鬆愉快。而龍澤,活得很長,也長了張長輩臉,然而都是白長,隻要往深了解,就會發現這人單純得過分。雖然處事嚴謹可靠,但除出談論正事,總有一些天馬行空的舉動跟言論,出乎她意料之外,打亂節奏,得出有趣的驚喜。


    鍾嵐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聽完這直男的誇獎,她哈一聲笑出來:“好啦,我知道了,我超棒!滿意了嗎?”


    龍澤定睛凝望著她的笑容,確定她真的沒有不愉快後,心頭高懸著的大石頭,才平安落下。


    “甚好!”


    彷佛受她的笑意感染,擔憂的事情亦煙消雲散,他的唇角抿出清朗的弧度,雲散盡後漏出的晨光,朗潤幹淨,照亮整片黑海——如果說,萬人迷雲哥斂起笑意時如亮劍一般的危險性感,向來不苟言笑的龍澤這時候展露笑顏,便是,擇人而噬的虎鯨躍出海麵,朝她咧開了傻乎乎的笑,圓滾滾的肚皮也給她擼。


    鍾嵐被這毫無防備的笑,閃得一愣。


    小心髒撲通撲通的。


    硬要說是春心萌動,不如說是,被萌到了……


    “怎麽不說話了?”見她沉默,龍澤以為自己又說錯話了,眸光關切地籠著她。


    “啊?啊,沒有,”總不能說吸多了貓,想吸龍吧,鍾嵐轉移話題:“看到那鐲子,挺可愛的,就多看了兩眼。”


    龍澤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那是一個散仙擺的攤子,木架子上掛著一隻粉晶玉鐲,粉色通透欲滴——鍾嵐其實不會看玉石,淘寶上幾十塊一隻的假貨,照片拍得好,她也覺得漂亮,可是這隻擺出來的鐲子,她乍看過去,就喜歡得不得了。


    這句話剛說完,龍澤哦的一聲:“你在這裏等等我。”


    轉身便走過去,與散仙三言兩語間完成交易,對方將鐲子裝進一個白錦囊之中,囊麵繡了一朵粉色的桃花,針線亦非凡品,栩栩如生。不到一分鍾,龍澤已回到她麵前來,將桃花錦囊塞到她手裏去,絲質輕軟:“呃,這個多少錢?”


    “我送你的,不收錢。”


    “誒?”


    “鐲子確實好看,隻是……恐怕不適合我,你皮膚白皙,搭配粉色再好看不過,而我……”龍澤詞窮,編不出漂亮話來,於是言簡意賅地結束這一場嚐試性的恭維:“我想看你戴。”


    在他龍生之中,很少言辭猶豫。


    他對送禮的感覺,不敢確定,惟一能確定的是,他想送,而且真的想看她戴。


    堅定且真誠。


    最後,鍾嵐收下了這份禮物。


    天界之旅以一隻粉晶鐲子作結,當鍾嵐回到家中時,恍如隔世。前一刻才騎著黑龍翱翔在雲端之上,下一秒就踩在水泥地,打開家門,還趕得及媽媽做的一桌熱菜。


    鍾母眼尖地注意到,女兒回來後,左手手腕上多出來的一個粉鐲子:“嵐嵐,鐲子在哪兒買的?”


    “朋友送的,我也不知道在哪買。”


    “朋友,”鍾母意味深長:“粉晶招桃花,看來你朋友很關心你處朋友的事啊。”


    鍾父放下筷子:“招桃花?那還是摘了吧,”臉皮被媳婦瞪穿一個洞後,才悻悻改口:“爸改天給你買個更好看的。”


    正往碗裏夾腐乳炒空心菜的鍾嵐,突然有一種兩位愛妃爭著要朕戴上她手織香囊的感覺,食不知味。


    是夜,位麵紅包群裏,對異位麵旅客的天界遊討論得興致勃勃。


    【星宿】文華:可惜我今日有要務在身,不然也跟龍澤一道去


    【仙君】離光:都是借口,怕是悅光仙子不讓你來見年輕小姑娘吧!


    【星宿】文華:一派胡言!我又豈是懼內之人?


    【仙君】伏雲:對,妻管嚴的事,能叫怕嗎?


    【星宿】文華:……


    悅光仙子是文華星君的仙侶,感情甚篤,是難得關係長達千年之久,又沒有各玩各的佳緣——天界仙人們壽命長久,活得久了,看得也開,思想有傳統亦有前衛的,都保持著互不幹涉的原則,對八卦新聞興致高昂,但不會下場管閑事,鬧大了,則由天庭調停。雖然作風散漫,可也有規矩才成方圓。


    仙和凡人,有些差別是很微妙的。


    蜉蝣不明白人類浪費光陰的活法,人類,也可能不了解蜉蝣的精采。


    沒有貴賤高低之別,歡喜就好。


    【星宿】文華:說不過你們!罷了,鍾姑娘,今日跟龍澤同行……感覺如何?


    【仙君】離光:求鍾妹子的心理陰影麵積


    【群主】龍澤:你對術數感興趣?


    【仙君】離光:……算了,跟你聊不來


    【人類】鍾嵐:不錯啊!龍澤帶我逛,又到雲哥府上吃了午飯,挺開心的


    聽聞有伏雲君在,大家便放心許多。


    昆侖位麵的仙友不甘寂寞,聽到有異位麵旅客來,而且還是姑娘,紛紛表示下次再來,都能作東道主帶她遊玩,吃喝全包。


    鍾嵐逐一謝過,可是到底不熟,便沒放心上。


    過了一會,收到了龍澤的私敲訊息,向她陳列出在群中有意邀她作客的仙友簡介,可見這娃是把別人的客氣說話,全當真了。


    龍澤:你在天界人生路不熟,如果想和他們聚會,我想這些會派上用場


    鍾嵐失笑,倒不想太快點破群員們的戲言:‘那你到時候怎麽不跟著來?’


    龍澤:我去了也隻會讓聚會無聊


    龍澤:不過,你要是心存顧慮,又不介意,我可以在聚會地點之外等你,有熟人在旁,能安心許多吧


    聽他說得認真,鍾嵐心感不能再放任他瞎操心了,便解釋他們不過是客氣話,即使是有這想法,在不熟的情況下,她領了這好意,也不會應邀前去。


    龍澤:……好


    所以,他算是熟稔的朋友麽?


    莫名地,有點高興。


    這話題,就此告一段落。


    親臨過天界,對《仙魔惑》裏所寫的場景,她亦有了新的體悟跟理解,就像寫外國為背景的小說,查過再多的資料,也不如親身到當地旅遊,即使是走馬看花的一日遊,對作者亦有很大的提升。旅遊勝地的照片,拍得再美,也不稀奇,但親眼見證,便會被大自然的奇跡所懾服。


    這次一日遊,最直觀的影響是,番外沒忍住,多寫了十萬字。


    最後整理一下,完結後,愣是寫了整整三十萬字的番外,將不寫也不影響劇情推進的情節內容,都放到番外來了,供讀者選擇性訂閱。


    正文的果斷完結,給讀者留下了很美好的閱讀體驗——比起水到水無可水式的完結,《仙魔惑》的讀者正意猶未盡,甚者更將全文重看一遍解饞,對番外的出現更是如獲至寶,畢竟是追了那麽久的小說,對作者好感度也挺高的,大比數的讀者都心甘情願地連著番外一起訂閱。


    番外寫完後,另一件要事,便提上了日程表,使鍾嵐不得不重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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