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他站在時光深處30


    在應如約漫長的成長時光裏, 還沒有人像溫景然這樣會對她說“就算生氣了,也要給我個機會哄哄你”。


    她脾氣溫順, 學習刻苦,對所有人仿佛都抱有十足的耐心。


    所以年少在校時, 老師喜歡她, 因為她聽話省心, 學習優秀,是標準的尖子生。


    同學也喜歡她,因為她溫和耐心, 成績又好, 人還長得好看好相處。


    即使隔著一整條長廊,一個在頭一個再尾, 並沒有太多交集的同級校友,也會在她經過走廊時朝她吹口哨, 因為她是隔壁班漂亮完美的女班長。


    在她的學生時代裏, 她就是別人家孩子的代表。


    她的性格的確溫順,可這種溫順的前提是沒有人踩到她的底線, 惹她不快。


    對待並不熟悉的人, 如約也擅長隱藏自己真實的情緒, 盡量做到心平氣和地對待每一個人。


    可唯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 她心裏困著一頭野獸, 即使四肢被鐵鏈困縛, 可一旦被激怒, 它就能在牢籠裏咆哮掙紮, 聲嘯九天。


    溫景然就是這少數人裏的其中一個。


    時間太遙遠,應如約已經記不清是因為什麽事。


    那段有些殘缺的記憶裏,她就記得自己在醫院外大發了一頓脾氣,推倒了自行車,書包從車兜裏摔出來,書本,作業本滾落了一地。


    那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夜幕來臨前的天空布滿了色彩絢麗的晚霞,一片片被風雕刻出精致或狂野的形狀,映在天邊,像五彩斑斕的彩印。


    溫景然就是在這樣磅礴壯麗的背景裏從樓梯口走下來,那時候如約和他還不算太熟,他端著成熟男人的姿態替她扶起車,又撿起了書包,最後站在她的麵前,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了一句:“原來你也會發脾氣。”


    誰會沒有脾氣?


    她隻是太過懂事,善於忍耐。


    “一個人發脾氣,誰知道你生氣了?”他伸手摸向口袋,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棒棒糖遞給她:“一個人能不能回家?”


    應如約忘記自己當時說了什麽,隱約有印象的是,她好像連帶著遷怒了溫景然,不止沒有接他遞來的棒棒糖,還嫌他多管閑事。


    可最後推著自行車一路哭著回去的時候,又懊悔自己的壞脾氣。


    這麽細想起來,應如約才發現,溫景然其實占據了她小半個人生裏很多重要的時段。


    十年。


    他都站在她的時光裏,無一缺席。


    ——


    晚上收的急診病人,是二十三歲的男性患者,急性胃穿孔。


    救護車接到急救電話去接人時,這位患者躺在馬路邊,身旁全是玻璃酒瓶的碎片,腹部的劇烈疼痛還被患者誤認為僅是鬥毆後的外傷。


    溫景然到醫院後,病人臉上的外傷以及手臂上的劃傷都已經處理好,急診醫生遞上腹平片,快速地和他交代了一遍患者的情況。


    和近半月前接收的急診病人相似,也是消化道穿孔,需要手術治療。


    “已經通知了患者家屬,家屬還在趕來的路上。”急診科醫生說到這,頓了頓,把溫景然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人傷成這樣,我覺得有可能是惡性鬥毆,患者眼角和唇角淤青了好大一塊。”


    溫景然回頭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咬牙忍耐的男孩,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沒了。”曾之本聳聳肩,他身材微胖,聳肩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憨態可掬。


    溫景然微勾了勾唇角,仔細地看了好幾眼手裏的腹平片,偏頭問他:“多久之前給家屬打的電話?”


    “給你打電話之前就通知家屬了。”話落,曾之本抬腕看了眼時間,皺起眉:“患者不是本地的,等家屬趕來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溫醫生,你看怎麽辦?”


    “病人等不及了。”溫景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跟病人說明下情況,讓他本人先把手術知情同意書給簽了。等家屬來了,再補簽。”


    曾之本“哎”了一聲,麻利地就去準備了。


    他和溫景然是同一批進s大附屬醫院的,十年的交情,在彼此工作中的搭檔早已十分默契。


    很快準備妥當後,把病人送進手術室。


    ——


    應如約洗了澡已經躺在床上時,才想起晚上還要去照相館取照片。


    於是,重新換了衣服,出門了一趟。


    照相館正準備關門,老板握著掃帚正在輕掃店鋪外的大理石台階,聽見腳步聲,抬眼一看,“哎呦”了一聲:“這麽晚了,我還以為你要明天才來拿了。”


    應如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跟著老板進店,還沒走幾步,就見老板轉身,提醒她:“姑娘你小心點,今天晚上有幾個小年輕打架,從七回街那頭一路追過來,酒瓶砸了一個在我店門口,全是碎片,你可別踩到了。”


    他把掃帚斜倚在牆邊,邊點了根煙邊往裏走:“晚上我有事,就請隔壁的姑娘幫我顧店,她膽兒小,被嚇得不敢出去。這不,我一回來,這門口的玻璃渣子都沒清理。”


    應如約回頭看了眼,那翠綠色的酒瓶碎片在昏黃的燈光下萃著翠色的光澤,破裂的鋒痕凜凜得掠著白光。


    照片封在了牛皮色的紙袋裏,應如約接過來看了看。


    老板吞吐出一口煙霧,整理著桌麵,還在嘟囔:“你說現在的年輕人怎麽火氣這麽旺盛,一言不合就拿著個玻璃酒瓶幹架,真弄出人命來可怎麽是好。”


    如約聞言,隨口問道:“報警了嗎?”


    老板睨了她一眼,搖搖頭:“那幫人跑著過去的,聽說在七回街口撂倒了一個,救護車來過了。其餘人都跑了,上哪報警。”


    話落,老板又想起什麽,對她揮揮手:“照片看了沒問題就趕緊回去吧,我聽隔壁那女孩說,那幫兔崽子打電話叫人去了,沒準等會又要來了。”


    應如約查看完照片,謝過老板後,拿著照片回家。


    夜已深,街道上的人流車流悉數減少,耳邊傳來不少卷簾門關合時發出的隆隆巨響。


    應如約穿過馬路回頭望了一眼,璀璨的燈河下,隻有霓虹燈還在不知疲倦得閃爍著。


    她摸出手機,在手上把玩,猶豫著要不要問問溫景然手術做完了沒有。


    畢竟飯吃了一半回的醫院,於情於理好像她都該詢問下。


    可心裏又有一道屏障,高得她翻越不了——她下午可是險些……險些就被占便宜了!


    還沒等如約糾結出結果來,手心裏的手機震動,傳來一條微信。


    是甄真真的。


    “溫醫生來警局做筆錄,就問你震不震驚,驚不驚悚,刺不刺激?”


    應如約腦子“嗡”的一聲輕響,她盯著那句毫無感情溫度的文字消息看了良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怕影響甄真真工作,如約不敢直接打電話,索性就站在原地回複:“別開玩笑,發生了什麽?”


    甄真真正要給溫景然倒水,抽了個一次性的紙杯接水,單手劈裏啪啦地摁著鍵盤回複:“誰跟你開玩笑了,你要不要過來瞻仰眼我男神的風采?”


    今天不是愚人節,溫景然進警局做筆錄這件事顯然不可能是甄真真拿來和她開玩笑的……


    應如約蹙眉,高速運轉的腦子裏忽的冒出“醫療事故”四個字來,剛成功的把自己嚇了一跳,那僅存的智商又飛快推翻這個假設。


    就算出現了醫療事故,也不需要到警局做筆錄啊,這可不歸他們管。


    想來想去,心下還是不安定,應如約一咬牙,從通訊錄裏翻出溫景然的電話,毫不猶豫地撥了過去。


    甄真真這會正無視遲盛的白眼,殷勤地給溫景然端茶遞水。


    頂頭上司的臉色實在太難看,小胖默默看了眼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把遲盛得罪了的甄真真,好心解圍:“甄姐,我也渴了要喝水……”


    甄真真看都沒看小胖一眼,仿佛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麽,反手撐著桌子斜倚在桌前,笑眯眯地看著溫景然,溫聲道:“溫醫生,你現在可以……”


    話音未落,就被手機嗡鳴震動的聲音打斷。


    溫景然微微頷首:“抱歉,有電話。”


    這會誰會給溫醫生打電話,甄真真用腳趾頭也能猜得出來。當下笑得得意又明媚,攤手示意他先接電話。


    一轉頭,見遲盛坐在桌後,半個身子隱在燈光下,那雙眼睛幽沉得像是森山野林裏驟然亮起的鬼火,嚇得頓時抿緊了嘴。眼珠子滴溜溜地來回轉了幾圈,狗腿地雙手捧起遲盛麵前的水杯替他倒水。


    遲盛眼裏的鬱色終於散了些,他扯過筆錄本,又抬眼看了看從接起電話就低著頭唇角含笑的男人,微挑了挑眉。


    甄真真給遲盛倒完茶回來時,溫景然已經掛了電話。


    做完筆錄,甄真真送溫景然出去。


    小胖還在收拾紙筆,見甄真真這麽殷勤,撓了撓頭,不解地嘟囔道:“不就是長得好看點麽,甄姐那狗腿勁看得我寒毛直豎。”


    “不止。”遲盛把筆帽扣回去,“哢噠”一聲輕響後,他抬眼,目光落在已經看不見兩人身影的門口:“不出意外,她應該認識溫景然很久了。”


    小胖沒有遲盛嗅覺敏銳,全程除了看到他甄姐看見這個溫醫生雙眼發光莫名興奮以外,就看到了他甄姐對這個溫醫生殷勤備至……


    就跟……就跟蒼蠅盯上有縫的蛋一樣……


    甄真真一路把溫景然送到警局後院的停車場:“溫醫生,今晚辛苦你了。”


    溫景然此時才有幾分笑意,擺擺手,往前走了幾步後,想起什麽又轉身問她:“是你告訴如約的?”


    這種邀功討賞的好機會怎麽能錯過,甄真真連忙點頭:“她給你打電話了?”


    “唔。”溫景然從嗓子裏悶出一聲,抬腕看了眼時間,幾步走到車前,拉開車門坐進去:“她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甄真真愉快地應了一聲,目送著溫景然這輛白色路虎駛出停車場,哼著小曲往回走,沒走幾步,她皺眉停下來。


    等等……


    剛才溫醫生說的是如約還在等他對吧?


    ……


    如約為什麽要等他?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站在時光深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傾並收藏他站在時光深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