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宮宴。


    該來的都來了,整個正陽宮燈火通明,宮娥、內伺監忙碌穿梭不斷。


    酒過三巡,果真有人按捺不住了。


    “皇上,這是我家排行第五的孫子,名冷仁鵬。”


    漠北南王爺推出一個三四歲的男孩,樂嗬嗬的開始把男孩誇成一朵花。


    老王爺們在漠北呆了幾百年,都說漠北草原上的男兒豪爽,但老王爺們該有的心眼一點兒不比盛京這群老狐狸少,論臉皮的厚度,可能更厚一些。


    南王爺笑嗬嗬指著被他推到大殿中間的那個男孩,男孩梳著漠北的小辮子,穿著皮襖子,腳下蹬著鹿皮小靴,挺著小小的胸脯,雄赳赳氣昂昂的,一點兒不怯場。


    “皇上,當年這小子出生的時候,草原上的格桑梅朵一夜間全都開了,帳篷外幾隻神雕盤旋在天際長嘯不已,巫師當下就說該子是個有大福氣的,將來必有大造化。”


    “果然,那年的牧草長得特別茂盛,把牛羊養得又肥又美,皇上,此子是上天選定的啊,臣想著可不能把他局限在漠北草原,如今就將他帶了來,您瞧瞧,可還入得了眼?”


    在場的眾人停了手中酒,紛紛看過來,此話也太露骨了,就差直接說,皇上,我家這小子福氣大得很,過繼給你當兒子,你看行不行?


    盛京的王爺、郡王、王公大臣皆鄙夷漠北南王爺的不要臉,卻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


    這邊盛京的人還沒來得及開口,漠北其他兩個王爺就已經接了口。


    北王爺說:“本王怎麽不記得此事,漠北的格桑梅朵每年都開,這和你家小子有個毛關係!牧草長得好,那是頭年下了一場瑞雪的緣故。”


    南王爺硬著脖子道:“那年的格桑梅朵開的最為絢麗,漠北哪年不下雪,牧草長得好可不是因為我家鵬兒?”


    西王爺卻趕緊站起來,把自家的孫子推出來:


    “皇上,臣久不進京,這是我家果戈爾,你瞧瞧他長得就如天上的明珠般,又從小喜歡讀漢書,性子也沉穩,就如皇上小時候一般無二。”


    北王爺也不甘落後,從身邊拉出一個男孩:“皇上,我家的鐵木爾,您瞧他這身板,可比那兩個強多了。你別看他年紀小,已經能套馬了,身手了得呢!”


    西王爺麵露不屑:“長得高大有何用,還不是武夫一個,皇上要的是我們家果戈爾這樣聰明伶俐的。”


    北王爺啪的一拍桌子,瞪著眼睛分辨道:


    “你家果戈爾連個馬都騎不利索,還有臉拉出來說,養不養的活還不一定。我家鐵木爾身體強健,百病不侵,皇上也不用擔心他會出什麽意外!”


    西王爺也怒了:“南王,你敢詛咒我家果戈爾?”


    “我隻是實話實說!”說完萬分嫌棄的瞟了一眼站在中間,瘦弱些的果戈爾。


    南王爺見縫插針說:“皇上,其他都是虛的,還是我家這個得大佛庇佑的鵬兒最好,他福氣多,什麽邪祟都壓得住,定能長命百歲。”


    三位王爺爭得麵紅耳赤。


    冷子翀臉色黑的不能再黑。


    盛京的一幫子人更是被漠北老王爺刷新了的無恥程度。


    一個帶來據說福氣大,得到大佛庇護,被上天選定的孫子。


    一個帶來從小熟讀漢書,聰明伶俐,才智過人的孫子。


    一個帶著身體倍棒,勇猛過人的孫子。


    各有各的長處,全打著過繼給皇帝當兒子的主意呢!


    盛京幾家同樣打著過繼主意的王爺、郡王暗中咬牙,穆侯爺轉動著鷹眼,看著好戲,大皇子的死對他打擊太大,還沒完全緩過神來呢!


    望著大殿上齊整整站到的三個小子,又瞟了瞟盛京那幾個小公子,穆侯爺飛快的思索當下的情形來。


    大家都卯著勁,打定主意要在今夜把過繼的事定下來,如此,他倒是要好好選一選立場了。


    漠北三位王爺各自為王,手裏都握有重兵,但皇帝應該不會從漠北中挑人,畢竟漠北王爺威望勢力都過大,若皇帝一蹬腿,擁有漠北血統的新君難免會被漠北王爺擺布,到時候漠北王爺順勢進入盛京,可不是把整個天下都握在了手裏。


    而幾家王爺和郡王的兒子,孫子中,卻也沒有特別出眾的,肅王家的幾個孫子倒還值得一看,卻偏肅王對過繼一事沒有興趣,早早把孫子送了出去。


    穆侯爺盯著對麵的肅王爺,暗中猜測他是真的無意與過繼,還是裝的,或許肅王將孫子們送出去隻是一種保護的手段,實際打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


    左相可以說是大殿中最為放鬆的一個,打定主意,等漠北的老王爺跳了大戲,然後好好看看盛京的王爺、郡王唱戲,最後他再拋出手中的皇子,讓他們通通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事情,卻總是出乎意料。


    三位漠北王爺爭得不可開交,就差在大殿上打起來了。


    盛京這邊的王爺和郡王也忍不住了,眼看要跳出來,肅王卻突然開了口。


    “皇上,即便要過繼,萬萬不能從漠北中挑人啊!”


    “肅王!你什麽意思?”三位漠北王爺全部怒視過來。


    肅王端起酒杯緩緩喝了一口,成功吸引了眾人目光後,才開口說:


    “因為漠北通敵賣國,殘害忠良,犯下此等大惡不赦之罪,皇上又怎能安心用漠北的兒孫。依著臣看,漠北逍遙得久了,膽子也大了,是時候警告懲治了!”


    肅王拋出的這枚炸彈,將眾人都炸暈了。


    三個漠北老王爺都給他弄糊塗了,還不及發怒。


    冷子翀突然心驚膽跳,唰的看向肅王,肅王一向與人無爭,他說的話,不得不讓人在意。


    在場的其他人全都震驚不已。


    “肅王,我看你是瘋了,竟敢往老子身上潑髒水!”


    “活得不耐煩了!”


    “真當老子是死人?”


    三位漠北老王爺瞬間暴跳如雷!繞過桌子就要去毆打肅王,冷子翀趕緊抬頭:


    “三位王爺先別動怒!肅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肅王坐著紋絲不動:“皇上,臣有證據!”


    “來啊,將人帶上來!”


    隻見大殿門口突然出現一席白衣,進來個身姿婀娜,帶著麵紗的女子,女子走到大殿中間站住,將臉上的麵紗取下。


    如何美麗的一張臉,增一分嫌多,減一分嫌少,眉眼口鼻,全都剛剛好,縱是見貫各色美人的冷子翀都給眼前這女子的美貌給迷住了。


    在場的皇後和諸位娘娘們,在這位女子麵前全都失了顏色,大殿瞬間安靜下來,全都盯著這位絕色美人。


    “此人是誰?”


    冷子翀的聲音不自覺的放輕了。


    美人衝著上方的冷子翀微微福身,淡淡一笑,竟然眾人都有種眩暈的感覺。


    穆侯爺和穆楚輝看清了女子的麵容,如受雷擊,瞬間僵硬了,腦子轟隆一聲,心亂如麻。


    隻聽肅王說:


    “皇上,此女便是南楚國君的愛妃,綠姬。”


    什麽?南楚國君的妃子?


    她怎麽會在這裏?


    冷子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荒唐,肅王,你怎麽把南楚國君的嬪妃弄到大殿來了?”


    可知那南楚三皇子有多難纏。


    “對啊,她既是南楚的嬪妃,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肅王,你到底要幹什麽?”


    肅王看著麵色各異的漠北三位王爺,笑了一下。


    “眾位稍安勿躁,皇上,若想知曉這位美麗的綠姬為何會在這兒,不如問問漠北三位老王爺!”


    大家都把目光看過來,前一刻還暴跳如雷的三位老王爺,此時呆呆的看著站在大殿中的綠姬,有些回不過神來,一看就有貓膩。


    肅王說:“三位王爺,說說吧,這位綠姬可是與你們淵源頗深!”


    南王爺一度失態的站了起來,又失魂落魄的坐下去,北王爺和西王爺也好不了多少。


    冷子翀疑惑的看著肅王,肅王這才緩緩起身:


    “皇上,容臣細稟。”


    “這位南楚的綠姬可是不簡單呢!”


    “三十年前,傳聞漠北出現了一位美若天仙,大佛化身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


    肅王轉向對麵三位漠北老王爺:“據說,便是因為那位女子,三位王爺爭風吃醋,在漠北掀起了一場大戰。但時傳到京裏的消息,隻說是為爭奪牧場,實則卻是為了一個女人。”


    “而後,那位女子到底是哪位王爺得了手呢?”


    肅王步步緊逼:“王爺的心也真狠,之前為了美人爭得頭破血流,得手了,卻不懂得珍惜了。為了利益,連自己的親身女兒都要送去南楚給一個糟老頭子做妾。”


    “皇上,漠北先後勾結北燕作亂,而後又勾結南楚,北燕一戰,我大朔兵士死傷無數,更是賠進了一位驃騎大將軍。而後南楚肆無忌憚進入盛京,殺了多少朝中重臣,全是因漠北所致,臣懇請皇上即刻下令,將漠北三位王爺收監候審。”


    變數來得太快,當年漠北三王的混戰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


    而後的一切,竟然都有漠北的影子,漠北到底是要做什麽?難道這麽多年過去了,終於是不滿足於漠北一塊地,想要進駐中原了嗎?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漠北南王爺強迫自己把目光從綠姬身上收回來,心裏閃過無數念頭,突然開口:


    “皇上明鑒,臣承認,當年的確是被格桑迷惑,但最後臣並沒有得到格桑,眼前這位女子也不是臣的女兒,至於勾結北燕一事,更是與臣無關。”


    “何至利用此女勾結南楚一事,皇上還是問問北王和西王吧!”


    “南王,你少血口噴人!”


    北王臉都漲紅了:“當年明明是你厚顏無恥,強暴了格桑…。”


    勾起年少時那個三人共同深愛的格桑,西王也憤然了:


    “皇上,此事與我無關,我連格桑的手都沒牽過,怎會與她生出怎麽大的女兒來?”


    三位王爺開始狗咬狗,誰也不承認自己得到了那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更加不承認眼前的綠姬是自己的女兒。


    冷子翀對肅王的話信了七八分,之前薛連戰就提過,南楚用火器與漠北有密切來往,甚至達成了某種目的,想來那時候漠北送去南楚的便是這位美麗的女子了。


    畢竟誰都知道,南楚王好美色。


    穆楚輝的心快跳出喉嚨了,不動聲色的偏頭向穆侯爺,低聲問:


    “父親,這位綠姬不就是小九那位名綠水的妾嗎?”


    穆侯爺也心驚膽跳,給整懵了。


    轉頭看了穆楚輝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此事,實在詭異!


    隨後,肅王又拿出一條條鐵證,是北燕王耶律齊的書信,找了人要翻譯,全是寫給漠北王爺的;卻又模糊的沒提名姓,將三位漠北王爺全都卷了進去。


    在肅王說出通敵賣國四個字的時候,後宮娘娘們就具已回避了。


    如今誰也沒心思管過繼一事了,三位漠北王爺也不是傻的,見肅王死死咬著他們,突然有一種陷入圈套的感覺,互相望了望。


    他們已經好些年不曾來盛京,便是來,也沒有一同來的道理,如今卻是來了個齊,肅王拋出的證據全都含糊不清,不明指是誰,將三人都圈了進去。


    “皇上,這是汙蔑,是陷害!”


    “皇上,莫不是看我漠北好欺負,這般的不入眼的手段的都使出來了,皇上必須的給我一個公道!”


    幾位王爺怒起來,也不稱臣了,全都我來我去,態度強硬桀驁,這樣,卻令冷子翀更為不爽。


    盛京的其他人都沉默了,一邊盯著殿中那絕色美人看,一邊思索著漠北要造反,進軍中原的可能性。


    肅王對冷子翀:“皇上,人證物證具在,容不得漠北王爺們狡辯!”


    “還請立即下旨,將三位王爺逮捕收監!”


    “臣附議!”


    “臣附議!”


    突然出來幾個大臣,竟然六部都有人,跪在地上。


    一場宮宴開成了朝政。


    事情不簡單啊!


    聰明些的人反應過來了,更不敢說話。


    現在已經是肅王針對漠北,而不是過繼是事兒了。


    隻是,肅王不聲不響的,什麽時候拉攏了那麽些重臣,他肅王又有什麽理由針對漠北,難道單單是因為愛國嗎?


    大家可不信肅王有那麽高尚,莫不是肅王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又是什麽呢?


    左相也傻了眼!


    漠北三位王爺和肅王及一眾大臣爭執起來,吵得冷子翀頭痛。


    “你說,你到底是誰?”


    南王額頭青筋直跳,格桑的確是他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但是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舍棄整個族人,更何況,格桑早就死了,就死在他懷中,她怎麽會生下一個女兒?


    但,這個女人卻和格桑長的一模一樣,難道格桑死之前,真的給北王或者是西王生下過女兒嗎?


    視線掃過兩位同樣怒氣衝衝的王爺,南王都有些懷疑兩位之中是否真的有人要反。


    見南王針對起了殿中的綠姬,西王和北王爺開始質問綠姬,綠姬似被嚇壞了,一雙美目含著淚水,小鹿受驚般,柔弱無依,楚楚可憐,讓人看了心生不忍。


    三位王爺咄咄逼人,綠姬站在中間,孤苦無依,瑟瑟發抖,卻不發一言。


    冷子翀也不憐香惜玉了,直接冷聲命令:


    “綠姬,你自己說,你是怎麽去的南楚?他們之中到底誰是你的生父?你去南楚,到底是帶著什麽目的?”


    綠姬抬頭,嬌豔的一張臉,楚楚動人,紅唇微微顫抖,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


    “大膽,還不從實招來!”


    肅王說:“皇上息怒,綠姬被割了舌頭,無法說話!”


    啊?


    眾人看向殿中的絕色美人,這麽美的女人,誰下得去手去割她的舌頭啊!


    穆侯爺和穆楚輝再一次被震驚了,不知為何,一聽到割舌頭,就突然想到了穆楚寒。


    他…。


    難道他沒死?


    怎麽可能!


    肅王又道:“皇上,南楚三皇子還在京中,不如招他來對質!”


    目光掃過對麵的三位王爺:“如此,皇上便知道三位王爺的用心之險!”


    “什麽南楚三皇子,老子從未見過,也不認識!”西王吼了起來。


    北王指著肅王破口大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就讓那個狗屁三皇子來,分說清楚,看老子不將你的腦袋擰下來!”


    肅王冷哼一聲:“北王,你害死那麽多將士,又間接害死半個朝政官員,還死不悔改,本王的腦袋就立在這兒,有本事你來擰!”


    “都別吵了,傳南楚三皇子薛連戰進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寒門貴妻:霸寵農家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陌上山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陌上山林並收藏寒門貴妻:霸寵農家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