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大雪紛紛,漠北的幾位老王爺終於陸續趕到了盛京。


    按例先去拜見皇帝冷子翀,幾個老王爺長得五大三粗的,一臉風塵仆仆,卻比最狡猾的狐狸的心眼還要多。


    老王爺們一見了皇帝,什麽也不說,直接撲在地上哭先帝,哭完先帝就哭逝去的幾位皇子,聲音悲切,就如自家死了兒子般,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大殿內伺候的內伺監和宮女,都給幾位老淚縱橫的老王爺弄紅了眼睛,暗中時不時的擦眼淚。


    便是坐在高處的冷子翀知道幾位老東西假情假意,不過是流著鱷魚的眼淚,不安好心。


    但一想到一場天花,幾個月內自己的兒子盡數夭折,偏自己年輕力壯又得了那般難以啟齒的病症,還不知能不能醫治好,此生還能不能再有子嗣。


    想到這些,冷子翀悲從中來,眼中淚光點點。


    幾個老王爺見皇帝都給感動了,哭得更加起勁。


    詭異的,漠北王爺不請自來,擅自離開屬地,這麽大的事兒,就在一片痛哭之中,君臣相對淚眼中,輕輕揭過了。


    理番院的人來領了漠北王爺們下去安頓,冷子翀漸漸冷靜下來。


    大內侍官來報說,老王爺們這次,不僅自己來了,還拖家帶口的,把家裏的兒子,孫子們都帶了來,有的甚至把出嫁的女兒女婿,外甥都帶了來,浩浩蕩蕩的把理藩院都住滿了。


    冷子翀一聽,心中的悲傷瞬間化為憤怒,雙眼噴火,狠狠磨牙,暗中咒罵漠北的老不死些居心不良,他們不就是打著過繼的主意嗎?


    不然怎麽把孫子,外孫都帶來,聽內侍官匯報,來的還都是年幼的小子,不是打著過繼的主意又是什麽,都盯著自己這張龍椅呢!


    冷子翀氣得差點把龍椅的把手給掰了下來,呼哧呼哧的出著粗氣,翻了好一陣白眼。


    心中暗罵:最好讓他們這些小子全都染上天花,死在盛京得了。


    漠北的老王爺們帶著家中小子們一到,整個盛京的王宮貴族都緊張起來,對過繼一事有意思的王爺和珺王們,日日派人盯著漠北老王爺的舉動。


    六部的尚書,侍郎,朝中重臣皆成了各方拉攏的對象,如今大皇子已死,穆貴妃焚火自殺,穆侯府有手握兵權的穆大爺,又有各部擔任重職的各位爺,非字輩的幾位公子也頗為出色,一路高升,受皇上器重。


    如此,盯著穆侯府這塊肥肉的人不少。


    不過兩三日,明裏暗裏找上穆侯爺的人不少,穆侯爺正為大皇子的死傷心難過,為他幾十年的努力和謀劃都付東一流而絕望,聽人來拉攏,震怒不已,將人臭罵一頓,全給趕了出去。


    找上左相的人也不少,畢竟皇上不舉的事,大家心照不宣,皇後再想生一個皇子,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左相表麵沉痛,打著太極拳,不拒絕,卻也不答應任何一家,背地裏加緊催促孟齊,讓他安排見皇子一麵。


    至於,皇帝身邊的第一紅人國師大人,卻是沒人敢去打擾。


    國師也不知怎麽了,突然整個人就變了,朝政不理,見誰都淡淡的,你與他說話,說半天還得不到一個字回應,便是和眼神的懶得看你一眼。明與他坐在一處,卻覺得他離的人好遠,讓你無法觸及。


    便是對皇上也是愛答不理的,明如今更是許久都不來上早朝了,皇上派人去國師府慰問,國師府的門都沒讓進。


    眾人想破了腦袋都想不明白,國師大人這是受了什麽刺激,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詭異的很呢!


    幸得漠北的老王爺們帶著兒孫及時趕到,讓大家又有了新的目標來盯,這才沒去理會百裏破風。


    漠北王爺來京第二日,冷仁愽就牽了他的蒼雲興衝衝的偷跑出去找穆非卿。


    如今穆非卿的天花已經全好了,冷仁愽又是穆將軍府的常客,與穆非卿好的一個人似的,門房見他來了,身後還牽了一頭威武矯健的高頭大馬,趕緊笑著迎他進去。


    冷仁愽將手中的韁繩遞給門房,吩咐說:


    “把馬給我看好了,待會子,我要和非卿比賽的!”


    門房笑著接了:


    “愽公子就放心吧,小的一定把您的馬伺候好了!”


    冷仁愽一路走去,也沒人攔他,見了他都笑著問聲好,在回廊碰到青煙,青煙還打趣了他兩句:


    “愽公子,莊親王爺終於將你放出來了啊?聽說你挨了板子,如今屁股還痛嗎?”


    冷仁愽微微紅了臉,他擔心穆非卿,裝傻裝死,幾次用計要跑出來看他,都被莊親王抓住,狠狠揍了幾頓,最後一次把屁股都打開了花,害的莊親王妃哭了好幾場。


    看著青煙一臉調笑,冷仁愽悶悶的回:“早好了!多謝青煙大哥關心。”


    青煙見他別扭的樣子,努力憋著笑,衝他擺擺手:


    “算了,不逗你了,你快去吧,小公子剛從夫人房裏出來,現在該回到院子了。”


    “嗯!”


    冷仁愽別了青煙,快步往穆非卿院子走。


    穆非卿經過那地獄似得一夜,撕心裂肺的痛過,絕望過,一顆心被淚水、悲傷包裹,苦苦掙紮著,然後漸漸變得堅固。


    第二日起來,頂著一雙紅腫如杏子的眼睛,臉上依舊掛上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跟著沐雪四處去謝禮,藍家、江家、還有幾位嚐嚐來探望的公子家裏都親自去了。


    獨獨漏掉了莊親王府。


    雖莊親王一直反對冷仁愽和穆非卿混在一起,但兩人情誼深重,沐雪還特地準備了厚禮去謝,穆非卿卻攔住了,懶洋洋的攤在椅子上擺手:


    “哎呀呀,娘親,人家今日的腿都走痛了,就在家裏歇著吧,謝禮讓下人送過去就是了。”


    沐雪奇怪的看著他:“你和仁愽不是一向好得緊麽?你得天花的時候,人家還冒著被染上的危險來看你,如今聽說他為了出府,給莊親王下狠手打了板子,你怎麽也該去親自瞧瞧他去。”


    穆非卿拿著瓜子嗑,紅豔豔的薄唇上下合,就吐出瓜子皮來,毫無在意的說:


    “莊親王最不喜歡人家了,看見人家怕會更加生氣呐,不去,不去了!”


    沐雪不知穆非卿心裏決定和冷仁愽劃清界限,拿他沒有法子,便準備自己親自去,不料突然一陣反胃,喉嚨湧上酸意,捂著嘴要吐,又怕穆非卿看出來,趕緊回了屋子,揮退了丫鬟們,按住胸口幾番嘔吐。


    如此,也隻能派了吳管家去莊親王府送謝禮了。


    沐雪捂著嘴,突然孕吐,沒有逃過穆非卿的眼睛,看她逃走,他嘩啦丟了手中的一把瓜子,將嘴裏的瓜子皮吐出來,收了臉色的笑,眼神更加堅定。


    娘親和她肚子裏的弟弟,往後都得靠他,就如爹爹所說,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路有多艱難,為了娘親和弟弟他都得走下去。


    冷仁愽知道穆非卿的天花好了,自己還趴在床上養屁股,原本以為他會來瞧自己,坐等右等,隻聽說穆將軍府派了管家來送厚禮,他卻一直沒來。


    等他屁股剛好,正巧他阿爸、阿爺他們也到了,去理藩院見過一番,領了自己的蒼雲,就迫不及待來找穆非卿了。


    冷仁愽走進院子,吉木和小七領著幾個小幺兒正在院中堆雪人玩兒。


    自穆非卿染了天花,程大夫就帶著小七在穆將軍府住下了,前兩日反複診斷穆非卿是真的全好了,這才回榮和堂去,今日小七是來給沐雪送信兒,說是明哥兒的媳婦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程大夫準備來年開春回一趟青石鎮,正好趕上明哥兒兒子的百日宴,問沐雪可有什麽要捎帶的東西,早早備下,也好一並給她帶回去。


    沐雪聽了當真好一陣欣喜,讓青雲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給小七,又端給他兩盤糕點,小七笑嘻嘻的推了:


    “夫人,小七今年都十八了,如今不愛吃這甜膩膩的糕子了,夫人疼我就多賞個荷包吧,小七也要存銀子娶媳婦呢!”


    沐雪瞅著眉目清秀的小七,噗嗤笑了,屋裏的丫鬟都小,在他們眼中,小七還是那個貪吃愛玩,是不是給程大夫闖點小禍,卻又招人喜愛的小徒弟呢!


    如今竟都到了娶親的的年紀了?


    沐雪覺得今年的喜事真多,笑著問:“怎麽,如今你師傅還管你管的緊,不露銀子到你手裏麽?”


    “那可不是?師傅真是越來越小氣了呢,對廟宇裏的小乞丐都比對我好。”


    沐雪看小七鼓起腮幫子,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還是和從前頭一次見他一般無二,心思單純善良,有什麽說什麽,不藏著掖著的,看就讓人心喜。


    於是讓青雲抓了一把金瓜子給他,喜得他眉飛色舞的,連連道謝。


    沐雪抿著嘴笑:“別急,好有好東西等著你呢,等你娶媳婦的時候,我再送你一份大禮。”


    小七歡歡喜喜的把金瓜子裝進荷包,笑眯眯的說:“那敢情好,就知道夫人最疼我了。”


    從沐雪屋裏出來,小七便去穆非卿院裏給他看脈,別看他年紀小,跟著程大夫七八年,有肯下功夫學習,醫術倒是不賴的,如今也單獨出診。


    見穆非卿沒什麽事兒,出來碰著被撥到穆非卿院裏當差的吉木,兩人拉著嘰嘰呱呱說了一陣,有幾個小幺兒便攛掇著要去玩雪。


    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話不假。


    穆非卿就是貪玩兒的,也不約束底下的小幺兒們,高興了還帶著他們一起出府去找樂子,於是他院子的小幺兒多是玩心兒重的。


    冷仁愽進來,院子裏已經堆了幾個雪人了,吉木、小七幾個正卯足了勁兒,準備堆個大的,四處滾雪呢,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


    青崖看見冷仁愽,笑著招呼他:


    “愽公子,你來了。”


    “非卿呢?”


    “在屋裏呢!”


    冷仁愽滿心歡喜繞過隔間進去,撩開簾子,一股溫暖的熱浪撲麵而來,見穆非卿披頭散發,懶洋洋的斜在榻上,翹著一隻腿,手裏拿了本書,凝神垂眸看的認真。


    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非卿都知道用功看書了?


    他沒看錯吧?


    冷仁愽愣了一瞬,喊他。


    穆非卿抬眼,看冷仁愽站在門簾處,披著披風,頭頂上還沾了幾片尚未融化的雪花。


    “小愽愽…。”喊出三個字,其餘的話全部堵在喉嚨,穆非卿向前傾,準備起來的身子又慵懶的靠了回去。


    冷仁愽走過去,坐在木榻上,進穆非卿手裏拿的是史記,當真驚訝。


    “非卿,你沒事吧?怎得還看上史記了?”


    穆非卿看著冷仁愽冷峻的眉眼,視線依舊落在手中的書頁上,淡淡的道:


    “沒什麽,想看就看了唄!”


    冷仁愽感覺到穆非卿的冷淡,眼中帶著疑惑望著他,穆非卿不抬頭,一頁一頁翻著書。


    若是換了往常,穆非卿早撲上去,軟骨頭似的吊在冷仁愽身上,一口一個小愽愽喊得親熱,嘰裏呱啦說一大堆沒什麽營養的話了。如今卻當旁邊的冷仁愽不存在,自己安安靜靜的看書。


    兩人在一處,本就是穆非卿說得多,冷仁愽隻有聽著的份兒。他不善言辭,也不會油嘴滑舌,如今穆非卿不說話,他幹坐在一邊,一時也不知說什麽的好。


    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他。屋裏隻留書頁翻動的嘩嘩聲。


    屋外吉木和小七帶領著幾個小幺兒終於把大雪人堆好了,又蹦又跳的歡呼著,吉木跑到窗下來,伸了半個腦袋進來,笑著問:


    “公子,你快來看,我們將雪人堆好了,就等著你給作臉了呢!”


    穆非卿抬頭,燦爛一笑:“這敢情好!快去廚下給選根胡蘿卜來!”


    說著將手中的書一丟,跳下榻去。


    冷仁愽彎腰拿了他的鞋子來給他穿,穆非卿似乎沒看到,卻高聲喊了青崖進來。


    “小崖崖,過來給人家穿鞋。”


    青崖過來,看冷仁愽手裏拿著穆非卿的鞋子,一臉錯愕。


    穆非卿臉上燦爛的笑容不減,卻不去看冷仁愽。


    青崖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麽,冷仁愽將手中的鞋子遞給青崖,青崖蹲下去,給穆非卿穿上。


    “走吧,小崖崖,咱們去給雪人作臉!”


    也沒招呼一聲冷仁愽,似乎將他忘了。


    青崖跟著穆非卿走到簾口,打了簾子讓穆非卿出去,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原處,尷尬愣神的冷仁愽,冷仁愽邁腳也跟了過去。


    冷仁愽也不傻,穆非卿如此明顯的態度,讓他不敢再往前湊,就站在廊下,寡歡的看著穆非卿在院子裏和一群小幺兒圍著那比人還高的大雪人嘻嘻哈哈的笑。


    青崖站在冷仁愽身邊,也看向院子。


    穆非卿披著一件火紅的披風,頭發也沒綁,就那麽披著一頭青絲,一張精致雪白的小臉,掛著明晃晃的笑容,與小七幾個圍著大雪人嘰嘰咕咕,時而哈哈大笑,灑出一串清脆的笑聲。


    “愽公子,你和小公子慪氣了?”


    青崖忍不住問了一句。


    冷仁愽搖頭。


    “那不應該啊!”


    今日穆非卿對冷仁愽的冷淡,連青崖都看出來了。


    青崖看看身邊的一臉落寞受傷的冷仁愽,又看看院子裏歡快大笑的穆非卿,怎麽都想不通兩人家能發生什麽事。


    “莫不是因為我之後沒來瞧他?”


    冷仁愽轉頭問青崖:“後來聽說非卿病得重,差一點就死掉了,可是他怨我沒來見他了?”


    “可我被外祖關起來了,根本出不來。”


    穆非卿這個人,別看他嘻嘻哈哈的,其實最是小心眼,貫會記仇了。


    對別人,那些他不在乎的,誰讓他心裏不痛快,必定當時就要找回場子,整治得人家哭爹喊娘,解了心中的氣不可。


    而對他真在乎的人,才會小心眼子的把不高興記在心裏,而後慢慢的不理不睬的,你要幾日沒意思到錯誤,主動讓他出氣,往後便會變著花樣的折磨人呢!


    有次冷仁愽放了他鴿子,可是低聲下氣做牛做馬大半個月,才讓他消氣。


    他這個人啊,就是這般無理又任性,偏就是讓人喜歡。


    聽冷仁愽問,青崖直接搖頭:“不像是,愽公子還是在仔細想想,看是什麽地方得罪了這個小祖宗吧!”


    說著,青崖也去了院中。


    一會子,木吉端著一盆胡蘿卜來了。


    “公子,你瞧瞧,這都是許大娘給的,你看哪個好?”


    穆非卿蹲下來,伸出手在盆裏扒拉,挑選,小七也在身邊,笑著,一會兒說這個好,一會兒說那個好。


    冷仁愽走過去,蹲下,從裏麵挑了根遞給穆非卿:


    “非卿,用這根吧,又長又直,顏色也豔。”


    穆非卿抬頭對上了冷仁愽的清亮的眼睛,沒說話,無視他遞過來的胡蘿卜,自己隨便挑了一根,就站起來,轉頭對青崖說:


    “小崖崖,你去屋裏將那兩顆黑明珠拿來,好給這雪人做眼睛。”


    青崖看了一眼已經站起來的冷仁愽,大驚問:“那不是愽公子送給公子的嗎?公子寶貝得什麽似的,怎好給雪人做眼睛?”


    穆非卿淡淡的說:“已經不寶貝了!”


    冷仁愽雙眼一沉,抿著嘴。


    旁邊的吉木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也不笑了,對穆非卿說:“公子,小的去給雪人尋兩根手來!”


    說著使了眼色,小幺兒們收了臉色的笑,趕緊跟著他往外走。


    就留小七還嘻嘻哈哈,看穆非卿手裏拿著胡蘿卜踮起腳想往雪人臉上插。


    “卿哥兒,我抱你吧!”


    “好!”


    冷仁愽站在一邊,看著小七抱起穆非卿,穆非卿將手中的胡蘿卜插到雪人臉色,做成了鼻子。


    青崖出來,手裏拿著一個木匣子,打開,兩顆閃耀的黑明珠,一看就價值不菲。


    小七眼睛一亮,驚歎道:“乖乖,好漂亮的一對珠子,怎麽是黑色的呢?我都沒見過呢!”


    “卿哥兒,這叫什麽名字?可有說頭?拿來當雪人的眼睛,不是可惜了嗎?”


    冷仁愽靜靜的聽著,這對黑明珠還是當年他在草原上賽馬贏來的,為這,和北王爺家的小子狠狠打了一架,兩人都鼻青臉腫,兩家王爺還鬧得頗不開心。


    穆非卿去他屋裏,一眼就瞧上了,拿在手裏看了又看,死皮賴臉的要自己送給他。


    冷仁愽正回憶著,就聽穆非卿毫不在乎的笑著說:


    “不過一對死物,有什麽可惜不可惜的,小七,你要喜歡,就送你了!”


    小七連連擺手:“得了吧,我可不敢要,要是師傅曉得我拿了,可不得將我的手給砍了呀!”


    穆非卿笑,喊了青崖把那對黑明珠鑲在雪人臉上,做了它的眼睛。


    “哎呀,如此就還差嘴巴了。”


    穆非卿笑著拍手。


    小七望著雪人臉上那對流光四溢的黑明珠,嘖嘖的搖頭,青崖也不笑。


    冷仁愽實在忍不住,上前一把將雪人的眼睛扣下來,拉起穆非卿的手,將黑明珠塞在他手中。


    “非卿,你可還記得當初與我討要黑明珠是說的話?”


    穆非卿仰起頭,一臉人畜無害的笑,眨著無辜的眼睛問:


    “說了什麽呀?我都忘了。”


    青崖把小七拉走了。


    雪地裏,就剩穆非卿和冷仁愽兩人。


    冷仁愽麵對穆非卿這張笑的燦爛的漂亮臉蛋,實在生不起氣來。


    “你不是說會一直珍惜著,保證了一輩子不會弄壞嗎?”


    “我說過麽?我怎麽不記得了!”


    穆非卿無所謂的聳聳肩:“既然你那麽看重,還給你好了。”


    穆非卿將手中的黑明珠放在冷仁愽手中,冷仁愽心裏受傷。


    “非卿,你到底在惱我什麽?是惱你病時,我沒來看你嗎?”


    “沒什麽,你給打了板子,我也沒去瞧你呀!”


    冷仁愽拉住轉身要走的穆非卿。


    “那你到底是在生什麽氣?”


    穆非卿回頭,收了臉色的笑,一臉冷淡:“我沒有生氣,隻是厭倦了你!”


    冷仁愽盯著穆非卿雪白精致的眉眼,看他說的認真,一瞬心中刺痛。


    “愽公子,放手吧!以後別來尋我了。”


    “非卿!這是為何?我哪裏做的不好?”


    穆非卿見冷仁愽拉著自己的袖子不放,仰頭對他燦爛一笑:


    “哪兒來那麽多為何?當初與你玩在一起,是覺得你有趣。如今不願意和你玩了,自然是因為覺得你沒有趣了唄!”


    “你當真這麽想?不是說是好兄弟嗎?”


    冷仁愽的聲音有些苦澀,一開始他有多厭煩這個漂亮的小鬼啊,如今他付出了真心,拿他當生死之交,一輩子的好兄弟了,他卻說對他不感興趣了。


    “兄弟?”


    穆非卿輕笑一聲:


    “愽公子別是弄錯了,我穆非卿哪裏來的兄弟?便是有,也就已逝去的大皇子還勉強稱得上是一個,愽公子連這種話也當真,也難免太傻了!”


    冷仁愽鬆了手,覺得穆非卿燦爛的笑容好刺眼,他急急忙忙,滿懷歡喜的來找他,卻是得到這樣一個傷心得無法接受的結果。


    “愽公子還愣著幹什麽?何必在這兒礙眼呢?”


    “好,我走。”


    冷仁愽冷著臉將手中的黑明珠又再次塞給穆非卿:


    “既然都送給你了,斷沒有拿回去的道理。”


    穆非卿一臉嫌棄的,當著他麵將手中的黑明珠扔出了院子。而後挑釁似的看著冷仁愽。


    冷仁愽感覺整個胸口悶悶的,似喘不過氣來,最後看了穆非卿一眼,掉頭就走。


    小七在遠處看著,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問身邊的青崖:“青崖大哥,卿哥兒這是怎麽了?他們兩個…。”


    青崖搖頭,靜靜的盯著院子血紅的小身影,怎麽看起來都有些悲傷。


    穆非卿看著冷仁愽的身影消失在院口,回頭仰臉看著雪人臉上長長的鼻子,喃喃的低聲自語:


    “娘親,小寶說了慌,鼻子也要變長了嗎?”


    小時候娘親給他講的那個故事,木偶一說謊鼻子就會變長呢,他多希望自己就是那個木偶,如此說謊鼻子變長了,冷仁愽就會戳穿他的謊言,不會離開。


    又是多不希望冷仁愽知道他在撒謊,如此往後兩人刀劍相向,才能毫不猶豫的廝殺,也不至於讓他那般痛苦。


    冷仁愽一路走到門口,守門的過來討好:


    “愽公子,您的馬小的可照看的好好的?你這是要走了嗎?小的這就把馬給你牽來。”


    “不用了,這馬就送你們家公子了。”


    “告訴他,這馬名為蒼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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