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一直守著二門的吉木跑過來稟報說九爺回府了,帶話說讓沐雪自己先用飯,不用等他,他直接去了侯爺那裏。


    沐雪看著在雪地裏撒歡的小寶,穿的圓滾滾的,就如一個雪團子,追著兩個小幺兒,滿院子撒下一片清脆如鈴的笑聲。


    辰哥兒身子不好,沐雪不許他去院子裏,辰哥兒就安靜的挨著她坐著,眼巴巴的望著滿院子跑的飛快的小寶,抿著嘴,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小寶!”


    沐雪喊了一聲。


    小寶手裏捏著一團雪,回頭,漆黑烏亮的眼睛,漂亮的不像話,眨巴眨巴,小小薄薄兩片紅唇翹起來,眉眼飛揚,如此鮮活。


    “娘親!”


    小寶跳起來將手中的雪團扔向其中一個小幺兒,沒心沒肺,無法無天。邁動一雙小短腿,跑的飛快。


    兩個陪著他鬧著耍玩的小幺兒趕緊跟在他身邊,張開手護著:


    “小公子,你慢著點跑!”


    “別摔著了,哎…。”


    吧唧…。


    一聲哎給小幺兒拖的老長,小寶摔到在地。


    沐雪心一緊,旁邊的辰哥兒抓緊手中沐雪遞給他的蜜餞,瞪大圓圓的眼睛。


    眾人驚呼連連。


    隻見小寶摔在地上,跑的太急,摔得太突然,他順勢一滾,連著在地上滾了兩三個滾兒,才爬起來,嘻嘻哈哈,大聲歡快叫了聲娘親。


    蹬蹬蹬!


    兩個小幺兒心驚膽戰還沒來得及追上來,小寶已經帶著一頭一身的雪跑到了沐雪旁邊。


    “娘親叫小寶!”


    小寶仰著一張興奮的發紅小臉,精致的眉眼上都染上了雪花,亮晶晶的大眼珠子,眨巴眨巴。


    沐雪鬆了口氣,拿出帕子擦了擦他紅撲撲小臉蛋上沾上的雪花,拉他到身旁,又仔細拍去他一身的雪。


    “做什麽跑那麽急?摔痛了嗎?”


    小寶毫不在意,扭過身子,拉過旁邊辰哥兒的手,往他手中塞了一把雪,聲音清脆明亮:


    “哥哥,給!”


    笑的露出一排細細白白的小牙。


    辰哥兒給手心的冰冷凍得哆嗦一下,瞧著小手中的一個雪團子,舍不得扔掉。


    沐雪看見了,無奈的歎了口氣,拿掉辰哥兒手中的雪團。


    “小寶,不許胡鬧,哥哥在生病呢!仔細著了涼!”


    小寶撅起嘴,原地跺了跺腳:


    “哥哥每天都在生病,什麽時候能好呢?”


    說著,不等沐雪回到,小寶跑到辰哥兒旁邊去拉辰哥兒的手,搖了搖:“哥哥,哥哥,你快快好起來,陪小寶一起玩兒嘛!”


    辰哥兒抿著嘴笑,滿臉欣喜無比,看向沐雪:


    “母親,辰兒都有好好喝藥,可以和弟弟一起出去玩會兒嗎?”


    沐雪瞧著兩個漂亮的小家夥拉著手,小寶也望過來,帶著期許的大眼睛,閃的沐雪頭暈。


    “等春天吧,如今太冷了。”


    沐雪柔聲安慰兩個小家夥:“春天,花開了,娘親帶你們去踏青。”


    小寶歪著頭,給吸引了,奶聲奶氣問:“娘親,什麽是踏青?”


    辰哥兒也緊緊盯著沐雪。


    沐雪伸手摸摸小寶的小腦袋,又看了看辰哥兒,聲音是再溫柔不過了:


    “風暖鳥聲碎,水清花草翠。”


    “去歲你們還小,今年,娘親帶你們好好賞賞春景,娘親呐,最是喜歡春季了,是個滿懷希望和憧憬的季節呢!”


    小寶和辰哥兒都沒聽懂沐雪在說些什麽,看沐雪笑得一臉溫柔,卻曉得一定是頂好頂好事情。


    “娘親,娘親!”


    小寶撲到沐雪懷中,拿小腦袋在她身上拱了拱,撒嬌賣萌。


    辰哥兒笑眯眯的,暗暗把這段話刻在心中。


    可是娘親失言,從未帶他去看過春景,踏過青。


    他在以後很長的時間裏,恨過,也怨過,卻是始終記得當年沐雪溫柔的笑臉,柔聲對他說的這句話。


    那些難捱的日子,每每覺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就會記起這句話:


    娘親最是喜歡春季了,春季是個滿懷希望和憧憬的季節呢!


    所以他又咬著牙熬下來了,總是想著下一個春天,下一個春天娘親就會來接他回家了吧!


    沐雪帶了兩個孩子回去,讓半芹和萍兒擺了飯。


    兩個奶娘上來要喂飯,沐雪卻給了筷子,讓兩人自己吃。


    小寶聰明的很,一下就學會了,也不要人給布菜,嫩白的手指捏著筷子,一臉新奇,這個菜夾一下,哪個菜夾一下,似乎筷子成了他的新玩具,他夾了菜也不吃。


    最後看自己婉裏堆不了了,便把菜夾給沐雪,夾給辰哥兒。


    笑嘻嘻的:“娘親吃,哥哥吃。”


    辰哥兒安靜的多,筷子也用的極好,隻夾自己麵前的菜,小口小口的吃。


    最後,小寶已經快站在板凳上了,把一桌子菜弄得亂七八糟,紅湖和珠兒站在背後看著,不敢說話。


    沐雪看著小寶冒尖兒的一碗的飯菜,擦了擦嘴:


    “小寶,自己夾的菜,要吃完哦!”


    小寶正在與個滑不溜丟的蝦仁丸子做鬥爭,抿著薄薄兩片小唇,豎著眉毛,一副夾不起來就不善罷甘休的模樣,神情簡直和穆楚寒如出一轍。


    聞言,抬頭望著沐雪,眨了眨眼睛,似沒聽懂。


    沐雪指了指他麵前裝滿各種菜的碗,示意他看。


    小寶收了筷子,眼珠子一轉:“雨竹吃。”


    意思是他吃不了,就賞給雨竹吃。


    雨竹原本是沐雪身邊的大丫鬟,但自從下毒事件開始,沐雪不放心,就一直讓她跟在小寶屋子裏。


    雨竹本來就沉穩,又是沐雪親自點的,小寶屋裏的奶娘丫鬟全都聽她的,照顧小寶照顧的很好,小寶很喜歡她。


    小寶在侯夫人哪兒見過一次,侯夫人將吃剩的東西賞給丫鬟們,丫鬟們都歡天喜地的,便無師自通的學了來。


    沐雪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小寶的意思,搖搖頭。


    小寶眨眨眼睛,不解:“為什麽?”


    “小寶不愛吃,為何要夾?夾了就要自己吃掉,不然浪費。”


    辰哥兒停了下來,看著沐雪和小寶。


    雨竹上前一步笑著說:“夫人,小公子才多大呢!咱家又不在乎這點子飯菜。”


    沐雪淡淡的瞟了一眼雨竹,雨竹便不敢說話了。


    小寶自出生就一副不管不顧的大脾氣,哭鬧起來能把整個院子的人都折磨的睡不了覺,不哄著他,他可以將自己嗓子哭啞,哭暈過去。


    再長大一點,身體裏的好動、破壞、暴虐因子表露的更加明顯,見血就興奮這個毛病就已經嚇壞了沐雪,如今兩歲多已經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他屋裏的擺件桌椅,頂多能管幾天就須得換一批。


    禍害完自己的屋子,就去禍害辰哥兒的屋子,手裏拿著他那把抓周得來的小木劍,在院子裏翻天覆地的胡鬧,院子裏的花啊草啊,樹啊,都成了他的禍害對象,連地上的青石板,泥土都不放過。


    沐雪一直以為他年紀小,不過活潑好動些,讓丫鬟婆子們跟緊著仔細瞧著,並不礙事。


    直到有天聽說他將明路為了討他歡喜,特意買來的黃雀兒鳥兒給生生捏死了,捏死後還興奮的拿了鳥兒的屍體去給辰哥兒一起玩。


    據說用他的小木劍將那黃雀兒戳的一塌糊塗,稀巴爛,鳥毛染了血,撲棱的到處都是。


    差點將辰哥兒都嚇哭了。


    沐雪得知了此事,要訓他,卻被穆楚寒拉住了。


    “不就一隻鳥麽?何必大驚小怪的。”


    “也這不是鳥不鳥的事兒,爺不覺得小寶此舉太過殘暴了嗎?”


    雖然沐雪也覺得殘暴兩個字用在一個兩歲大的娃娃身上有些過了,可當初小寶在主事院子見著那些罪奴被打的血淋漓那興奮的小模樣一直刻在她腦子中呢!


    穆楚寒根本不把這當個事兒,加上那幾日發生的事兒多,沐雪也沒來的及好好理一理這件事,而後瞧著小寶雖愛胡鬧,卻也沒再有出閣的行為,也就忘了。


    今日,沐雪瞧著小寶實在給貫得沒有規矩了,吃個飯也不消停,跟著的奶娘和丫鬟又都不說他,便有心想治一治他,瞧著他學會了用筷子,便開始滿臉興奮的折騰桌子上的飯菜了。


    小寶坐下來,手中舉著筷子,擰著小眉頭,有些為難的瞧著自家碗裏的那累得高高的菜,用手一推:


    “小寶不愛吃這個。”


    “不愛吃,為何要夾那麽許多?”沐雪認著的看著小寶精致漂亮的小臉蛋。


    “奶娘和丫鬟教過你用餐的禮儀嗎?”


    “教過!”小寶點頭。


    奶娘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給雨竹拉了一下,大家都不知道沐雪為什麽突然就惱了。


    沐雪瞟了一眼旁邊安安靜靜坐著的辰哥兒,心道,若是昨日帶去宮裏的是小寶,又會如何?


    百裏既然知道詹大人的事兒是穆楚寒下的手,說不定已經把事情告訴詹家和皇帝了,沐雪猜測穆楚寒今兒一早就出去,遲遲不歸,與這件事有關係。


    前路如此艱險,小寶是她和爺生的兒子,不教好了,由著他長成個混天混地的小混蛋,那可不行。


    她從來沒養過包子,也不知道如何養,隻能瞎子過河,摸索著來。


    便從今日開始吧!


    “那就自己吃掉吧!”沐雪聲音還是柔柔的,語氣卻十分堅定。


    小寶低頭瞧了瞧自己的碗,又瞧了瞧沐雪認真的臉,小嘴一扁,大大明亮的眼睛瞬間包起兩泡濕潤潤的淚花,可憐巴巴的,喊了聲娘親。


    粉嫩的小臉全是委屈之色。


    沐雪的心一下就軟了。


    但她曉得自己這個寶貝疙瘩鬼著呢,這是在裝可憐撒嬌了。


    “快吃!”


    “……”


    小寶皺起眉頭,挑了根菜葉子,含著嘴裏,鼓鼓粉嫩的腮幫子,慢慢的咀嚼,要哭不哭,紅紅眼眶中的淚珠要落不落,好似全世界的人都欺負了他,要多可憐又多可憐。


    看著飯桌旁邊的丫鬟們於心不忍,紛紛轉過頭去。


    多看一眼,怕都要忍不住給他求情了。


    沐雪不說話,盯著小寶,看他嫌棄的扒拉碗中的青菜葉子,已經開始抽泣了,小小的肩膀一聳一聳。


    可知那就桌上這幾盤青菜葉子就得十來兩銀子,在冬季的盛京有多珍貴,有錢都不一定買的到。


    原本是為穆楚寒備下的,可惜他沒回來。


    小寶自開始吃飯就是個肉食動物,和他老子一點兒不像,和沐雪一樣是個無肉不歡的主兒。


    但嘴巴卻比沐雪挑剔一百倍。


    沐雪之前看著他興致勃勃的囫圇往他碗中夾菜,逮著什麽夾什麽,不自覺間夾了半碗的青菜,就曉得他這是玩兒上了,並不是認真吃飯。


    往日要讓小寶吃一根青菜,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瞧著他委委屈屈的蠕動小嘴咀嚼,久久都不咽下去,沐雪心裏是比較心疼的,卻不得不忍了。


    屋裏的丫鬟們都不敢說話不敢勸,夫人平日是不輕易發火了,一旦發起火來,連九爺都吃不消,更別說她們。


    隻是,可憐了小公子咯!


    不就是在飯桌上胡鬧了一下麽!


    辰哥兒咬了咬唇,突然伸出筷子去夾了小寶碗裏的青菜,小心翼翼的對沐雪說:


    “母親,辰兒喜歡吃青菜,辰兒幫弟弟吃。”


    沐雪眼睛掃過辰哥兒,又掃過委屈的小寶。


    這兩個小孩……


    心裏歎了口氣,沐雪還是搖搖頭,麵對辰哥兒,或許是因為同情可憐,沐雪總是要包容一些,她放輕聲音:


    “辰哥兒,乖,娘親知道你是個好的,但還是讓小寶自己來。”


    辰哥兒的筷子停在空中。


    小寶突然摔了筷子,把嘴裏的菜吐了出來,哇的一聲哭了,是真哭,大滴大滴的眼睛滾落粉嫩雪白的小臉,一邊手腳麻利的爬下凳子,一邊衝沐雪委屈的喊了一句:


    “娘親一點兒都不心疼小寶!”


    “嗚嗚……”


    沐雪錯愕,還沒反應過來,小寶小小的身子已經衝出去了。


    一邊衝還抬手一邊抹著眼淚呢!


    “這是怎麽了?”沐雪抬頭看向旁邊的紅湖和珠兒。


    雨竹和小寶的奶娘趕緊追了出去。


    辰哥兒擔憂的蹙了眉頭,捏著筷子的小手,很是不安。


    小寶是真哭了?


    珠兒滿臉焦急,開口說:“夫人,小公子畢竟才兩歲呢!”


    “我做了什麽嗎?”沐雪還是不解,她不就是讓小寶把自己夾的菜吃了嗎?小寶破壞的能力有多強,抗摔打的能力就有多強,與辰哥兒完全是兩種小孩。


    平日掉金豆豆,都是十次便有十次是裝的,還從未見過他真哭一回呢!


    “夫人還是去瞧瞧吧!”紅湖瞟了一眼安靜坐著的辰哥兒。


    夫人是不是太疼辰哥兒了!


    “母親!”辰哥兒放了筷子,爬下凳子,走到沐雪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


    “辰兒和母親一起去看弟弟。”


    紅湖皺了下眉,覺得綠水姨娘生的這個公子太聰明太乖巧了些,莫名讓人心裏很不舒服,卻說不上來為什麽。


    沐雪想起小寶摔了筷子,抬頭那一眼委屈萬分的神色,一下揪心,真不是個好伺候的,和他爹爹一樣,變臉太快,陰晴不定的。


    “好吧!”沐雪起身:“你們把桌子收拾了吧,我去看看小寶。”


    沐雪牽著辰哥兒的手饒過屏風,走出門,剛要往小寶那邊走,就聽見院門口有吵吵聲。


    “怎麽回事?”沐雪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紅湖。


    紅湖見瞞不住了,心裏暗罵了幾句綠水,才開口:


    “夫人,午間九爺傳了話回來,說要收拾東西,明兒個送綠水姨娘走呢,綠水姨娘在院子裏哭哭鬧鬧的不肯走。”


    “又鬧著要見夫人,九爺沒發話,奴婢們不敢答應綠水姨娘,不想她竟鬧到院兒門口來了。”


    紅湖說:“夫人別操心,奴婢這就讓明路他們將她趕走。”


    沐雪停住了腳:


    “爺要送綠水走?去哪裏?”


    “奴婢不知!”


    沐雪聽著院門口傳來的隱隱吵鬧,這件事穆楚寒從未與她提起過。


    “紅湖,你將辰哥兒送回去。”


    沐雪說:“珠兒,你去讓明路開門,讓她進來,聽聽她要說些什麽。”


    紅湖是很不待見綠水的,急急開口:“夫人不去瞧小公子了嗎?”


    “等下再去。”


    說著,紅湖隻得簽過沐雪手中的辰哥兒,珠兒去傳話。


    等綠水到了屋裏,噗通一聲跪下:


    “世子妃,婢妾求求您了,就讓婢妾留下吧,婢妾從未想過要與世子妃爭什麽,為何就容不下婢妾呢?”


    綠水再抬頭,已經哭的雙眼紅腫,梨花帶雨,映著她那好美輪美奐的臉龐,不說男人,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可惜了,沐雪不吃這一套。


    “爺要送你去哪兒?”


    綠水搖頭,有些驚訝的看著上方的沐雪。


    世子妃竟然不知道。


    綠水眼睛一轉,拿帕子捂著臉哀哀怯怯的哭將起來,不愧是美人,哭起來聲音一歎三婉轉,就如唱戲一般,還挺好聽的。


    沐雪端坐在上方,拿了杯茶慢慢喝,猜測綠水做了什麽惹惱了穆楚寒,實在想不出來。


    “到底怎麽回事,說來聽聽。”


    “婢妾不知啊,婢妾自進府,一直安分守己,從未做過越逾之舉,今兒突然就說要送婢妾出去,可是婢妾是給世子生下孩子的,出去又能去哪兒啊?”


    “也是曾和世子柔情蜜意過,世子怎能如此狠心,便是如今厭棄了婢妾,總的給個理由呀。”


    綠水捂著臉邊哭邊說,難得的還口齒清晰的很。


    沐雪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話裏話外的有些挑撥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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