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太太震怒,侯夫人也徹底生了氣,要對此事嚴查。


    沐雪也不攔著,她提出想回江家住一段時間,雖相信穆楚寒,但還是免不了每日為他擔心,加上身子越來越重,她根本沒精力去防備小人。


    相信府裏有老太太和侯夫人,必定會將歹人揪出來。如今她最主要的是,要平安將肚子裏的孩子給生下來,在沒抓到凶手之前,她暫時是不打算在穆府住了。


    隻是不能親手將那人揪出來,不免心裏憤恨。


    穆老太太細問了溫禦醫,知道發現的早,喝幾副藥便可清除毒素。


    “好孩子,隻是要委屈你受罪了,你放心,祖母絕不會放過他,不論是誰,必定殺而後快。”


    侯夫人咬著牙,覺得她應該把管家權收回來。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本不願同意沐雪回江府去,但穆侯府如今朝政緊張,左相他們卯足了勁兒要定穆楚寒死罪,見皇帝遲遲不鬆口定會審時間,故以想從內宅動手嗎?


    畢竟如今全盛京誰都知道穆家老九把這位新娘子當成了眼珠子,又懷著孩子,若她出了事,怕穆家老九在大理寺就不那麽老實了吧!


    穆老太太眼光毒辣,心思也轉的快,瞬間就想到了這次下手的應該是府裏被人安排的探子幹的,雖府裏人員複雜,但真要查,查出來是早晚的事,但穆老太太不敢拿沐雪肚裏的孩子做賭,便同意了。


    江家尚書府,大太太見沐雪突然帶著珠兒等人回來,驚喜了一番,好一番忙亂,兩人才去了沐雪原來的房間說話。


    “怎得突然回來了?也不使個人來通知一聲?可是出了什麽事?”大太太問。


    沐雪也不瞞著,將自己在穆府給人下毒都事兒說了。大太太臉上浮出怒氣:


    “穆家簡直欺人太甚,竟要謀害你的性命?”


    沐雪搖頭:“或許並不是穆家的人,母親,太多人想要九爺死了,隻看家裏有老太太坐鎮,卻也沒法子保證府裏每一個都幹淨。”


    且,盛京這些老狐狸忍耐力強大,或許是某個不起眼的丫鬟,或許是個婆子,小廝,可能早一二十年就潛伏在府裏了,關鍵時刻才發力。


    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大太太明白過來,誰家都不敢保證府裏的人個個幹淨,在盛京,往別府安插探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隻看個人的手段高明不高明。


    想來,就是因為這個,穆家才同意雪兒回來住的。大太太拉著沐雪的手:


    “你回來住也好,相比穆家,咱們家人口簡單,府裏的人娘差不多都整治了一遍,也更安生些。”


    兩人說了會話,又歇了歇,卻不得不去拜見江老太太,大太太聽說沐雪中了毒,心裏後怕,便親自領了她去老太太屋裏。


    江氏嫡女懷胎六月嫁做新婦,此事成了全盛京的笑話,所有名門貴族全部避江氏女為洪水猛獸,就連三太太家七小姐江心琴定的親都給退了回來。


    沐雪去到江老太太屋裏,見之前給一直關著的二小姐江心柔在跟前說著趣兒話,逗得老太太連連大笑。


    沐雪進門,江心柔的眼睛便落在她的大肚子上。


    “給祖母請安。”沐雪喊了一聲,便給大太太扶著坐到了一邊。


    江老太太臉上淡淡的:


    “回來了?打算住幾天呐?”


    “你既然已經嫁了人,沒事兒就別老往娘家跑,頂著這麽個大肚子,也不嫌麻煩。”


    如今到底怎麽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加上穆楚寒入獄,九死一生,老太太本來就不喜沐雪,連麵子也懶得裝了,說話異常的尖酸刻薄。


    江心柔衝著沐雪抿嘴笑,眼中隱藏不住幸災樂禍,之前她與江心婉有仇,如今江心婉兒給送去了莊子,她沒了對手,又因為沐雪讓江氏丟盡了臉麵,連累得她的親事也艱難,可不是把沐雪恨上了。


    隻是沐雪一直在侯府,江心柔也隻能在心裏恨恨罷了,如今聽說她嫁的那位九爺馬上就要給定罪殺頭了,她自然心中暗爽了。


    從老太太屋裏出來,大太太帶了一臉怒氣,沐雪反而安慰她:


    “母親別放在心上,女兒有母親疼就夠了,老太太向來都看不慣我,何必為不相幹的人動怒,沒得傷了身子。”


    晚間,大老爺回來,沐雪又去見了他,大老爺知道沐雪去大理寺見過穆楚寒,便問起了穆楚寒在大理寺的情況,沐雪如實說了。


    大老爺若有所思,竟是把穆家老九關押到了專門羈押待罪王爺皇子們的牢獄?也算給足了他臉麵。


    也沒有對他用刑,看來皇帝還是顧著大公主的麵子,對穆家頗為忌憚。


    大太太如今是草木皆兵,把沐雪的院子盯得緊緊的,因為受沐雪的連累,有意和二太太家六小姐江心霖議親的幾戶人家全都找了借口推了。


    二太太氣不過,跑到老太太跟前去抱怨,又當著大太太的麵擠兌諷刺,說了好些難聽的話,大太太如今一顆心都在沐雪肚裏的孩子身上,也不與她分辨,直接拿出江家主母,長嫂的氣勢來,將二太太嗬斥了回去。


    江心霖自己倒是不著急,自從那次和沐雪深談之後,她總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情投意合的,不願連麵都沒見過就匆匆嫁了人。


    知道沐雪回來,她第二天就溜去沐雪的屋子尋她說話,正巧沐雪心裏鬱結,見了性子直爽的江心霖,兩人聊得頗為開心。


    聽說沐雪還進了皇宮,見過皇上,江心霖頗為羨慕,纏著她講講皇帝是什麽樣的人,兩人正說得高興,二太太就黑著臉找上門來了,狠狠瞪了一眼坐在木榻上抱著大肚子的沐雪,二話不說就將江心霖給拽走了。


    “你是不是傻?還和那個掃把星攪合在一起?還嫌咱們江家的名聲不夠壞,以後是不是不想嫁人了?”二太太恨鐵不成鋼,把江心霖好一頓臭罵。


    江心霖膽從心生,漲得滿臉通紅反駁:“三姐姐和穆九爺兩情相悅,礙著誰了,母親何必把話說的這般難聽。”


    二太太氣得在江心霖身上狠狠擰了一把:


    “你給我閉嘴,這些話誰告訴你的,你貴女的臉麵不要了,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麽兩情相悅,簡直不要臉。”


    “還沒出閣就與男子私通,還珠胎暗結,如今咱們江家的臉都給她丟盡了,她的名聲比老鼠還臭,還挺著個大肚子到處張揚,你給我老老實實在院子裏呆著,再不許去找她,聽到沒有?!”


    江心霖從沒被二太太如此嚴厲的責罵,又羞又怒,咬著唇:


    “既母親覺得女兒和三姐姐說兩句話就壞了名聲,那女兒一輩子都不嫁人了,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二太太揚手啪的一聲扇了江心霖一巴掌:


    “冤孽,你要氣死我嗎?”


    江心霖捂著臉撲倒床上大哭起來。


    二太太有些後悔,想安慰兩句,又怕她又和大房那個臭不要臉的攪合在一起,一狠心,出去尋了把大鎖,把江心霖鎖在了屋裏。


    又過了幾日,青煙突然來了江府,還將彌生也一並帶了來。


    大太太不放心,跟著一起去了沐雪院子。


    沐雪瞧著彌生瘦了一圈,隻一雙清澈幹淨的眼睛沒有變化,她至今左手都還帶著彌生送的那串佛珠。


    青煙大太太是認識的,隻是見他帶了個唇紅齒白的小和尚進內院來,皺了眉,實在不妥。


    沐雪卻看著彌生十分親切,彼時在金陵,她幾次危險,彌生都不日不夜給她誦經祈福,便是穆楚寒對他這般殘忍,彌生跟在她院子裏,也從沒有對她起過壞心思。


    “彌生什麽時候到的?一路還順暢?”


    彌生笑了一下,青煙代他回答:


    “是和青雲姐姐她們一起到的,原本一直在穆府院裏,知道夫人懷著小公子辛苦,故而沒讓上來見。”


    “隻是爺吩咐了,須得將他放在夫人近旁,也好時時給夫人和夫人肚裏的小公子祈福。”


    “這幾日,府裏管得嚴,不讓進出,今日才開了門,小的這就將彌生給夫人帶來了。”


    沐雪聽了,心中一跳,問:“可是查出來了?”


    青煙點頭。


    “紅湖,帶彌生下去,給他收拾間幹淨的屋子住下。”


    大太太聽了攔著不同意:“畢竟男女有別,他不好住在你院子裏,不如讓他和你守院兒的小幺兒們住一起去。”


    沐雪心裏著急,想細問青煙穆府的情況,笑著說:“母親,彌生是出家人,無所謂男女,在金陵,他也是住在我院裏的,不礙事。”


    大太太想著沐雪院子裏住著外男,有礙名聲,轉念一想,如今她家雪兒在盛京哪裏還有名聲可言。


    紅湖笑著說:“大太太,您放寬心吧,彌生住在夫人院子裏,九爺也是許了的呢!”


    如此,大太太便也點頭。紅湖帶著彌生下去了。


    大太太瞧著彌生纖瘦的身影,突然問:“雪兒,他是那間寺的和尚,怎得你問話都不應答?”


    一旁的珠兒和青煙抬頭看了一眼疑惑的大太太,趕緊挪開眼去,沐雪輕聲說:


    “因為爺拔了他的舌頭。”


    大太太給唬了一跳,心驚肉跳的,張大看嘴巴,不可置信。


    沐雪不願提這個話題,看著青煙有些急切的問:


    “是府裏害我的人找到了?是誰?”


    青煙條理清晰的說起了這件事。


    自從沐雪離開穆家,穆老太太就讓人關了府門,一應人等皆不可進出。


    由侯夫人親自出麵,拉了穆家大太太一房一房的查,查了三四天,最終卻是五爺房裏一個庶女院子裏的丫鬟使得壞。


    青煙說:


    “自她交代,那日她曉得花房要給夫人送花,便把藥撒進沒有開花的花苞裏,等到第二日花開了,夫人便是隔著近處聞了聞,也能中招。”


    “那藥無色無味,對旁人倒是無礙,可是夫人懷了小公子,吸入了藥,最多一天便會滑胎大出血。”


    沐雪越聽臉越冷,大太太揪著手中的帕子。


    “倒是大手筆,為了對付我,連如此神奇的藥都能尋到!”沐雪冷哼,更加確定這事有其他府插手。


    青煙繼續說:“老太太喊了溫禦醫來認,說是在宮裏見過這種藥,可那丫鬟打得渾身是血卻隻咬著青玉的老子娘不放!並不承認是夥同了外麵的人!”


    “青玉?”


    青煙點頭:“正是金陵和青雲姐姐一起的青玉姐姐。”


    “那丫鬟交代說,因著青玉愛慕爺,又得罪了夫人,爺才杖殺了她,青玉的老子娘聽了對夫人懷恨在心,這才找上了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她,讓她對夫人和小公子下手,為青玉報仇。”


    沐雪問:“青玉她娘怎麽說?”


    青煙回道:“當年我們幾個跟著九爺去金陵,家裏的老子娘和兄弟姐妹,都是要去老太太院子伺候的,青玉的老子娘當然喊冤,隻說那丫鬟血口噴人。”


    沐雪也是不信,當年穆楚寒身邊是有個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俏丫鬟,可他們家在穆府為奴好幾輩兒,不可能不明白謀害主子的下場。


    即便是青玉老子娘怨恨上了她,也不可能冒著全家人的生命危險,來為她報仇。


    “最後怎麽樣呢?”沐雪還是覺得那丫鬟在說謊。


    “那丫鬟倒死都不改口,如今已經拉到亂墳崗去了。”青煙說:


    “老太太她們又查了兩日,卻出了這個丫鬟,再沒有疑點,如此青玉他們家的人全給送到莊子裏去了。”


    青煙頓了頓,看了一眼沐雪:


    “倒是連累了青雲姐姐,因為青玉死這件事是青雲姐姐告訴她老子娘的,依著青雲姐姐的話,本是好心勸慰青玉的家裏人,不想這次出了那麽大的事兒。”


    “老太太是真怒了,雖念著青雲姐姐是打小服侍九爺的,也喊人來重重責打了二十個板子,如今青雲姐姐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地呢!”


    大太太上輩子和藍姨娘爭鬥的不可謂不激烈,私下也用了好些手段,可如今聽起來,卻完全沒有給她家雪兒下毒這件事做的幹淨漂亮。


    說起來,不過是找了替罪羊,真正的凶手隨著那個小丫鬟的死,怕是再也找不出來了。


    穆府當真水深得很啊!


    大太太一臉擔憂的看著沐雪,拉了她的手:


    “雪兒,你別回去了,就在家裏好好養胎,娘聽著都怪害怕的,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沐雪也明白,如今再想追究怕是不能了,連老太太親自出手都查不出來。但,左不過就是盛京左相他們那幾家,就是不曉得到底是誰。


    七月二十,宮裏傳來消息,皇後在禦花園摔了一跤,見了血,差點早產,還是沒躲過去,接管了宮務的貴妃娘娘給皇帝狠狠申斥了一番。


    第二日,七月二十一,在朝堂上,終於如了左相他們的願,拖了近十天,皇上開口定七月二十八開三司,共同會審穆家第九子穆楚寒。


    消息傳來,沐雪心中不安更甚,雖還是相信他,可總免不得終日惶惶。


    這一會審又是七八日,穆侯爺爭取到了旁聽的資格,誠王爺和左相也去旁聽,雙方在會審大堂上幾欲大打出手。


    幾乎每天都能給穆楚寒安上新得罪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據說穆家老九在會審堂上對所有罪名都認的幹脆,除了謀逆這一條。


    可即便除開莫須有的謀逆,其餘十七條罪狀條條都是死罪。


    穆侯爺費勁腦筋為穆楚寒周璿,卻不想他什麽都認,氣得到皇帝麵前喊冤,說大理寺在牢獄中對他九兒子用了非常手段,以至使穆楚寒精神失常,腦子壞掉了,要求嚴查大理寺一幹人等。


    皇帝聽了穆侯爺的借口,嘴角抽搐了幾下,覺得穆侯爺是病急亂投醫,簡直荒唐至極。本不願理會,再不住穆侯爺日日喊冤。


    遂皇帝下旨派了宮裏十來個禦醫集體去給穆楚寒驗傷,每個人回來都說穆家九公子身子好得很,沒得一處傷痕。


    左相等人冷笑著,在一旁看穆侯爺演大戲。


    穆侯爺沒法子,又當著滿朝文武哭的鼻涕眼淚一把,指著推波助瀾的國師百裏破風,說是國師對自家小九用了邪術,以至於給他按什麽罪名都認。


    百裏破風嗤笑不已,也不反駁,就連跟穆家站在一條戰線上的眾位大人,都覺得穆侯爺這招棋臭得很,完全沒有說服力。


    大公主幾次進宮請求麵聖,皆被拒絕。


    眼瞧著三司主事給穆楚寒身上按得罪名越來越多,竟達三十四條之多,偏偏穆楚寒在會審堂上,冷眼邪笑,十分狂妄,來者不拒,全部認下。


    反而搞得左相幾人心裏不免懷疑,心中忐忑。


    是夜,禦史大夫、刑部侍郎與左相密謀,皆覺得會審穆楚寒這事似乎順暢的過了頭。


    左相握緊茶杯,雙眼狠戾:“老夫不管他穆楚寒耍什麽花招,速審速決,必須定他死罪,三司定罪,絕無翻案。”


    滿朝禦史見穆楚寒自己也認了罪,便開始紛紛討伐起來,穆侯爺這邊頹敗之勢盡顯。


    又一日,有禦史彈劾穆家五爺,利用戶部職位之便,貪贓一百四十餘萬兩白銀,國法難容,請求皇上即刻下旨,捉拿穆家五爺,收監待審。


    穆侯爺這日回去,一進門就扇了穆五爺一個響亮的耳光,咬牙切齒:


    “逆子,要做事也不做幹淨,如今讓人逮著了,看你如何脫身!”


    穆五爺給穆侯爺扇得發懵,咬咬牙:


    “父親,戶部何人不貪,為何獨獨抓住我不放?兒子不服!”


    穆侯爺回頭,狠狠瞪著穆五爺:


    “你不服?難道我侯府還缺你吃穿?往日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勸過讓你收斂一些,你可有把話聽到耳朵裏?”


    “如今,左相他們要的可不單單是一個小九,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去解決!”


    穆五爺捂著自己的臉,回去生了一肚子悶氣。


    再一日,這邊穆五爺正在抓緊時間銷賬,那邊又有人說手握兵權的穆家大爺利用職務之便,大開方便之門,安排人窺探帝居,實為大逆不道,包藏禍心,理應問罪。


    穆家一連三子皆成大罪,穆侯爺等人在朝堂上給左相等人逼得節節後退。


    終於八月初一,禦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共同呈上會審結果,皇帝拿著厚厚的一疊結案之稿,裏麵全是穆楚寒的罪狀,越看越是生氣,直接把供稿扔到穆侯爺身上:


    “侯爺養得好兒子,自己看看吧,便是殺他一百次都不足以謝天下。”


    左相聽了皇帝這一句殺,不免得意。


    穆侯爺一雙鷹眼赤紅,跪在地上大哭先帝,哭先帝對穆楚寒的寵愛,哭穆楚寒在金陵十幾年的淒慘,哭大公主千金之軀,怎能受的住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烈…。


    皇帝高高坐在龍椅上,本不欲殺了穆楚寒,如今聽穆侯爺提起先帝來,頓時殺心四起。


    這時,身為穆楚寒嶽父的吏部江尚書出來了,左相狠狠的盯著他,心道江尚書要是敢求情,他便回去把江家的名聲徹底給搞臭,讓江家的貴女一個也嫁不出去。


    不料,江尚書不急不慢清了清嗓子,對皇帝說:


    “皇上,既然罪犯穆楚寒已然認罪,不如今日便將罪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惹得朝政動蕩不安。”


    穆侯爺猛得抬頭,眼睛似要把江尚書生吞了。


    皇帝愕然,滿朝文武也是愕然,雖能猜想這江尚書怨恨穆家,可好歹他家女兒是嫁過去了,且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他這是大義滅親?


    難道就不怕穆家報複在她女兒身上嗎?


    如今既然連穆家老九的嶽父都口口聲聲要求皇帝定罪,其他人更是附和得起勁。


    終於,皇帝下旨,十日後,斬立決。


    此話一出,穆侯爺當即麵如死灰。


    消息傳來,穆家老太太即刻收拾了行李,頭上纏著白布,一路奔跑,跑去皇陵哭祖宗去了。


    皇帝聽了此事,氣得將茶杯摔在地上,碎成無數塊。


    姑祖母這是要罵他不孝,要去祖先麵前告狀去了嗎?


    實在可恨!


    消息傳到江府,沐雪一下就懵了。


    大老爺親自來看她。


    “雪兒,此事已成定局,十日後,穆家老九必死無疑,你什麽也別想,好好養著把孩子生下來。”


    沐雪呆了,死死捏著手中的帕子,穆楚寒說過要信他,可如今卻判了斬立決,竟等不到秋後,那麽著急,不過十日就要將他處死了嗎?


    沐雪完全聽不到大老爺在說些什麽,覺得整個腦子一時空白一時又塞滿了東西,思考不動。


    這一夜,沐雪輾轉反側,如何都睡不著,肚子裏的寶寶感受到她的不安,也動得厲害。


    珠兒給她守夜,也是一夜不敢睡。


    第二日,藍家來人,藍老太太帶著藍大太太憂心忡忡的,與大太太說了一會子話,便攜手到沐雪院子裏來。


    不過一夜,大太太看沐雪眼下有著點點青色,十分心疼。趕緊走過去。


    “雪兒。”


    沐雪心中不安,早起練了會子大字,還是無法撫平心中煩躁,叫了彌生來,瞧他使丹墨繪菊。


    屋裏桌上擺了一盆吊藍菊,淡粉清新,潔白素淨,不豔麗不惹眼,十分可愛。


    彌生的畫極好,以前在金陵沐雪無事之時,除了喜歡與他紙上談佛之外,還讓他畫了許多花草。


    許是他六根清淨,整個人特別純潔幹淨,他作出來的畫破有一股與世無爭的超然。


    之前沐雪還調笑他說:彌生,若你不當和尚,去做個畫師如何?便是你一月畫上幾幅也夠養活了。


    彌生連忙擺手,急急在紙上寫:彌生此生已然皈依佛祖,丹墨不過是淨心所練,娘子千萬不要開玩笑。


    沐雪隻覺得心思純淨,眼神幹淨的彌生特別能讓人心安,每每穆楚寒不再,她便尋他來說話,或是靜靜的瞧著他一筆一劃,認真繪畫,心裏也便寧靜下來。


    如今噩耗傳來,沐雪幾乎一夜未眠,精神卻足得很,緊繃的神經根本無法放鬆,一邊在心裏勸慰自己一定要相信穆楚寒,一邊卻心煩意燥,連飯都吃不下去,引得肚裏的寶寶頻頻亂動。


    早起吃了半碗粥,沐雪便喊了彌生過來。


    藍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見沐雪房裏有個小和尚,皆是愣了一下。


    沐雪看見三人,趕緊起來見禮。


    藍老太太瞧著沐雪的臉,總有一種瞧著年幼時自己的女兒一般,趕緊讓她坐下。


    彌生看來了人,便停了手中的筆,站起來。


    “他是?”藍大太太指著彌生。


    沐雪臉上笑了一下:“外祖母,舅媽,他是金陵明鏡寺的一個小和尚,爺送到我身邊來的。”


    藍家老太太皺了眉,都說穆家老九荒唐,果真,竟將個外男送給自己的妻子。


    “如何將個和尚送給你,這也太不合規矩了,要是讓人瞧著,可不得又是一篇閑話?”


    彌生臉上沒有什麽悲喜,站在一邊,低眉順眼的。


    紅湖聽了上來說:“老太太不知道,彌生的作用大著呢,爺說他得佛祖喜歡,帶著福祉,夫人在金陵兩次生病,昏迷不醒,都是彌生給夫人祈福才醒來呢!”


    大太太本來就是信佛之人,加之重生了一世,對這些事兒便更加相信,聽紅湖一說,便讓彌生把頭抬起來。


    彌生依言抬頭,藍家老太太幾個頓時就給他那雙幹淨透徹的眼睛給吸引了,卻是個有佛緣的人呢!


    又看他麵前作了一半的畫,隻覺得那吊藍菊,給描得特別出眾,帶著悠閑淡然之色,也對他放了心。


    沐雪知道藍老太太上門肯定有話說,便讓紅湖帶著彌生下去,改日再繪。


    大太太將沐雪牽到裏屋去,又揮退了一幹伺候的丫鬟。


    “想來你已經聽到穆家九爺判罪的消息了?”大太太心疼的開口。


    沐雪點頭。


    藍老太太便說:


    “三司會審,這樣的事情幾十年沒見過了,皇帝親自下了旨,這事兒已然是沒有變數了,如今你還是為你自己和肚裏的孩子打算。”


    藍大太太跟著點頭,隻聽藍老太太繼續說:


    “你在內宅,很多事兒不明白,如今皇帝要整治的可不止一個穆家老九,穆家大爺和五爺的事兒也在查了,今日聽說皇帝又訓斥了貴妃娘娘。”


    沐雪默默的聽著,沒支聲。


    “好孩子,你就是太軟弱了,給穆家那混賬欺負的這般慘,如今外祖母的意思是,穆府眼瞧著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便是渡過這一劫,怕也該漸漸衰敗。”


    “你還年輕,可不興說什麽要跟穆老九守著的胡話,不如尋個日子,由你父親出麵,與那穆家老九和離了。”


    藍老太太滿臉慈愛,這是她想出來最好的辦法,如此才能將她這外孫女從穆家的泥塘拉出來。


    “這件事,有你父親,你外租和幾個舅舅也會幫忙,雖麵子上難看了些,也免不得會讓人說幾句閑話,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藍大太太點頭稱是,見沐雪咬著唇不說話,也跟著勸:


    “雪兒,如今你才十七呢,往後還有多少日子,穆家老九死了,可有的日子熬了,便是拚著給世人叫罵一陣,也好過日後痛苦啊!”


    沐雪知道兩人是好意,隻是她心裏認定了穆楚寒;


    “多謝外祖母和舅媽操心,雪兒肚裏的孩子是九爺的骨肉,這輩子便跟他一人了,若他真如此不幸,雪兒願盡心把孩兒養大…。”


    大太太聽出沐雪話中的拒絕,急忙打斷:


    “雪兒,你糊塗呀,他那樣的男人還有何留戀,他的結果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他能這般就死了,對大家都好…。”


    “母親!”沐雪爺明白大太太的意思,眼神堅決:


    “爺不會就這樣死掉的。”


    “母親,知道爺不會的,對嗎?”沐雪認真的望著大太太,大太太渾身打了激靈,想起命中的定數,穆家這個混賬可是要謀反的人呢!


    藍家老太太和藍太太不知道沐雪母女說的什麽,還是苦口婆心的對沐雪勸說。


    沐雪隻是聽著,並不應答。


    藍家老太太走後,沐雪走到桌邊,看著彌生描了一半的吊藍菊,拿起旁邊的筆,珠兒悄聲走過來,默默給她研磨。


    上輩子被逼著上過幾年國學興趣班,在江府也跟著女夫子學了一個多月,但她的畫,始終帶著投機取巧的功利浮躁之色。


    與彌生的畫,完全不能比。


    紅湖進來,瞧著沐雪手中執筆,極其認真的在完成彌生的畫,她臉上浮現著一股堅毅決然。


    紅湖不敢說話,悄悄收拾了藍老太太幾人的茶杯,掀開簾子出去。


    人人都在傳,這次九爺死定了,但紅湖各雨竹幾人心中卻覺得很不真實,九爺那樣的人物,怎會輕易就死了?


    沐雪畫完,看著畫中的吊藍菊截然是兩種不同的風格,她將彌生的畫毀了。


    藍老太太不是個尋常的內宅婦人,這日她將從藍老太爺那兒聽來的朝堂之事,掰碎了講給沐雪聽,左相那邊是多麽咄咄逼人,國師又是如何在這件事中起著關鍵作用,最後便是他一句話,才讓皇帝下了這道要命的聖旨。


    可謂是牆倒眾人推,如今的穆家老太太去了皇陵哭先祖,皇帝卻是個鐵石心腸,也沒派人去勸慰。


    權貴們紛紛避著,拉開與穆家的距離,生怕受牽連。


    看來外祖藍家和他們江家也是要與穆家劃清界限了,隻看今日便知,兩家已經在私下商量好了,讓她和穆楚寒和離,脫離穆家,即便不惜背上背棄信義之名,為世人唾棄,也在所不惜。


    沐雪丟掉手中的筆,將桌子上的畫吹了吹,對珠兒說:


    “把畫收起來,讓紅湖、雨竹她們都進來。”


    自穆楚寒被定罪的消息傳來,跟著沐雪的丫鬟全都靜了聲,臉上再沒有笑意,做什麽都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


    紅湖幾人進來,看沐雪抱著肚子坐在木榻上,臉上沒什麽表情,見她們進來,異常平靜的看了她們一眼,淡淡的說:


    “去把東西收拾起來,讓明路去叫人套車,我們回穆侯府去。”


    紅湖應下,去收拾不提。


    晚間,大太太還是不放心沐雪,吃過飯又到她院子來,卻見滿院子的丫鬟都在忙碌。


    “這是怎麽了,收拾東西做甚?”大太太吃驚。


    沐雪撐著腰走過去,給大太太行禮,大太太連忙扶住。


    “母親,女兒正要派人去隻會你呢,我這就準備回穆侯府去了。”


    大太太嚇了一跳:


    “乖乖,你好不容易出來,回去做甚啊?休再提了。”大太太又轉頭對收拾東西的紅湖幾個說:


    “快放下,別收拾了,你們夫人哪兒也不去。”


    沐雪笑:


    “母親,女兒已經嫁了人,回來住了好幾日了,再不回去,侯夫人該不高興了。”


    大太太張嘴,沐雪知道她要說什麽,先開口堵住她:


    “母親,害我的小人已經抓住了,您別擔心,我和孩子都會好好的,日後等我生下孩兒,母親可記得來瞧我。”


    大太太拉著沐雪,瞧著她臉上勉強的笑容,知道她是不願意聽話與穆家老九和離,這才要回穆府去。


    “雪兒,你這是何苦啊!”


    說著大太太眼中又起了淚花:


    “這是一條絕路啊,你怎麽就忍心丟下爹爹和娘,一路走到底啊!天下好男人多的事,你快別鑽牛角尖了,聽娘的話,將他忘了吧!”


    見著大太太如此哀傷,沐雪不可能不動容,但如今還有十日,她怎麽也要試一試,一切都還有變數,穆楚寒那個王八蛋可是要造反的,怎能如今就死了?


    “母親別說了,女兒心意已決。”


    大太太攔不住沐雪,一路淚雨漣漣,送到了大門口。


    沐雪登上馬車,後麵跟著紅湖等人,彌生也是跟著的。


    天已經黑下來了,但還沒到宵禁的時刻,馬車在大街上噠噠噠的走,沐雪掀開車簾,感覺籠罩在黑暗中整個盛京都有種緊張的氣息。


    刑部尚書江府到穆侯府要穿過三條大街,繞五個巷子,近小半個時辰,剛走了一半路程,沐雪突然喊住了車夫。


    “停下,掉頭,去國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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