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婚那日起,近一個月,沐雪硬是沒有讓穆楚寒進去,七月十三這日,兩人正在屋裏吃飯,如今,禦醫也說,卻是不能同房了。


    穆楚寒看沐雪的眼神,隱著濃濃怒氣,偏舍不得罵她罰她,窩了近一個月的火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森冷的可怕。


    “爺嚐嚐這個。”沐雪的心情卻好的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是從南方運來的新筍,嫩的很呢!”


    穆楚寒盯著沐雪含笑的小臉,看她眉眼彎彎,十分乖巧的模樣,心裏如貓抓一樣,卻不得發泄。


    “爺?”沐雪舉著筷子,見他不動,又喊一聲。


    “爺想吃的,是嫩筍嗎?”穆楚寒盯著沐雪的眼睛,反問。


    沐雪臉上的笑頓了頓,穆楚寒突然握住她舉在半空的手:


    “嬌嬌,你怎得如此磨人?等生下孩兒,定要好好補償爺。”


    “爺,你放手,我還餓著呢!”


    沐雪扭動手腕,穆楚寒深深看她一眼,才放開,沐雪不再挑逗他了,埋頭吃飯。


    吃罷飯,沐雪去床上小歇,穆楚寒坐在床頭看著她。


    沐雪給他火熱的視線盯著,根本無法安睡。


    “爺不睡,去外間吧!”


    穆楚寒把手放在沐雪肚子上,慢慢撫摸,肚裏的寶寶感受到了,動了動。


    “嬌嬌,爺看著你睡。”


    穆楚寒眼中的怒氣散去,隻留無盡的溫柔,俯身在沐雪額頭親了親。


    沐雪拉著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覺得他這日有些奇怪,往日他頗喜歡和自己膩歪在一起,有榻必上榻,有床必上床,哪兒有不跟上來道理。


    穆楚寒感覺到手下孩兒的胎動,一顆堅硬冷血的心變得柔軟:


    “乖,閉上眼睛,快睡,等你睡著了,爺出去辦事。”


    自成親以來,兩人日日在房裏處在一塊兒,想著穆楚寒的大事,沐雪也不追問了,肚子越加沉重,飯後特別容易困倦,她慢慢就睡過去了。


    這邊穆雪剛睡沉,侯夫人就急匆匆帶了人來。


    “小九!”


    侯夫人直接闖進裏屋,看穆楚寒坐在床頭,急忙走過去。穆楚寒回頭,用手止住了侯夫人的話。


    侯夫人看見穆楚寒一隻手緊緊握著床上兒媳婦的手,小兒媳婦安安靜靜的,顯然已經睡沉了。


    “小九。”侯夫人也不願意打擾大著肚子的沐雪,可事情萬分緊急,她又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喊了一聲。


    穆楚寒回頭,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母親,別吵醒她,我們去外麵說。”


    侯夫人卻等不及了,上前拉住穆楚寒,急道:“小九,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親自帶了人來,侯爺堵在二門,他們手裏有聖旨,怕是拖不了幾時,你趕緊走。”


    “無論去哪兒,也不能跟了他們去。”


    三司主事中,眾所周知,禦史大夫是左相的人,大理寺卿與城老王爺私交甚好,刑部尚書不管事,刑部侍郎與左相兩家的老封君是親姐妹。


    三司會審,左相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給穆楚寒定死罪。


    穆楚寒若真進了大理寺的監牢,無論怎麽看都隻有死路一條。


    兩位大人手中有聖旨,就連尊貴無比的大公主,穆府老太太也束手無策。


    穆楚寒臉上紋絲不動,似乎沒覺出危險,當著心急撩火的侯夫人的麵,低頭在沐雪紅唇上溫柔的親了親,引得熟睡中的沐雪呢喃一聲。


    穆楚寒眼神落在沐雪熟睡的臉龐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回頭對侯夫人說:


    “母親,幫我照顧好嬌嬌,和她肚裏的孩兒。”


    “小九?”


    穆楚寒起身,眼中溫柔全然退去,驟然淩冽起來,拂袖朝門外大步走,侯夫人看了一眼床上依舊睡的香,什麽都不知道的沐雪,趕緊跟著了出去。


    “小九,聽母親的話,你不能去。”


    侯夫人顧不上禮儀,跑著去追隻身朝二門走去的穆楚寒,語氣中帶著哭腔:


    “你這可是要了我的命了,小九…。小九…。”


    二門口,穆侯爺,穆家大爺攔著大理寺卿董大人和刑部侍郎秦大人。


    穆老太太由碧雲和碧雲攙扶著,黑著臉,拿出皇家大公主的氣派來,也堵在門口,不給人進去。


    大理寺卿董大人手裏拿著聖旨,去也不敢衝撞穆老太太,雙方僵持著。


    “穆侯爺,莫不是你要抗旨不成?”刑部侍郎上前一步。


    穆侯爺鷹眼盯著刑部侍郎:


    “秦大人,本侯說了,晚間一定親自將罪子送去大理寺,大人為何步步緊逼,非要將我穆侯府的臉麵撕爛?”


    刑部侍郎秦大人從鼻子哼了一聲,若他們這次信了穆侯爺的話,怕那穆家老九又要在盛京消失了。


    大理寺卿董大人說:


    “侯爺,皇命不可違,還請移步。”


    穆家老太太臉上露出威嚴來,盯著兩位咄咄逼人的大人:


    “兩位大人的架勢,是要抄了本宮的穆侯府?若由著大人帶人進府,衝撞了本宮府裏的女眷,壞了府中貴女的清譽,大人可擔罪得起?”


    素聞大公主難纏,確是不假,明明是奉命來緝拿穆家九子,卻給她倒打一釘耙。


    “大公主言重了,臣等今日,隻為貴府九公子而來,絕不敢擾了府上的女眷,若大公主執意阻攔,臣隻得強行進府,然後再去皇上麵前領罰。”


    說著董大人大手一揮,身後大理寺一群人就要衝進來,刑部侍郎秦大人也揮手,讓刑部的人往裏衝。


    穆老太太氣得臉色發青,怒吼一聲:


    “大膽,本公主在此,誰敢無禮?”


    穆侯爺一雙鷹眼劈裏啪啦冒著怒火,直接讓身後二十多個肅臉侍衛上前來。


    雙方抽出佩劍佩刀,對持。


    劍拔弩張,危機一觸即發之時,穆楚寒欣長挺拔的身影從裏麵走出來。


    刑部侍郎秦大人最先看到他。


    “穆楚寒,快抓住他。”


    秦大人突然的高叫,眾人回頭,這才瞧著玉蘭之姿的穆楚寒長袍裹風,渾身散發著寒冽得氣息大步走來。


    “小九?”


    “九弟!”


    “孽障!”


    大公主、穆侯爺幾人震驚的看著他,不可一世,狷狂而來。


    大理寺卿董大人和刑部侍郎秦大人對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對穆楚寒的忌憚,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殺人的主兒。


    他眼裏可沒有王法,規矩!


    隨著穆楚寒走近,董大人和秦大人強忍著想後退一步的衝動,一瞬不瞬的緊緊盯著他。


    穆老太太臉上一直端著的皇家威嚴,一下給緊張慌亂的神色代替:


    “小九你…。”


    穆楚寒不理穆府的人,朝嚴陣以待的大理寺和刑部眾人走了一步,用那雙陰冷的長眸掃了一眼,冷冰冰的說:


    “兩位大人好生出息,抓爺也用帶那麽多人。”


    “穆家小兒,好膽量,這便隨本大人走一趟吧!”刑部侍郎秦大人強做鎮定的說。


    穆楚寒勾唇笑了一下,笑得人心裏發毛。


    “三司主事,怎得隻來了你們兩位?不過宵小烏合之眾,還真以為爺怕了你們不成?”


    “九公子如此狂妄,那就請吧!”大理寺卿董大人得了穆楚寒如此侮辱,心下憤然。


    穆楚寒斜了兩人一眼,沒回頭,直接朝門外走去,圍著二門的人趕緊讓開了幾步。


    大公主和穆侯爺萬萬沒想到穆楚寒會自投羅網,焦急的要上來,卻給董大人帶來的人攔住。


    眼瞧著穆楚寒筆挺的身子,大步朝門外走,董大人和秦大人趕緊跟上。


    兩人都覺得這件事有些順利的過頭了,畢竟誰也沒想過,穆楚寒會主動配合。


    等到來緝拿穆楚寒的兩部大人帶人走光了,穆老太太還是回不過神來,穆侯爺費盡千辛萬苦都要保住穆楚寒,卻不想他卻自投羅網,就將穆侯爺連日來的辛苦全部白費了,氣得他大罵一聲:


    “逆子,就讓他死在大理寺吧!”


    穆老太太怒極,突然揚手,啪得扇了穆侯爺一巴掌。


    “閉嘴,誰許你詛咒小九?”


    穆侯爺已年近花甲,在朝堂上舉足若輕,位高權重,便是他未及冠之時,都鮮少受過穆老太太則打,更別說親自動手。


    穆老太太這一巴掌,不僅把穆侯爺打懵了,更是讓旁邊的穆家大爺穆楚輝當場傻掉,從內院急急忙忙追著穆楚寒而來的侯夫人,恰好看到了這一幕,瞬間收了腳步,停在原地。


    “母親?!”穆侯爺簡直不敢置信。


    “我不是你母親!”穆老太太怒極,盯著眼前自己的兒子,想到她的小九有今日,皆是拜他這個當老子的所賜,便氣憤難耐。


    “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若是這次救不出小九來,我自去將你這一品侯的爵位給辭了。”


    一個時辰後,等沐雪睡醒,穆楚寒給大理寺帶走的消息已經飛滿了整個盛京。


    她們小九房院子的人也全曉得了。


    紅湖和珠兒進來扶起沐雪,給她重新梳了頭,挽了發髻,沐雪到花園裏走了一圈,又去水榭喂了喂金魚,紅湖和珠兒兩個貼身跟著,不敢和她提穆楚寒被抓走的事兒。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特意吩咐下來,誰要是敢在九夫人麵前多嘴多舌,害她動了胎氣,直接亂棍打死,絕不留情。


    穆楚寒之前跟沐雪說他要出去做事,故以一個下午沒見著他的人影,沐雪也並沒在意。


    隻是這一個多月來,習慣了他在身邊,時時刻刻都跟著膩歪著,如今一個人逛園子,喂金魚,逗弄黃鸝,感覺總是差了那麽一兩分興致。


    沐雪在水榭有些無聊的喂了會兒金魚,紅湖開口勸說:


    “夫人,起風了,咱們回吧!”


    “哪兒就那麽嬌氣了?”沐雪手指捏了撮魚食兒,撒到水裏,見紅白的金魚擺著尾巴來搶食,不以為意。


    “如今才七月,便是有風,也是暖的,不礙事。”


    穆非鈺從水榭前頭經過,看見沐雪依在欄杆上,拋食兒逗弄水中的金魚,一臉恬靜,顯然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瞧著她頂著的大肚子,忍不住為她憂心。


    “啊,是非鈺公子。”珠兒一眼瞧著了站在水榭那頭的穆非鈺。


    穆非鈺原本是盛京排的上號的紈絝,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在他老子穆大爺麵前都敢耍滑頭的主兒,但在沐雪麵前卻不敢蹦躂。


    畢竟在金陵的時候,他九叔對這位怎麽個寵法他可看的真真兒的。


    如今還偏那麽巧的,娶回了家裏。


    “小九嬸!”穆非鈺過來朝沐雪行了禮。


    明明比自己還大上一歲,沐雪如今卻實打實成了穆非鈺的嬸子,感覺怪怪的。


    沐雪把手中的魚食兒丟到水中,引得十來條豔麗的金魚來回爭搶,珠兒遞了帕子過去,沐雪擦了擦手指,問:


    “你從哪兒來?今年春闈考的如何?什麽時候放榜呀?”


    穆非鈺才學一般,讀書也不認真,家裏也不怎麽管他,幸好有一顆好腦子,在盛京眾公子中,也就算中等水平,突然見沐雪問起他春闈的事兒來,便有些給戳了心,有些尷尬的回:


    “月底才放榜呢,能不能中還真不好說。”


    沐雪其實也就和穆非鈺在金陵見過幾麵,加起來說的話總共不過十句,但她在盛京危難之際,求他幫忙,他卻一口就應下了。


    故而,沐雪並沒有將他看做是個尋常紈絝花花公子。


    “上次在藍府,你幫我送信,還沒謝你呢。”沐雪看著穆非鈺與穆楚寒有幾分相似的眉眼,笑。


    穆非鈺給她這話嚇了一跳,四處望望,緊張的壓低聲音說:


    “小九嬸,這話你可別對他人說,若你真心想謝我,可千萬別再提了。”


    若不是他送信,他九叔能抗旨進京,惹出那麽一身麻煩,得罪那麽一幫大臣,如今還深陷牢獄,連他爺爺都給老太太打了耳光,要是曉得他是始作俑者,他哪兒還有活頭?


    沐雪見穆非鈺年輕的俊臉頓時皺了起來,十分不安,覺得奇怪:


    “這是為甚?”


    穆非鈺生怕這件事兒露了餡兒,又不敢告訴沐雪他九叔被抓的事兒,真是心急:


    “小九嬸,你就別問了,反正,這事兒,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除了九叔,就別提了。”


    說完,穆非鈺慌慌張張行了個禮,就告辭了。


    還是出去躲躲吧!


    沐雪見穆非鈺一個偏偏如玉公子,和她說了幾句話就驟然變得慌裏慌張的,頗為狼狽的跑掉了,十分不解,回頭問紅湖:


    “鈺公子這是怎麽了?我有那麽怕人嗎?”


    紅湖也覺得莫名其妙。


    沐雪又在水榭呆了一會兒就回院子裏去了。


    晚間,天黑下來,雨竹帶著半芹和萍兒來擺飯,穆楚寒竟然還沒回來,沐雪直覺有些不對勁,便問旁邊的給她淨手的珠兒:


    “爺是什麽時候走的?交代了要回來用晚飯嗎?”


    珠兒明顯慌張了一下,轉頭去看一邊擺飯的紅湖,紅湖連忙笑著代她回答:


    “夫人,爺沒說什麽時候回呢,咱們先伺候你吃飯吧!”


    沐雪的眼睛在珠兒和紅湖臉上打了個轉,發現珠兒眼神躲閃,心裏起了疑,也不再問,便坐下去吃飯。


    珠兒看沐雪不再追問,暗中鬆了口氣,紅湖和屋裏的雨竹幾人也趕緊埋頭做事,一時屋裏安靜的可怕。


    沐雪心裏起了疑,便吃不下飯,平日和穆楚寒一起能用兩碗,這晚吃了半碗就放了筷子,紅湖看了著急,便勸她多吃些,沐雪盯著紅湖的臉,暗中觀察她的神色,假裝漫不經心的的說:


    “無事,等爺回來,他若要宵夜,我再跟著吃些。”


    九爺明明就回不來呀!


    紅湖心裏呐喊,卻不敢說出來,眼神便有一瞬的慌亂。


    沐雪瞧見了也不揭破,等到丫鬟們撤下飯菜,她又在院子裏走動走動消了消食,這才回屋去沐浴。


    一切收拾妥當了,沐雪突然喊住珠兒:


    “今兒爺是不是不回來了?”


    珠兒愣了一下,抬眼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沐雪,小聲道:


    “奴婢不知,爺走的時候沒說。”


    沐雪便說:“若爺不回來,珠兒你留下守夜陪我吧。”


    紅湖看了一眼沐雪,沒從她臉上看出懷疑來,便對珠兒說:“妹妹別慌,好好伺候夫人。”


    珠兒點頭,去抱了被子來,鋪在沐雪床榻上。


    等紅湖她們都退出去了,屋裏隻有沐雪和珠兒兩人,沐雪不說話,隻拿眼睛盯著她看,珠兒感覺到自己越來越緊張,問:


    “夫人,要歇下了嗎?珠兒去吹燈。”


    “不急。”沐雪坐在床邊,抱著自己的大肚子,眼神犀利起來,就如在青石鎮那般,語氣也冷了。


    “珠兒,你是我從青石鎮帶來了,可記得我說過,你與她們都不同,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一起經曆了那麽多,如今,是不是連你也要瞞我了?”


    珠兒不安的絞了絞手,強撐著:


    “大娘子對珠兒的好,珠兒記得。”


    “那你為什麽也和她們一起串通起來瞞我?”沐雪突然拔高聲音。


    珠兒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沒瞞你,大娘子,我隻是…。”


    “爺是不是出事了?”沐雪接著逼問。


    珠兒的眼睛瞬間就睜大了,結結巴巴的說:“夫…。夫人,您,您都知道了?”


    沐雪不過是炸了珠兒一下,沒想到還真是穆楚寒出了事兒,原本她晚間沒見他回來吃飯,就起了疑心,依著穆楚寒的性子,他不管去辦什麽事兒,晚上一定會回來的。


    “快說,爺出了什麽事?”


    珠兒看沐雪的眼睛盯著她,亮得嚇人,忍不住哆嗦著哭出聲來:


    “九爺…九爺給人抓走了,說是要開什麽三…三司會審!”


    沐雪的心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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