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覺得多看一眼穆楚寒,心就多痛一分,穆楚寒卻覺得眼前這個自己放在心尖兒疼的小人兒,說出的話比刀子還鋒利,字字句句插在他心間,即便是已經懷了他的孩兒,竟是還想著要離開他!


    穆楚寒坐在木榻上,一雙狹長黑眸盯著離他遠遠的沐雪,臉色陰晴不定,沐雪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她要不起。


    沐雪轉身走過去,掀開門簾,探了半個身子出去,往前隻走了一步,還沒瞧清楚外間的太太們。


    穆楚寒一個箭頭跨步過去,伸手霸道攬過沐雪身子,抱在懷中,便是這時,穆家和江家幾人掀開簾子,瞧見了。


    沐雪氣惱,給穆楚寒從身後禁錮著,脫不開身子,咬唇奮力掙紮,穆老太太大喊一聲:


    “小九,快住手,別傷了江小姐肚裏的孩兒!”


    穆楚寒回頭,雙眼冷得如冰,盯著跟進來的幾人:


    “都給爺出去!”


    侯夫人給他狠戾的眼神駭了一跳:“小九,是祖母和母親啊!”


    江老太太和二太太瞧著穆楚寒當麵這般死死抱著不情願的沐雪,名義上沐雪還是她們江家的嫡出貴女,也不能不管。


    “穆家九爺,你先將雪兒放開!有什麽事,咱們好好說。”江老太太開了口。


    二太太附和:“是呀,是呀,先把人放開。”


    大太太站在側麵,正巧瞧著沐雪死咬著唇,倔強的眼神,明曉得不是她女兒,還是忍不住心一痛。


    “穆家真是好大的威風,大公主,外男私闖貴女閨閣,當麵輕薄至此,該當何罪?”


    大太太嚴詞厲語,看向穆家老太太。


    “不過小兒女鬧別扭罷了。”穆老太太眉頭跳了跳,一如既往的護短:“且江家小姐肚裏還懷了我穆家的骨血,小九自然有分寸,大太太無需擔憂!”


    “太太們還不出去?”穆楚寒心中火大,懷中的小人兒總是能隨時將他惹得暴躁。


    再一次森冷的回頭掃了幾人一眼,二太太給他看得有些腳軟,拉了拉江老太太:


    “都是有婚姻的,兩人說說話,也無妨。”


    江老太太並不是真的心疼沐雪,看穆家人強硬,也不想管了,隻要人死不了,能嫁去穆家就行。


    大太太卻不願離開,使了個眼色,宋嬤嬤和鄒嬤嬤也不顧在場的穆家老太太和侯夫人,直接上手去掰穆楚寒死死攬住沐雪的手,穆楚寒一人一腳踹在心窩,極怒之下下腳極重,將宋嬤嬤和鄒嬤嬤踹在地上,兩人一時捂著心窩痛得說不出話來。


    江老太太見穆楚寒如此無法無天,趕緊後退一步,二太太也不去管大太太了,拉著老太太退到外間去。


    大太太意欲親自上前去拉穆楚寒,沐雪已經瞧著穆楚寒踹倒了宋嬤嬤和鄒嬤嬤,給他抱著都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翻滾的憤怒,見大太太上前來,心中一緊,生怕穆楚寒對大太太動手。


    緊張的大喊一聲:“穆楚寒!”


    同時穆老太太也感覺到了穆楚寒的狂怒,江家大太太可有浩命在身,不能隨便動,她使了個眼神,跟著穆老太太的碧雲在沐雪喊出穆楚寒名字的時候,趕緊竄過去拉住了大太太。


    做孽啊!


    穆家的丫鬟又上來將地上的宋嬤嬤和鄒嬤嬤一並拉了出去。


    兩個丫鬟擋在門簾處,誰也進不去。


    大太太氣惱甩開碧雲的手,一向平淡的臉滿是惱怒,瞪著穆老太太:


    “大公主可是要與我江家為敵?由著你家這混賬欺辱我江氏貴女?”


    穆老太太被趕上了架,隻得繃著臉撐下去:


    “本宮聽聞江氏女懷孕了,特帶了禦醫來給她把脈,何曾要與你江府為敵?大太太言重了!”


    卻說屋裏人都走光了,穆楚寒冷冰冰的在沐雪耳邊說:


    “你再胡鬧,傷了爺的孩兒,爺饒不了你!”


    沐雪渾身如過電般,聽著穆楚寒無情的冷語,心中一悲,眼淚瞬間從眼眶滑落,隻覺往日歡愛皆如夢,這個男人冷血涼薄,哪裏會真心對人。


    她伸手狠狠擦了一下眼睛,按死心中對穆楚寒的悸動與愛戀,也不掙紮了。


    穆楚寒感覺到懷中的沐雪安靜下來,將她轉過頭,看她眼睛濕漉漉的,眼神卻疏離平淡,已經看不到憤怒的情緒,心不自覺刺痛。


    “爺放開我吧!”沐雪淡淡的說。


    穆楚寒盯著她還有淚痕的臉,不知她為何突然就安然平靜下來,直覺她會耍什麽花招。


    沐雪卻低頭摸著自己的腹部,嘲弄般的輕語:


    “這也是我的寶寶,放心,我沒爺那般心狠!”


    說著推開穆楚寒,走到桌子邊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起來。


    縱然穆楚寒腦子比別人靈光好幾倍,卻也猜不透眼前的沐雪為何突然生氣,又突然平靜下來。


    “爺今日來不會是專門來給我沒臉的吧?可還有其他事?”沐雪平靜下來,坐在桌邊的凳子上,淡淡的問。


    穆楚寒走到她麵前,坐下,伸手抓住沐雪拿杯子的手,沐雪沒躲,反而還衝他笑了一下。


    這個笑有多假,便讓穆楚寒心裏有多痛。


    “嬌嬌,為何突然就惱了?給爺吊腰子?”穆楚寒壓抑住心中的痛,和胸中的怒氣。


    “不敢與爺惱。”


    沐雪用手摸著自己的肚子,低眉順眼,十分乖巧的模樣。


    穆楚寒與她相處半來年,怎得不知她眼下的乖巧全是裝得,卻拿她沒有辦法,手指在磨蹭著沐雪手背上的朱砂紅痣,放低聲音說:


    “可是惱爺說你是爺養得金絲雀兒?”


    沐雪不語,穆楚寒身體移過去,挨著她坐在一處,將她攬在懷中,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


    “便是爺隨口一說,竟給那起子多嘴的奴才學了給你,讓你難受了?嗯?”


    沐雪看著穆楚寒另一隻手蓋在她手上,搭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聽他繼續溫柔說:


    “爺常說你是爺的眼珠子,是爺的心尖尖兒,怎得你就記不住?”


    “別惱了,你一惱,弄得爺心裏難受。”


    穆楚寒在沐雪耳側親了親,低聲哄:


    “便說今日,爺疼你還來不及,怎會特意下你的臉麵?祖母和母親不是外人,爺便是要讓她們知曉,你是爺的女人,是爺放在心頭的寶,爺可以為了你不顧世俗眼光,不顧這盛京的破規矩。”


    “日後到了穆府,有祖母和母親看護著,即便爺不在身邊,也沒人敢來動你!”


    穆楚寒的話溫柔甜蜜,聽起來蠱惑人心,沐雪依舊分不清他話裏的真假,卻是不打算信他。


    他這個人,太善變,太危險,真的愛上了他,不知得多辛苦。


    沐雪向來隻想過抱著銀子吃喝玩樂的快意生活,即便如今和穆楚寒糾纏不清,卻得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警告自己別陷得太深。


    穆楚寒見懷中的小人兒,任由自己抱著一直不答話,低頭看她,見她的眼睛有些愣愣的,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剛才那番話。


    “嬌嬌?爺對你的心你可明白了?”


    沐雪還是不語,本也想笑著順著穆楚寒說兩句好聽的,卻無法開口,謊話說的太多,她怕自己會當真。


    穆楚寒用手指抬起沐雪的下巴,看她眼神躲閃,不與自己對視,緊緊抿著小嘴,一臉別扭,落在他眼中,什麽摸樣兒都是愛,不禁情動,低頭深吻下去。


    過了一刻鍾,穆楚寒主動出來,喊禦醫進去給沐雪把脈。


    大太太幾人趕緊跟進去,見木雪除了嘴唇有些紅腫,明顯是給穆家這個混賬吸允的,其他倒沒什麽,才放下心來。


    禦醫把了脈,說孩子脈搏跳動有力,十分健康,又給開了副清補的方子,讓每三日吃上一吃,江家人有種忍辱負重的感覺,府裏養了個沒出閣就大肚子的小姐,這事兒,實在不堪。


    穆家人一走,江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不願在沐雪這兒多呆,趕緊走了,大太太看了一眼神情平靜坐在木榻上,兩眼放空的沐雪,歎了口氣,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帶著鄒嬤嬤走了。


    卻說這日,穆家大張旗鼓的去了江家,各家都忙著傳遞消息,藍家老太太瞧準了這個時機,便讓人將信帶進了江府。


    大太太回了小佛堂,一邊敲木魚,一邊輪佛祖,心裏卻怎麽都平靜不下來。


    隻覺得這一世的事情太過怪異了,如今看來,不管大老爺同意不同意,穆府都是認準了這個三小姐,那麽,嫁去穆家的不出意外也該是她了。


    怎得與上一世差距那般大?


    “大太太,藍府老太太托人帶給您一封信。”


    “放下吧!”


    “大太太,傳信的人說,必得讓大太太您見信即讀。想來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兒!”


    鄒嬤嬤將一封信遞到大太太眼前。


    大太太睜開眼睛,停下了手中的木魚,接了信,鄒嬤嬤趕緊將她扶起來,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大太太將手中佛珠暫放在桌子上,展開信,粗略瞟了一下,駭的頭暈眼黑,差點暈過去。


    “大太太,您怎麽了?可是藍家出了什麽事?”


    鄒嬤嬤嚇的不輕,趕緊去扶住大太太。


    大太太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細細讀手中的信,越讀拿信的手抖得越加厲害。


    竟是這樣麽?


    這一世竟是這樣?


    這一世她的女兒沒有被餓死嗎?她活了下來,還來到了盛京,來到了她的身邊?


    大太太簡直不敢相信,她上輩子親眼所見竟然在這輩子都全變了,可又想著這輩子許多事情似乎都脫離了軌道,又不得不信。


    若這信上的消息由江司圖告訴大太太,大太太是決計不信的,可這是她母親費盡心血查來的,有名有姓,有證有據,她卻不得不信。


    “大老爺回來了嗎?”大太太一把將手中的信捏成一團,臉上再也無法淡定,急急的問。


    鄒嬤嬤說:


    “大老爺剛回來就給老太太喊去了。”


    大太太轉念一想,便猜到老太太是為了今日穆家上門的事將大老爺喊去的,老太太左不過就是想讓大老爺答應代嫁之事。


    “快,快去找大老爺,就說我頭痛病犯了,痛的厲害!”


    大太太雖然自重活以來,就對大老爺斷了念想,但她卻深知大老爺的確是深愛著她的,上一世,反賊進府,還是大老爺擋在她身前,讓她多活了一刻鍾。


    但大太太卻隻要一想到因為大老爺,藍姨娘害死了她的第一個哥兒,又害她女兒活活餓死,對他始終無法釋懷。


    想著反正都是一死,這一世也不願與他親近。


    江老太太把今日的所聞所見告訴江尚書:“如今不管你願不願意,穆家都指定了這位三小姐,你何必又要配上自己的親生女兒婉兒呢?”


    江尚書聽了簡直快氣爆了,不想穆家竟然如此膽大妄為,那穆家老九更是將他女兒玩弄於股掌之間,心道,若是惹急了他,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老太太還在勸,就聽丫鬟來報,說大太太犯了頭痛病。


    “犯了病不知道去找二太太請大夫,瞎嚷嚷什麽?”老太太氣惱。


    丫鬟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大老爺,低下頭小聲說:“鄒嬤嬤讓奴婢告訴大老爺。”


    江尚書一聽,猛的一抬頭,一來是擔心大太太的身體,二來直覺這其中有蹊蹺,大太太一直都不願意搭理他,怎得犯了病還特意使人來告訴他!


    “母親,那兒子先下去了!”


    說著,江尚書便急衝衝的出去了,氣得江老太太將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


    “賤人!都一把年紀了還耍這套把戲!”


    身後的嬤嬤曉得老太太罵得是大太太,也不敢多嘴。


    卻說江尚書大老爺趕去大太太院子裏,一進門,便見大太太一臉焦灼的走過來。


    “子珺,出了何事?”大老爺一時忘了穆家帶來的怒火。


    大太太心急如焚,也顧不上那麽許多,直接上來拉了大老爺坐下:


    “司圖,你說的對,她便是我們的女兒,是我們十幾年前弄丟的女兒!”


    大太太說了這一句,一想到如今沐雪的險鏡,又深感無力,眼淚嘩啦就下來了。


    “如今可怎麽辦才好?她肚子裏又懷了穆家那個孽障的孩子,穆家對她是勢在必得。”


    “你可得想想辦法,把咱們的女兒從這潭渾水裏救出來!”


    江尚書聽明白了大太太的話,見她急的亂了方寸,滿臉是淚,心疼之餘,又覺得事情特別棘手。


    大太太還有個不為人知拚死都不願意將沐雪嫁去穆家的原因,那便是她曉得穆家那位九爺會謀反,若她的女兒真跟了他,哪裏還有活路。


    “不如我們明日就將雪兒送走,送的遠遠的,對外隻說人丟了,反正也丟過一次。”大太太急得不得了。


    “可她肚子裏的孩子?”若隻是被穆家那個混蛋破了身,倒也罷了,以他吏部尚書的地位,還能給她找個壓得住的婆家。


    如今,聽母親說,她肚裏的孩子都四個月了,這可就不好辦了。


    “一起送走,實在不行,把她們送到大燕國去。”


    “你瘋了?!”江尚書看著大太太,震驚不已。


    大燕國可是他們得死敵。


    大太太崩潰了,哭得全身顫抖:“我沒瘋,隻要能將雪兒從穆家救出來,能保她一條命,便是一輩子都無法相見,我也願意。”


    江尚書雖覺得形勢危險,卻也沒到這種地步,眼睛閃了閃精光,似下了決心,對大太太說:


    “還有兩個月時間,容我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再送走不遲。”


    大太太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江尚書:“江司圖,我就這一個女兒,這次你要能救了她,我可以不計前嫌,與你風雨同濟過下去,若是救不了,我也不想活了。”


    江尚書看著眼前深愛的人,心中猛一跳,呢喃的喊了一句子珺。


    是夜,江尚書從大太太院子裏出來,直接去了書房,一個人一直坐到半夜,終於在天快亮的時候,招了貼身侍從來:


    “把這個送到國師府去!”


    侍從拿了東西,什麽也不敢問,趁著天還沒亮,七拐八拐去了國師府。


    百裏破風收到江尚書給的東西,一雙冰藍的眼睛深不見底,笑了。


    天一放亮,百裏破風便吩咐備了馬車。


    “國師大人要去哪兒?”依舊是那個車夫,見一大早就要出門,便問。


    百裏破風坐在車廂裏,手裏拿著個木匣子,淡淡傳出一句:


    “去穆侯爺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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