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這夜,金陵依舊燈火通明,繁鬧喜慶氣氛自穆楚寒一來,便戛然而止。


    穆楚寒站在沐雪失蹤的那節街頭,旁邊是盈盈河水,河裏漂浮著一盞盞河燈,原本好一副令人心醉的美景,如今卻沒人有心思欣賞。


    青雲從穆府趕來,給穆楚寒披上金絲暗繡祥雲紋的紫色大裘,暗自退到一邊,見地上跪著紅湖、珠兒、明路、官言幾人,四十好幾的吳管家,臉上竟赫然一個巴掌印,恭敬靜默的站在一邊。


    另外一邊是戰戰巍巍,似乎隨時準備暈過去的周縣令。


    “九爺,娘子屋裏什麽東西都沒少,銀兩銀票分文未動,娘子跟彌生要的經書才抄了一半,放在小幾上哩!”


    雨竹和半芹從穆府過來,低頭小聲對穆楚寒回稟。


    珠兒嚇的腳趴手軟,聽了雨竹的話,腦瓜一靈光,也不顧生死,上前爬了兩步,委屈的說:


    “九爺,大娘子不會逃跑的,整個青石鎮都知道大娘子都是九爺的女人,她能逃到哪兒去,肯定是縣太奶奶搞得鬼,她非要拉著大娘子說話。”


    珠兒哽咽著,壓製心中的害怕,仇恨的盯著一邊被拉扯來跪著的蘇明瑤。


    “九爺,縣太奶奶落了水,轉眼娘子就不見了,哪兒有那麽巧的事兒啊?”紅湖的跟著說。


    穆楚寒眼風掃過去,蘇明瑤忍不住全身抖了一下,感覺脊背冰冷一片:


    “九爺,我冤枉啊,不關我的事兒啊,我就和雪兒妹妹說了幾句話,她說要放河燈,我就陪她一起到河邊,不料我一個沒站穩跌下了河,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呀!”


    蘇明瑤原準備栽汙,是沐雪推她下河,如今麵對滿身殺氣的穆楚寒卻是不敢胡說了。


    蘇明瑤剛說完,青煙使人又帶來一串人,都是這晚和沐雪接觸過的,賣燈籠的老婦,吃湯圓酒樓的老板夥計,之間在街上猜燈謎嘲笑過沐雪的兩個小童哇哇大哭,吵吵鬧鬧十來個人。


    常在城中聽到金陵活閻王的傳說,如今見了真人,雖是那般豐神俊逸的男人,但他全是陰冷危險的殺氣,那雙比刀子鋒利,比毒蛇陰狠的眼睛,卻嚇得眾人忽視了他的長相,隻覺得跪在他麵前,氣氛壓迫的不敢抬頭,就如身在黑暗地獄,每個毛孔都在害怕發抖。


    一個一個,穆楚寒親自審問,最後還是把目光放在了蘇明瑤身上,蘇明瑤如何敢說實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裝暈了幾回,又給冰水潑醒,周縣令在一邊看著心疼,卻不敢吱聲求情。


    等穆家的人將蘇明瑤那奸夫給逮了出來,蘇明瑤頓時麵如死灰,牙齒打架,說不出一句話來,眼裏全是恐懼。


    那奸夫本就是縣太府的一個奴仆,長得五官端正,高大孔武,青煙不過審問了幾句,直接打了十個板子,就受不住哭爹喊娘道:


    “九爺,不關小人的事啊,是奶奶勾引我的,小的一時沒忍住才犯了大錯。”


    見這奸夫還沒搞清楚狀況,青煙惡狠狠抬腳踹在他臉上:


    “誰讓你胡扯這些汙言穢語,快說,你們兩個豬狗,將我們娘子怎麽樣了?娘子人呢?”


    奸夫心裏冤枉死了,大喊:“小的不知啊,那位娘子撞見了我和奶奶,小的整個人都嚇傻了,奶奶讓我走,我就走了,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小的真的不知道,冤枉啊!”


    原本是找沐雪,穆楚寒直覺蘇明瑤有鬼,不想卻給查出這樣一樁醜事來,氣的一邊的縣太爺七竅生煙,走過去抓起蘇明瑤的頭發,狠狠在她臉上扇了幾個大耳光,嘴裏不停的叫罵賤人!


    蘇明瑤尖叫著哭喊閃躲,知道她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卻把這一切都算在沐雪頭上,覺得每次遇到她,自己就會倒大黴,若是當初她乖乖替大姐嫁了,哪兒來這麽多事。


    反正都知道自己翻不了身了,蘇明瑤死也要拉著沐雪一起,於是不顧周縣太對她的拳打腳踢,披頭散發,渾身濕漉漉的,對穆楚寒尖聲叫到:


    “我說,我說,我看見雪兒妹妹跟著一個男人走了,她肯定是跟別人私奔了!”


    珠兒和紅湖聽了,氣得發瘋,一齊撲過去廝打蘇明瑤:


    “你胡說八道,娘子哪兒有什麽其他男人,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死到臨頭還要害我們娘子!”


    “九爺,雪兒妹妹跟我說的話,對您多有怨言,她說她早就想離開你了,她…。”


    珠兒、紅湖、蘇明瑤三個人廝打著尖叫著,亂成一團,蘇明瑤的話差點把穆府的人嚇斷了氣,誰不知道府裏九爺把那位娘子寵在心尖尖上,若娘子真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天啊!沒有人敢去看穆楚寒的臉色,就連吳管家都屏住了呼吸。


    穆楚寒原本不信蘇明瑤的話,但一想到那小嬌嬌,已然設計了兩次從他身邊逃跑,第二次更是精心布局,差一點連他都給蒙蔽過去,頓時心中的怒火給澆了一壺熱油,燃燒更甚!


    “哪個男人,長得什麽模樣,姓甚名誰?”


    穆楚寒朝前走了一步,說出的話森冷至極,幾乎將周圍的空氣都給凍結了。


    珠兒眼淚都哭幹了,不住搖頭:“九爺別信她,娘子除了九爺,誰也沒有啊…。”


    紅湖跟著急急解釋:“奴婢日日跟著娘子,別說府門,娘子平日連枇杷園的門都沒出過,上哪兒去識得什麽男人啊!”


    蘇明瑤臉上給珠兒兩人抓了血印,衣服給扯得皺巴巴的,頭發亂七八糟,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還是不死心的想拉沐雪一起下水:


    “現在沒機會,說不定是她以前認識的,九爺不知道,她以前出門從不帶帷帽,仗著自己生的好,到處招蜂引蝶,把咱們整個青石鎮的男人都勾引個遍……”


    “天殺的,你竟如此汙蔑大娘子,我殺了你!”珠兒心中急怒交加,撲過去掐蘇明瑤的脖子,蘇明瑤又和珠兒扭打在一起。


    穆楚寒盯著渾身狼狽的蘇明瑤,薄唇緊閉,一言不發。


    青雲滿臉著急,跟青煙使了使眼色,青煙如今卻沒膽量上前去勸。


    吳管家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招了兩個婆子去將珠兒和蘇明瑤分開,聽著蘇明瑤嘴裏汙言穢語,實在不堪,麻著膽子上去逼問:


    “我問你,你在何處見著了那個男人?又如何知道他與娘子要私奔,你落水的時候娘子在你身邊,那男子可在?還是那個男子一早就一直跟你們在一處?”


    “若不是在一處,那男子一直沒有露麵,娘子又為何要將這事告訴與你?你與咱們娘子往日並不來往,可有交情?”


    吳管家一連串問題問下來,蘇明瑤很快就慌了神,露了馬腳,前言不搭後語,一個謊言蓋另一個謊言,根本不能自圓其說,吳管家問完,也不說話,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當場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曉得是這縣太爺奶奶見自己的醜事敗露,胡亂攀咬。


    珠兒和紅湖見蘇明瑤自己說漏嘴,這才鬆了一口氣,抬頭去看穆楚寒,卻見他臉上冷得使人懼怕,絲毫沒有鬆動,心中又瑞瑞不安起來。


    穆楚寒冷冷盯著地上的蘇明瑤,竟是隨便一人都可以用他的嬌嬌來作筏子,單是聽她編的那套嬌嬌和野男人私奔的謊話,穆楚寒就怒得無法釋懷。


    “來呀,將這毒婦挖眼,割舌,扔到河裏去!”


    一道冷酷無情的命令從穆楚寒薄唇迸出,馬上上來兩個婆子按住蘇明瑤,直到有人拿了細長刀片過來,蘇明瑤才真正感覺到無邊的懼怕。


    剛想掙紮,刀片一翻,兩隻眼睛就給挖了出來,痛得蘇明瑤尖聲大叫,才叫了一聲,就又給那人逮了舌頭,用刀切了下來,嗚嗚咽咽發不出聲音來。


    給穆府帶著問話的那些平民,隻聽過金陵閻王穆楚寒手段殘忍,今兒親眼見了,簡直要給嚇死了,兩個小童抱在一起哭都哭不出聲音。


    穆府的人卻習以為常,又上來將痛的滿地打滾,渾身抽搐的蘇明瑤抬起來,走了七八步,直接丟進冰涼的河裏去,蘇明瑤在河水中拚命掙紮,不過須臾就沒了動靜。


    穆楚寒回眸掃了一圈,所有人皆是一動不敢動,地上兩隻血淋漓的眼珠子,一截軟趴趴的舌頭,氣氛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九爺,奴婢沒有看好娘子,自知難逃死罪,隻求爺開恩,等爺尋回娘子,讓奴婢再看一眼娘子,嗚嗚……”紅湖整個人撲地上,哭得悲傷。


    珠兒和明路幾人也跟著撲在地上大哭。


    青雲青煙卻並不敢勸。


    “現在想死,不是便宜了你們!”穆楚寒森冷冷的說:


    “若真是她逃了,爺要在她麵前將你們一個個扒皮抽筋,才解爺心頭之恨!”


    聽穆楚寒的口氣,竟還是偏向以為沐雪自己逃了,珠兒哭的更加悲切:“九爺冤枉啊!娘子冤枉啊!”


    “將這幾個奴才給爺壓回府裏關起來!什麽時候人找回來了,爺再要他們的命!”


    青雲見紅湖幾人暫時保住了性命,暗中鬆了一口氣,隻是珠兒卻一直嘴裏為沐雪喊冤。


    一直折騰到天亮,借用縣衙府的官兵挨家挨戶的搜,所有出來的人全部原地站定不許亂動,卻還是一無所獲。


    穆楚寒在全縣人麵前,將蘇明瑤的醜事揭了出來,周縣太爺本人還站在一邊呢,如此,縣太爺便在全縣的人麵前顏麵掃地,八輩子的臉麵丟得一絲不剩。


    縣太爺又急又怒,又極度恐懼穆楚寒,沒堅持到天亮就一頭倒地,暈死過去,得了重病,起不來床。


    吳管家幾乎算是接管了縣衙,縣衙的幾位師爺對吳管家是有求必應,半點不敢馬虎,生怕給穆楚寒這個魔頭遷怒了。


    沐雪是土生土長青石鎮的人,在整個金陵也就認識曹夫子一家,出過最遠的門就是瓊州了,從她不失蹤不見,到吳管家讓人關城門,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若不是預先有了謀劃,根本是出不了城的。


    可她偏偏就這樣憑空消失了,穆楚寒把整個金陵翻了個遍,又親自去了青石鎮,炸了李二嫂李鐵栓等人,見青石鎮的人也是震驚萬分,一點兒不似作假。


    又將金陵出城,通往四麵八方的大路小路全部封查一遍,皆沒見著她的身影。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一月,穆楚寒更加狂躁不安,時時處在爆發的邊緣,一時心裏恨的牙癢癢,想著如果逮著了沐雪回來,要如何將她百般折磨以解心頭之恨。


    一時又擔心她嬌嬌弱弱一個小女子,這天寒地凍的,能跑到哪裏去,又沒帶衣物,沒帶銀兩,可能吃飽穿暖。


    二月過完了,江南的枯木都開始發新芽,沐雪還是一點兒消息沒有,有人私下猜測沐雪說不定是給那不知死活的人牙子拍花去了,卻不知這次惹到了活閻王,見穆家搜尋起來,一時害怕就將沐雪給弄死了。


    穆楚寒無意間聽了這話,駭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喝了兩三杯茶才緩過神來,赤紅著眼趕緊派人將全金陵所有的人牙子全部抓來。


    一共三十多個人牙子,全給抓到穆府,被折磨了三天三夜,人鬼不如,卻沒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異口同聲全是不知,時間拖的越久,穆楚寒心裏的怒火漸漸退去,全給不安代替,想著若是隻要沐雪回來,他便可以不和她計較。


    又過了幾日,穆楚寒於夢中夢到沐雪,見她穿一件奇奇怪怪,十分暴露的白色長裙,與個體態修長的年輕男子言笑連連,兩人十指纏繞相握,依偎在一起,簡直親昵得要將人氣死。


    穆楚寒從夢中氣醒,胸口尖銳的痛起來,恨不得將那夢中看不清麵目的男人碎屍萬段,將那不知好歹在別的男人懷中嬌顏巧笑的小兒拖過來毒打一頓,深夜中,他自己一人這般生了好一通悶氣。


    穆楚寒又驟然記起沐雪之前跟他說過的那些天方夜譚的話語,回想著夢裏那奇怪的場景,兩人奇怪的穿衣打扮,頓時又驚又恐。


    莫不是她說的都是真的?


    莫不是他的嬌嬌已經回去那鬼都不曉得在哪兒的世界去了?


    如此,似乎才能解釋他怎麽都尋她不著的事情來?


    這個想法一進入穆楚寒腦子中,就折磨得他發瘋!穆府的人隻曉得九爺比之前更可怕了,之前是喜怒不定,現在是沒有喜,隻有怒,並且是隨時隨地想要殺人的大怒。


    李家和黃家的人知道沐雪失蹤了,生死不明,整日悲切,全趕來金陵,去沐雪的宅子住著,天天往穆府跑,問情況,吳管家知道穆楚寒已經急瘋了,不敢讓李家和黃家的人往裏創,隻得將他們趕回去。


    三月初十,盛京穆侯爺的官裏千裏信鴿,停在瓊州知州府裏。


    穆三爺穆楚瀟聽說盛京府裏動用了千裏信鴿,以為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趕緊到書房,一邊讓人喊了幕僚進書房去。


    等穆楚瀟和兩個心腹幕僚進了書房,揮退左右,關閉門窗,這才急切的結下信鴿腿上的信筒。


    小心展開,上麵卻儼然寫著穆楚寒收,三個大字。


    穆楚瀟的臉色頓時大變,拿著薄信的手抖了三抖。


    “大人,可是出了何事?”幕僚急切問。


    穆楚瀟盯著刺眼的穆楚寒三個大字,竟一時不敢將信展開。


    “大人?”


    穆楚瀟已經聽不到兩個幕僚的聲音了,心中萬分駭然,父親為何要用千裏信鴿給老九傳信?還傳到他這裏來了?


    這些年父親對老九的態度一直都是不聞不問,提起他來,皆是暴跳如雷的咒罵,從未主動與老九通過信啊!


    “大人?有何事也要說出來,我們才好幫著大人分析分析!”幕僚再一次說話。


    穆楚瀟將兩指寬的薄信收在手中,強製自己冷靜下來:


    “兩位先生先回去,此事我自能處理。”


    兩個幕僚見穆楚瀟態度堅決,雖心懷疑慮,也隻能退下。


    等書房隻要穆楚瀟一人,他瞧著手中的薄信,卻遲遲不敢打開,沉默了近一刻鍾,才終於展開信紙,隻見上麵隻寫了一句話:


    “小白兔在尚書府江家。”


    這般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的話,把穆楚瀟弄得糊塗,更加讓他提起一顆心放不下,自己在書房反複研究了一夜也沒研究出個結果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終於放棄,使人給金陵穆楚寒送去。


    穆楚寒如今是看什麽都不順眼,就連青煙都得了他兩頓板子,屁股痛的厲害,卻還得小心上來伺候著。


    穆府的人全都巴望著娘子能早一天回來,隻因如今的九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恐怖,稍不注意一句話就惹惱了他,小命怎麽丟的都不知道。


    這日,聽說瓊州三老爺給他送了封信,穆楚寒心煩意亂,坐立不安,直接不見。


    青煙彎著腰,小聲道:


    “九爺,說是盛京送來的,送到了三老爺那兒,三老爺特意讓給你送來的,或許是京裏……”


    穆楚寒轉眼看向青煙,青煙覺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又痛起來,抖著唇說不下去。


    在門外送信的人沒等來穆楚寒,隻見了青煙,青煙傳說穆楚寒不見,送信的人便把信推給青煙:


    “反正我隻將信送到了,你自己去給九爺去,這可是用千裏飛鴿傳來的,你還是掂量掂量,趕緊讓九爺瞧了吧!”


    說罷,送信的人便一溜兒跑了。


    青煙一聽是飛鴿傳來的,知道耽擱不起,大不了拚著再被打一頓板子,又趕緊跑道枇杷園去尋穆楚寒。


    如今穆楚寒不在主院住著,倒是日日去枇杷園,看著娘子的衣物東西,時時就爆發怒火。


    “九爺!”青煙再次進屋,把手裏的那片薄信遞給他:“是京裏千裏飛鴿來的信,你還是瞧一眼吧!”


    穆楚寒正拿著沐雪平日抄寫的佛經看,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突然見青煙伸過來的手,直接一腳將他踹倒:


    “滾!”


    青煙摔在地上,也不敢吭聲,趕緊爬起來,見手中的信掉了,趕緊默聲去找,撿起來擦了擦上麵的灰,不料這信是穆楚瀟開過的,一擦就擦開了,青煙並沒想偷看,卻沒法,上麵那行字已經映入了他的眼簾。


    這…


    這是盛京傳來的信?還會飛鴿傳來的?


    青煙完全懵傻了,心中卻隱隱覺得不對勁的很,什麽也顧不得,又舔著臉湊到穆楚寒麵前去,把打開的那二指薄信給他看:


    “九爺,你瞧,這是什麽意思啊?”


    小白兔在尚書府江家!


    這是猜謎嗎?青煙想。


    穆楚寒瞟了一眼,瞬間雙眼放光,拿過來仔細一看。


    一瞬間就明白了上麵的意思。


    他那心尖上快讓逼得他發瘋發狂的人,竟然給人弄到盛京去了!


    難怪他把金陵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


    “走,備馬!”


    穆楚寒捏著手中的薄紙,雙眼迸射狠厲的目光。


    “九爺,去哪兒啊?”青煙回不過神來。


    “去盛京!”


    撲通,青煙左腳絆倒右腳,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他沒聽錯吧?九爺要去盛京,皇帝不是下了聖旨,一輩子不許九爺回京去嗎?


    九爺他這是要幹嘛呀?公然抗旨,是要去送死嗎?


    青煙顧不上屁股痛,摔得腿痛,腦袋磕在地上頭痛,趕緊爬起來追出去,這…這九爺莫不是瘋了,要拉著全府上下的人一起去死啊?


    其實不過須臾,穆楚寒腦中已然計較了十七八個道道,他放心尖兒上的小嬌嬌,不過是青石鎮一農女,哪裏識得盛京尚書府的人,尚書姓江的,可不就是這些年混的風生水起的江司圖嗎?


    難怪他尋了那麽就都尋不到他的心肝兒,卻是被盛京那起子老謀深算的老家夥給算計了,怕是為了他那江氏嫡女著想,要收拾他身邊的女人,又打量他不敢回京去,這便將他心愛的女人給弄到京裏去了。


    真是可恨,該死!


    他穆老九就偏要回京去!給他們江家嫡女送份大禮,讓明天江氏女下輩子都沒人敢娶!


    穆楚寒心裏計較著怎麽報複江家,一邊就要馬上動身。


    聽到風聲的吳管家趕緊過來死死攔住,不怎麽露臉的甘左甘右也不讓他回京去。


    “九爺要是放心不下娘子,讓甘左他們去將娘子救回來便是,萬不可這時候魯莽行事。”


    “如今京裏局勢不明,三小姐生下的皇子還沒滿周歲,皇後又懷了身孕,左相他們巴不得逮我們的錯處呢!”


    吳管家急得滿頭是汗,不顧尊卑臉麵,無奈的抱著穆楚寒的腿不鬆手:


    “當年九爺在京得罪的人還少嗎?若九爺回去,便是有大公主拚死護著,也擋不住的他們聯手來害您啊!”


    “且,皇帝對您的仇可不小,您這一回京,不是給了他個正當理由來殺你嗎?”


    說什麽,吳管家就是不讓穆楚寒走。


    吳管家說的這些,穆楚寒不是不清楚,當年從龍,他在盛京樹的敵,確實不少,人們說他不過年十二,就跟著太子雙手沾滿鮮血,沾滿罪惡,可他,穆楚寒,並不懼!


    不懼盛京的敵人,不懼盛京的仇恨,不懼生死!


    他隻怕那心尖上的人,在尚書江府會如何受盡千般委屈,深宅內院那些夫人的陰私手段,若用到他嬌嬌身上,他怎能忍受!


    且他已然準備了那麽些年,不過是提前兩年進京,衝冠一怒為紅顏,倒也不失為一個借口。


    如此,穆楚寒下定了決心,便誰也阻攔不了。


    卻說這邊藍府,沐雪得償所願,見穆非鈺聽懂了她的話,衝忙而去,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又與穆家藍家的小姐一處賞了賞梅。


    中午開宴,沐雪被安排和江心霖坐在一起,坐一桌的是藍大太太娘家穀家的小姐和藍二太太娘家周姓小姐。


    藍巧巧原本想挨著沐雪一起坐,卻給她娘拉去陪客去了,走之前還特意對沐雪說:


    “三姐姐,你可不許答應別人去,下午我們一起去釣魚哦!”


    穀家的小姐和周家的小姐對沐雪都淡淡的,反而對江心霖更加熱絡,等菜上上來,都是家裏囑咐過的,小姐們慢條斯理,優雅文靜的用起來,聽不到一點兒勺筷相碰的聲音。


    飯後,又有丫鬟來問小姐們可要午歇,沐雪辦成了今日最重要的事兒,便放鬆下來,身上覺得疲倦,便點頭跟著丫鬟去午歇,江林霖本來不想睡,見沐雪去了,又不耐煩跟身邊的小姐們暗拚才藝,也跟著去歇息。


    為著藍家老太太的壽宴,藍府前一個月就收拾好了給客人歇息的廂房,全是一樣的閨閣裝扮,沐雪和江心霖進了同一間房,藍府又留下一個看茶的丫鬟,一個端水的丫鬟伺候。


    沐雪不習慣與陌生人同睡,更怕江心霖發現了她的秘密,她的肚子剛滿三個月,已經有一些微微凸起了,便一邊讓丫鬟淨手,一邊說:


    “六妹妹,你睡床上吧,我在木榻上歪一歪,略略養養神,就好了。”


    江心霖身邊的丫鬟已經給她淨了手,要給她取頭上的朱釵,江心霖揮手讓她出去,自己一個人悶悶的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沐雪由著丁香給她弄頭發,不說話。


    沐雪看江心霖漂亮的臉蛋上隱隱有些怒色,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也不願去管她,散了頭發,就讓丁香給抱了軟被和靠枕過來,隻脫了外衣,自己脫鞋上了木榻,拉過軟被將身體蓋住。


    “三小姐,六小姐,桌上奴婢溫了壺茶,若小姐們口渴了,可自行倒來潤潤口。”


    丁香見屋裏氣氛有些不對,說了這句話,就輕手輕腳出去了,隨便把門關好。


    屋裏布置得還算精巧,又燒了火爐,暖暖的,沐雪本來就嗜睡,閉上眼睛就有些昏昏欲睡。


    江心霖看著她閉了眼,一副安然若素的樣子,心裏就更加來氣,走過去掀開沐雪身上的軟被,沐雪下意識的用雙手護在肚前,睜開眼睛。


    “三姐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沒了二太太在麵前壓著,江心霖直率的脾氣就直接出來了。


    沐雪忍了忍,拉過軟被蓋著自己的肚子,支著頭,換了個姿勢看著麵前的江心霖:


    “六妹妹說的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你難道沒發現除了穆家和藍家的小姐們,其他府上的小姐都躲著你嗎?”江心霖對麵團一樣,任由家裏老太太和江心婉那個賤人搓揉的沐雪,有些恨鐵不成鋼。


    她早就對老太太她們這個代嫁的主意頗有怨言了,真是覺得惡心,皇上親自賜的婚,她江心婉不想嫁就不嫁嗎?


    “哦?是嗎?”沐雪懶懶的答一句,倒想看這六小姐要耍什麽把戲。


    江心霖咬了咬唇,也脫了鞋子,坐到木榻上來,沐雪趕緊往裏挪了挪,拉開與她的距離,江心霖心裏有怒氣,沒發現。


    “我告訴你吧,你根本就不是咱們江家的小姐。”江心霖想到如今似乎沐雪將藍家的人都騙住了,隻看那藍巧巧對她對親熱,還以為她真是她們藍家姑奶奶生的小姐不成?


    “老太太不知從何處把你尋來,便是讓你代四姐姐江心婉嫁給穆楚寒那個混蛋的!”


    “你還傻乎乎的,以為老太太有多疼你呢!”


    沐雪吃驚,卻沒料到江心霖是要對她說這些。


    隻聽江心霖又說:


    “你別不信,你沒來的時候,江心婉一直是咱府裏的三小姐,你一來,她就變成四小姐了,你說好好的,為何要改變小姐們的排序?”


    沐雪假裝皺了鄒眉頭,似乎在思索江心霖的話,一臉半信半疑,引得江心霖繼續說:


    “你也真是可憐,我瞧著你容貌不俗,字也寫得好,人也還不令人討厭,這才偷偷告訴你,你最好自己尋了機會早點逃出去,不然,等老太太她們將你嫁去金陵,哭都找不著門。”


    “六妹妹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江心霖麵對沐雪一雙清澈烏黑的大眼睛,別扭的撇了撇嘴,直言道:


    “沒什麽,隻是看不過老太太她們的行事!”


    重要的是,她不想讓江心婉逃過這樁婚,心裏實在氣憤。


    沐雪卻不敢完全相信,江府的人,她是一個都不敢信的,她隻能信她自己。於是便淡淡的說:


    “照妹妹這麽說來,難道連父親也在一起作戲騙我嗎?父親是朝廷命官,難道不知道欺君之罪的嚴重?”


    這麽一說,江心霖心中更生氣了:“他是你哪門子的父親啊,你隻看大太太,她可對你有一絲好兒?若你真是她女兒,可不得捧在手心,想方設法給你退了這門親去?”


    “如今府裏的人都給藍姨娘那個狐狸精哄的團團轉,就連我娘都著了她們的道兒,眼瞧著如今藍家的人都當了真,你還不想法子逃,難道還真要替江心婉那個賤人去嫁人嗎?”


    沐雪看江心霖臉上著急,說起江心婉一口一個賤人,全不在她麵前避諱,就知道兩人平日是有多不對付。


    又見她苦心苦力的勸她逃,便假裝無助的說:


    “我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江心霖見說動了沐雪,趕緊關切的問:


    “你可還記得你叫什麽名兒?家住在哪兒?或許我可以幫你,給你家裏人帶信,讓他們來接你!”


    沐雪輕蹙眉頭,假意搖搖頭。若江心霖是老太太派來炸她的,她說了出來可不就露餡了。


    江心霖見沐雪搖頭,一臉懊惱,對她說:


    “你真可憐,要是嫁去金陵,可就一輩子回不來盛京了,也不知你家中爹爹娘親,該急成什麽樣!”


    江心霖臉上的同情做不得假,沐雪覺得她這句話說得有些奇怪,問道:


    “如何嫁去金陵,就回不得盛京了?”


    “金陵到盛京不也才一個多月的水路嗎?”


    江心霖用一種萬分同情的眼神看著沐雪:


    “嘖嘖,想來府裏也沒人跟你說。”


    “你曉不曉得,那位穆家老九,不僅風流成性,無惡不作,冷血殘暴,最最重要的是,皇帝給他下了旨,將他永生永世困在金陵,不許他回盛京來,他要是敢出一步金陵城,就是抗旨,皇帝隨時就能將他斬殺了。”


    江心霖的話如一記重錘,狠狠擊打在沐雪心上,一錘把她打悶了。


    她竟不知穆楚寒那廝不能出金陵一步?


    那她給他送的信還有何用?


    “你怎麽了?”江心霖見沐雪的臉瞬間煞白了,身子搖搖欲墜,趕緊扶住她。


    沐雪強穩穩了心神,雖她是代嫁,也不過是嫁給穆楚寒,可她肚子裏的孩子可等不了了,再一個月確是怎麽都瞞不下了,要是穆楚寒來不了盛京救她,江家的人曉得她懷了孩兒,可不得將她的孩兒弄死。


    隻一想到這個,沐雪便覺得萬箭穿心。


    “好妹妹,你剛才說的可是真心話?不是老太太她們派你來狂我的?”


    沐雪一把抓住江心霖的手背,力道之大,江心霖忍不住呼痛,愣愣的點頭。


    “那麽!”沐雪推開身上的軟被,正經跪坐起來,嚴肅著一張小臉,恭敬的對著江心霖一個長拜。


    “求妹妹幫我逃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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