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阿男被他爹賣了死契給蘇地主家,就一直伺候在蘇家二小姐蘇明瑤身邊,一年多來從沒有回過李家村,也沒再見過一回爹娘。


    這日突然在街頭瞧著了沐雪,看她一年見越發長的出色,身上穿的齊整,相比自己每日心驚膽戰,動不動就挨二小姐打罵,阿男心裏酸楚、嫉妒、不甘五味複雜,一時間愣著說不出話來。


    “死丫頭,你啞巴了!”蘇明瑤往阿男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瞪著一雙杏眼:


    “你說,她好看還是我好看?”


    阿男被蘇明瑤掐得整個人一縮,回頭看二小姐清秀可人的小臉繃得緊緊的,正凶巴巴的瞪著她,阿男趕忙低頭昧著良心說:


    “二小姐最好看,她不過一個泥腿家的賤種,給小姐提鞋都不配!”


    在蘇家不過呆了一年,又是在脾氣最壞的蘇明瑤身邊伺候著,阿男早不複當年的那個村中單純的小女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一套耍的溜圓。


    蘇明瑤聽了阿男的話心情大好,眼睛彎成月牙,指著她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蘆:


    “那,賞你的,撿起來吃了。”


    阿男早習慣了蘇明瑤的蠻橫,一聲不吭,彎腰把冰糖葫蘆撿了起來,擦了擦上麵的土,在蘇明瑤的目光下咬了一口在嘴裏嚼動。


    蘇明瑤這個人,一出生蘇家就已經家財萬貫,打小沒受過苦,事事都是大家順著她,稍有不順心就對丫鬟又打又罵,見阿男吃的香,她哈哈大笑起來:


    “好吃嗎?”


    阿男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點頭。


    “還是你知道好歹,哼,他們都以為咱們蘇家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這個也想來摳,那個也想來占便宜,你說大姐胃口也太大了吧,嫁個糟老頭子,還是個填房,憑什麽獅子大張口要五千兩的陪嫁銀子啊?”


    蘇明瑤提起這事兒,心裏就來氣,扭著手中的帕子一邊走一邊埋怨:


    “還想要十畝良地,爹娘也不曉得怎麽想的……”


    阿男往人群中張望了一番,早沒了沐雪姐弟的身影,隻得失落的默默跟在蘇明瑤身後。


    沐雪來到明哥兒夫子家,看屋裏陸續來了不少給夫子送年禮的學生家長,平日猴兒一樣的小子們這日都穿得整整齊齊,老實的跟在爹娘身邊,大氣不敢出,沐雪把年禮給了夫子的媳婦,是個麵目和善的大娘。


    “你是?”夫子媳婦頭一次見著沐雪,不禁為她出色的相貌驚訝,隨即問。


    沐雪笑,指了指院子裏和那些小子們站在一起的明哥兒回道:


    “我是李誌明的姐姐,名叫李沐雪。”


    夫子媳婦順著沐雪手看了眼院子中離得眾小子遠遠的,一個人孤零零站在一邊的明哥兒,心中忍不住歎了口氣,麵上卻不顯,得體的笑著說:


    “原來是明哥兒姐姐,你隨便坐。”


    說完便帶著笑招呼別人去了。


    沐雪見來給夫子送禮的人家基本都是要等著進屋去跟夫子問上幾句話,交代幾句的,特別是幾個大些的孩子,十分緊張的聚在一起,小聲的說著什麽,他們的父母已經在屋裏和夫子說了好一會兒,沐雪屋裏其他人說,好像這幾個孩子今年準備要童試了。


    等到幾人出來,沐雪趕忙起身,幾步走到門口去,脆生生衝裏麵喊了聲夫子。


    夫子在屋裏喝著茶,想來剛剛和幾人費了不少口水,臉色有些疲憊,突然見門口探出一張明豔動人的小臉,嚇了一跳。


    沐雪趁著夫子發愣,便抬腳進屋,隨便把門也給關上。


    “你這小娘子,哪家的?”夫子見沐雪不親自來,有些生氣。


    沐雪站直了,恭敬的給夫子行了個禮,這才慢慢開口道:


    “夫子,我家弟弟李誌明在您手裏也學了兩年多了,夫子給我句實話,覺得明哥兒這孩子學得到底如何?”


    夫子原本要發火,聽說沐雪是明哥兒家的,又問起他的學業來,頓時心中那點子怒氣化為烏有,反倒有些尷尬起來。


    說起來,這夫子平日教導學生也算盡心盡力,可偏遇著了木魚腦袋一般的明哥兒,不光自己平日不愛說話,便是你主動找他說話,說了十句他也不定回答你一句,久而久之,夫子便直接把他給放棄了。


    隻是他家裏一直都按時按量交束脩,也沒個大人來過問他的學業,夫子就隻當他是團空氣,也省了心,隻管看著他每日早間來,晚間又去。


    這驟然間明哥兒家裏來了人,過問起他的學業,夫子心裏便有些慚愧了。


    夫子低頭借著喝茶的工夫掩飾他眼中的尷尬,半響才抬頭斟酌著對沐雪說:


    “明哥兒這孩子,其實不太適合在學堂。”


    夫子聲音有些幹巴巴的,看著沐雪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真誠的說:


    “他似有些不足之症,或許你們應該給他請個大夫瞧瞧。”


    夫子說的委婉,沐雪卻聽的明白,她皺了皺眉頭:


    “不瞞夫子,我爹娘隻得了明哥兒一根獨苗,還望著他能出人頭地,考個官老爺回來哩!”


    夫子聽了差點把口中的茶給噴了出來,她也真敢說,學了兩年連一個字都沒學會,還想考官老爺?


    “我曉得明哥兒表麵看起來有些木,但他心裏其實啥都明鏡兒似的,是個聰明孩子,還望夫子平日能多費些心,來日明哥兒考個一官半職的,您的恩情,沐雪一家一輩子不敢忘。”


    沐雪說的無比真誠,夫子卻不敢隨便答口,他怎麽說也是二十多年的老秀才了,肚子裏還是有些墨水的,鎮子裏頂頑劣的小子讓他教上一個半月的,也包管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但是明哥兒,還真有些特殊,連基本的交流都沒有,他是真沒把握能把他教好,兩人一時陷入沉默中。


    想了半日,夫子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那個本事,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


    “這樣吧,我給你推薦個夫子,或許他可以教得下你弟弟。”


    沐雪眼睛一亮,巴巴的望著夫子。


    夫子仔細說道:


    “是當年和我一同上京趕考的秀才,雖他也沒考上,但他的文采是在當年瓊州考官都要讚一聲的,可惜啦,盛京這地兒專克他,每次一進京他就像撞了邪,大病小病不斷,根本沒法專心應考,幾次之後,他也看開了,如今專心教導學生,做了夫子。”


    “難得的是,他對明哥兒這樣的…。的特殊學生很是有一套,明哥兒倒是可以拜倒他名下去試試。”


    沐雪總結了一句話,也就是說這名夫子很懂得因材施教,如此她便迫不及待的問:


    “不知這位夫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夫子也不賣關子:


    “你若真心要去一試,我倒是可以給你寫一封引薦信,他如今住在金陵,名叫曹仁敬,隻他脾氣有些執拗古怪,你多半也是白跑一趟。”


    沐雪暗中把那夫子的名字記在心中,笑著道:


    “夫子不用操心,我相信金石所致精誠為開,便是多跑幾趟路,能讓明哥兒拜在他門下,也是值得。”


    夫子見沐雪堅持,為了彌補心中的歉疚,便拿出紙筆認真給她寫了引薦信,又把曹夫子在金陵的地址詳細寫了。


    沐雪手中拿著夫子的引薦信,小心收到懷裏放好,收了臉上的笑,轉身開門,朝院兒裏的明哥兒招招手,明哥兒木偶似的朝她走來。


    “明哥兒,快快謝過夫子。”沐雪笑著對明哥兒說。


    明哥兒回頭瞧了瞧夫子,夫子有些尷尬,不知道如何開口。


    等到明哥兒給夫子恭敬端重的行了禮,沐雪才再次謝了夫子出門。


    看著姐弟倆兒跨出門,走到院子裏,夫子突然想到了什麽,幾步追出來問了他媳婦沐雪送的年禮,他拿在手裏喊住沐雪:


    “李家小娘子,老夫實在汗顏,這年禮你快快拿回去吧!”


    沐雪不是那般小氣的人,笑著對夫子說:


    “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即便明哥兒往後不再跟著夫子學習,這年禮也是不能少的,夫子千萬別客氣。”


    沐雪越是如此,夫子心裏越是感到內疚,推脫著不肯收沐雪帶來的年禮,這時,沐雪四爹李鐵忠正好帶著他便宜兒子陳子鵬來給夫子拜年,手裏也提著兩包年禮。


    明哥兒突然伸手牽住了沐雪的手,沐雪感覺到明哥兒的異樣,轉頭看著她四爹和陳子鵬親親熱熱的進來,覺得刺眼睛的很,才剛高興的心突然沒了興致。


    李鐵忠瞧見了沐雪兩人,也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


    “明哥兒,快叫四爹。”沐雪突然衝明哥兒說。


    明哥兒拿那雙烏黑略顯呆滯的眼睛望著李鐵忠,臉上卻沒什麽表情,也不開口叫人,誰也不曉得他心裏怎麽想的。


    隻沐雪感覺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手,表露著他此時心中的情緒動蕩。


    沐雪便望著李鐵忠嘲諷的笑了,瞟了一眼陳子鵬招呼他道:


    “四爹對這白得來的兒子可真好啊,還親自帶他來拜夫子呀!可真是比親爹還親啊!”


    李鐵忠半年沒見過明哥兒,如今見著了,雖是骨子裏連著的血脈,卻連陌生人都不如,心中一時難受,竟無法開口叫他一聲。


    沐雪見她四爹愣住,把眼睛黏在明哥兒臉上,半響說不出話,根本不耐煩理他,拉著明哥兒就往門外走,等到兩人快消失在門口,李鐵忠突然衝兩人的背影喊了一聲:


    “鐵蛋。”


    明哥兒住了腳,回頭愣愣的望著他。


    “鐵蛋,你過的好嗎?”李鐵忠走過去,想伸手摸一摸他,卻終是沒敢抬手。


    沐雪站在明哥兒麵前,沉下臉來衝李鐵忠冷冰冰的道:


    “四爹,你這記性也太差了吧,如今世上哪兒來的鐵蛋,這可是我的親弟弟,李誌明,你可別搞混了。”


    說完,也不去看李鐵忠瞬間變得難看至極的臉色,拉著明哥兒的手加快步伐往外走。


    一路無語,眼看拐個彎兒就到榮和堂了,沐雪突然停了下來,她心裏終究還是有些在意,歎了一氣,她把明哥兒的小臉捧起來,望著他漆黑的眼睛問:


    “明哥兒,你想回去跟著四爹過嗎?你若真舍不得他,我就去和爹娘說,放了你去他家。”


    沐雪的話說的很輕,一出口就被寒風給吹散了,心卻免不得有些酸痛,若明哥兒真是個養不家的白眼了,還不如趁早別養了。


    也不曉得明哥兒有沒有聽懂沐雪的話,兩隻眼睛依舊木呆呆的,沐雪卻很有耐心的盯著他的眼睛,一動不動。


    兩人就這樣站在街頭的寒風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明哥兒終於有了反應,他慢慢搖了搖頭,說了平生第一個長句子,隻聽他小小聲的說:


    “姐,我是李鐵栓和黃菊花的兒子,不去別家。”


    他聲音雖小,卻幹淨帶著堅定,沐雪愣了愣,盯著他已經木然的小臉,瞬間就覺得眼中有些濕潤,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她放開捧著明哥兒的手,用力揉了揉他頭頂的軟發,道:


    “好孩子,你是姐姐的好弟弟,姐姐一定會護著你的。”


    她就曉得明哥兒是個好的,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都明白。沐雪這才徹底放了心,其實她也很怕明哥兒會一輩子把自己封閉起來,如今連如此邏輯清晰的句子都能說不口來,可見他不是個傻的!


    她四爹畢竟是明哥兒的親爹,她也怕他會斷了不了父子情分,如今聽他竟能突破自我說了這麽一句話,可見這件事兒在他心裏,有多明白,多重要!


    等到兩人轉了彎兒,便看見珠兒和順子兩人一人手裏抱著些玩意兒,在榮和堂門口伸著脖子等他們了。


    “大娘子,明哥兒。”


    見了兩人,珠兒和順子高興的跑了過來。


    “走,到裏麵坐坐去。”沐雪心裏高興,招呼著兩個小孩一起進了榮和堂。


    “白小六,快快給我上幾碗滾燙的黃茶來,外麵真是冷死人啦!”一進榮和堂,沐雪就大笑著喊開了,心情舒暢得很。


    不知為何,也隻有程大夫的榮和堂最讓沐雪放鬆了,在這兒她才似乎真正成了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兒,便是在家裏她還要端著範兒管一管下人,她爹娘想不到的地兒,她都要事事替他們想周全了。


    “別嚎了,小六子今日不再。”程大夫聽了沐雪的聲音從裏屋探出身來,嘴裏還叼著煙杆。


    沐雪自來熟的帶著三個小孩子往裏屋去:


    “為啥呀?這正月初一的,他也不在您身邊伺候著,跑哪兒野去了?”


    程大夫坐在椅子上吐白眼,覺得生活愜意的很,回答說:


    “又不是我親兒子,人家家裏還有爹娘呢,我放他回去和他爹娘過年去了。”


    沐雪見白小六不再,裏屋連口熱茶都沒有,便吩咐珠兒去後院燒水,泡茶去。


    又從懷裏掏出給一兩銀子給順子,讓他去安老板酒樓給買份醬肘子來。


    “您呀,一個人在家也不能太湊合呀,怎麽著也要把飯菜給做起來,你瞧瞧,白小六一走,你這屋裏連個熱水也沒有,火爐子也不點了?”


    沐雪在屋裏尋了火折子,把爐子給點著了,這才把明哥兒往程大夫麵前一推:


    “明哥兒,叫程爺爺。”


    程大夫自己又不會做飯,覺得餓個一兩頓根本不是個事兒,實在餓的受不了了他還可以去酒樓去搓一頓去,哪裏有那麽多計較,偏他就愛聽沐雪念叨,感覺有種特別的親切。


    “這就是你弟弟。”程大夫聽了沐雪的話,把煙杆拿開,認真的看起了明哥兒。


    隻是明哥兒卻又不開口了,像個木偶杵在程大夫麵前。


    程大夫從沐雪口中聽過明哥兒的事,發覺他和醫書上說的犯了呆症的病人很是相似,職業病就犯了,頓時對明哥兒好奇起來。


    沐雪見程大夫整個腦袋都湊到明哥兒麵前,用手在明哥兒眼前晃來晃去,還上手去翻他的眼睛,她沒好氣瞪著程大夫:


    “明哥兒眼睛好著呢,您老別逗他了。”


    說完心疼的把明哥兒拉回來坐在身邊,輕聲對他說:


    “別害怕,程爺爺在逗你玩兒呢!”


    一會子,珠兒燒好了水,灌了滿滿一壺,麻利的找出幾個瓷碗來,把沐雪翻出來丟給她的茶包打開,一個碗放一撮茶,衝好了,就給幾人端到了裏屋桌子上,然後站在沐雪邊上去。


    程大夫端起一碗吹了吹,喝了口茶,對沐雪誇珠兒:


    “調教的還不錯,做起事兒來比小六子還穩當。”


    珠兒得了誇,忍不住翹起嘴巴,樂嗬嗬的。


    沐雪把珠兒當成她的心腹,也不避著她,喝了喝茶就朝程大夫問起明哥兒的病來。


    程大夫丟開手中的煙杆,仔細給明哥兒號了脈,發現他身體沒什麽異樣,又仔細問了沐雪一些問題,一一記在本子上,思索了半天才說:


    “這樣吧,讓我再研究研究,過兩天給你開個方子,抓了藥,讓小六子給你送去,你先給明哥兒吃著,看看效果再說。”


    沐雪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得點頭。


    等順子買來了醬肘子,沐雪看時辰不早了,便辭了程大夫去了她三舅家。


    大年初一三舅舅家如何熱鬧便不肖說了,三舅媽是個會做人的,麵對沐雪家過繼來的明哥兒更是比對別人熱情了幾分,他一進門就給抓了一大把零嘴塞在他手裏,又把快三歲的滿哥兒抓過來,讓明哥兒領著他玩兒。


    “滿哥兒,這是你誌明哥哥,如今頭一回來咱家,你可得好生記住了,別給弄渾了,快把你藏的花生糖拿出來給哥哥吃。”


    滿哥兒長的壯實,見明哥兒長的好看,天生對他有種親熱,便一把抱住明哥兒的大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奶聲奶氣的叫起哥哥來。


    沐雪讓順子跟在明哥兒身邊照看著,自己領了珠兒去廚房幫忙,卻見廚房擠了好幾個大娘,大家熱火朝天的,其中她娘正忙著切菜。


    沐雪上前喊了一聲:


    “娘,有沒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


    李二嫂正和身邊一個大娘說的開心,回頭見了沐雪一個勁兒推她出去:


    “你快出去,小心被炒菜的油煙子熏著,這兒不用你。”


    沐雪見廚房實在擠得滿檔,便把珠兒留下幫著燒火,她正好想尋她三舅舅說點事兒。


    如今他三舅舅已經將這兩進的院子全給買下來了,往日他們一家三口住著閑空落,今兒個來這麽些人,反倒有些顯得擁擠了。


    沐雪走到堂屋門口,見她三舅舅被好幾個人圍在一起,她根本沒法尋著空當和他說話。


    “沐雪。”


    沐雪正挨在門邊往裏張望,突然聽背後有人喊她,回頭麵前一張頗為清俊的臉龐,一個翩翩少年郎,隻是…


    怎麽渾身金光閃閃的呀?


    少年麵色興奮,對著她咧嘴笑著,怎麽看怎麽有種熟悉的傻氣。


    “你都將我忘了?”少年見沐雪疑惑的望著他,頓時有些焉兒了,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你是蘇地主家那傻兒子?”沐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對呀,我是蘇明軒。”少年複又高興起來。


    蘇明軒身旁跟著的富貴敵視沐雪:


    “少爺,她罵你傻呢!”


    “你怎麽來了?”沐雪壓根不把跟班富貴放在眼裏,看著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蘇明軒。


    蘇明軒耳根有些發紅,老實說:


    “我是跟著爹爹來拜訪黃三爺的,如今爹爹正和黃三爺在屋裏談話呢,我想著初一你怕也該來拜你舅舅,沒想到還真遇到你了!”


    沐雪見這小子眼睛冒著星星,好似和她很相熟一般,可他們好似統共也沒見幾次麵吧,說過的話加起來也不下十來句,這地主家的傻兒子,天生這麽自來熟?


    “你尋我做甚?我們不熟吧?”沐雪戒備的看著蘇明軒,後退一步。


    蘇明軒被沐雪問住了,他其實也沒想尋著她做什麽,隻不過是因著無聊,想著她是黃三爺家的侄女,或許可以跟她說上兩句話,反正…。


    總之,他很樂意跟她說話。


    “對了,我正好有事和你說。”沐雪見蘇明軒又傻愣住了,便曉得這小子怕也沒生出什麽壞心眼,對他招了招手:


    “走,咱們到院子裏,石凳上坐著說去。”


    蘇明軒哦了一聲跟著她走,沐雪突然回頭瞪了一眼富貴:


    “你就別來了,我和你家少爺說點悄悄話。”


    “富貴,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少爺……”富貴不滿的,叫了一聲。


    眼看著自家純潔善良的少爺被那個凶巴巴的小娘皮領走了,富貴忍不住對著沐雪的背影狠狠呸了一聲:


    “呸,不害臊的小賤蹄子,別想著勾引我家少爺,看我家去不稟報夫人,讓人揭了你的皮去。”


    富貴嘴裏雖小聲說著狠話,卻也是不敢得罪沐雪的,他心裏清楚的很,得罪了她便等於得罪了黃三爺,得罪了黃三爺不就等於得罪了老爺嗎?


    且他根本沒有沐雪勾引他家少爺的證據,也不是罵兩句發泄發泄心中的怒氣罷了。


    “我讓程大夫還給你的金葉子,你為什麽不收?”沐雪拉著蘇明軒在石凳子上坐下,問他。


    蘇明軒有些別扭:


    “那不是抵給你了嗎?我怎麽能再要回來。”他躲開沐雪的眼睛。


    “我那個時候不曉得你那金葉子那麽值錢,想來也是你頂重要的東西,你等著,等會子吃了午飯,我去取了來還給你。”


    蘇明軒的臉漲的有些紅了,氣哼哼的道:


    “我不要!”


    “真不要?”沐雪不明白他怎麽突然有些生氣了,雖然他沒有以前那麽胖乎乎的可愛了,但如今生起起來還是有些傻乎乎的。


    “給了你,你就好生收著好了。”蘇明軒嘟囔了一句。


    如今大姐定了親,聽爹娘說明年也準備給二姐尋婆家了,等二姐嫁出去了,就輪到他了,可他上哪兒去選小娘子去見?


    他見過的小娘子除了他家大姐二姐,也就數這李沐雪了,幸好她長的頂頂好看,隻是有點凶,又收了他定親的信物,或許往後她就是他娘子了呢!


    如此想著,蘇明軒便有些臉紅了。


    不過,大姐要是嫁到金陵去了,往後他是不是就不能見著她了呀?


    蘇明軒轉念想到這遭,又突然唉聲歎氣難過起來。


    沐雪坐在他對麵,見他一會兒羞澀的臉紅,一會兒又悲傷起來,完全搞不懂這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得了什麽怪毛病。


    想著怎麽也是相識一場,便開口問了一句,這可倒好,她不過出於禮貌才問那麽一句,這傻小子還真把她當知心姐姐,什麽話都一股腦兒往外倒起來。


    沐雪見蘇明軒神色見實在憂鬱,她三舅舅又忙著,便耐著性子聽著,她哪裏想得到這八竿子跟她打不到一杆的事兒,差點把她整個人給賠了進去。


    且聽蘇明軒說他大姐,之前定的哪家公子當年染上了時疫,被蘇家強勢退了親,那公子也沒熬過時疫翹了辮子。


    當時他大姐為了殉情就尋了死,隻是被救下來了,從此對自己的親事心灰意冷,她爹娘給相看了好幾個都沒成。這一拖二拖的,就拖成了十七八九的老姑娘了,再嫁不出去都隻能一輩子留在家裏了。


    蘇家老爺夫人心疼女兒,便更勤著為她尋親事了,聽說金陵有座廟求姻緣特別靈驗,蘇夫人便不嫌辛苦帶了蘇家大小姐去拜拜,沒想到在廟裏遇著了金陵的縣太爺。


    那姓周的縣太爺,恰好三年前死了太太,如今在廟裏瞧見了蘇家大小姐,也不曉得怎麽入了眼,便讓人上門去提了親。


    雖說蘇老爺有心巴結縣太爺,可蘇夫人舍不得如花似玉的閨女去伺候個六十來歲的糟老頭子,便有心要拒了這門親,不曾想,這時候,蘇家大小姐自己站出來了,說她願意嫁給那六十多歲的縣太爺做填房。


    如此,這親事也算是定下來了。


    “我沒見過金陵那縣太爺,可聽娘說他比我爹還老哩…。”


    蘇明軒苦惱的朝沐雪道:


    “大姐嫁給他,也太虧了。”


    沐雪沒見過蘇家大小姐,隻是聽了這一耳朵,也是替她不值當,便問他:


    “那你大姐為啥還要答應呢?”


    “她說咱家在青石鎮雖然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家裏的地也多,每年進項確實不少,可比起在盛京的本家,卻是個讓人看不上眼的破落戶,爹爹每每去盛京本家,都免不得受人白眼生一肚子的氣。”


    蘇明軒把蘇家大小姐對他說的話說給沐雪聽:


    “我活在這世上也沒甚趣味,全不過是看著爹娘的麵兒上,全當活著是給他們盡孝心了。如今能攀上金陵的縣太爺,給咱家拉個靠山,我還覺得自己有些用處,軒哥兒,你可得好好念書,將來考了官來讓本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好好瞧瞧,給爹爹出一口惡氣。”


    沐雪聽了不禁長歎一聲,哪家又沒有煩心事呢,即便是在青石鎮呼風喚雨,錦衣玉食的蘇家不也有那麽多難處苦處嗎?


    “或許你大姐是忘不了她前頭死去的未婚夫婿。”這儼然是個心灰意冷的女子能說出來話呀,沐雪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蘇明軒。


    蘇明軒瞬間睜大了眼睛,驚奇道:


    “可他們隻是定了親,都沒見過麵呀,且那公子都死了兩年了,你說說大姐心裏還是裝著他?”


    沐雪點頭。


    這般與蘇明軒胡扯亂說一氣,等蘇老爺和她三舅舅聊完,沒在三舅舅家吃飯午飯蘇老爺就領著蘇明軒告辭了,大年初一家家都事兒多,許多來送年禮的也是要家去招呼客人的,中午正經吃飯的人其實不多,便是沐雪三舅舅家和沐雪姥姥家的一些人。


    沐雪聽她三舅媽上,今兒個一大早她三舅就已經拜訪過鄉長了,如今吃了午飯,三舅舅不用出去應酬,也空下來了。


    “三舅舅。”沐雪尋了空找到她三舅。


    “你不去和明哥兒他們玩兒?小豆到處尋你哩!”黃三爺見沐雪進來隨手把門掩了掩,有些不解。


    “三舅,雪兒跟你打聽個事兒。”沐雪特意讓珠兒陪著小豆耍,才來尋他呢。


    李二嫂家驟然這麽發達起來,黃三爺斷沒有不過問的道理,很怕他們家走了什麽歪門邪道,還特意向他二姐仔細尋問了一番,曉得是這侄女鼓搗出來的皮蛋賺了銀子,她提議挖出來的魚塘也賺了不少,放心的同時也對這個侄女刮目相看起來。


    黃三爺見她臉色帶了些莊重,便也認真起來。


    “你想問什麽?”


    “舅舅曉得這每個村的裏正是怎麽選的嗎?”沐雪問。


    “你怎麽想起來問這兒事兒?”黃三爺沉吟了一下,今年還就隻李家村的裏正沒給他來上年禮:


    “你們家和裏正起了齷齪?”


    沐雪正在這兒等著他三舅問呢,這些事想來她爹娘是不會告訴三舅舅的,她娘常說,沒事不要找三舅舅,三舅舅能在鎮上立足腳不容易,咱家幫不上他的忙,也別去拉他的後腿。


    可沐雪覺得隻要在權力之內,不是什麽出格的事,還是可以讓三舅舅幫一把的,也不能白白放著這層關係不用呀,當然若是三舅舅覺得為難的事,她也是斷不會求上他的。


    這般,沐雪便把裏正和黑娃家的事給黃三爺學了一番:


    “我聽說如今的裏正都是靠著德行由鄉長任命的,不用考試,且沒出什麽大岔子,裏正去了也可以推薦別人來頂替,可是這樣麽?”


    黃三爺點頭。


    沐雪又說:


    “侄女瞧著,這次裏正怕是不會輕易罷休,即便咱家夾著尾巴小心翼翼的過日子,事事都避著他,可也不是個辦法呀,他死了還可以讓他大兒子繼續當裏正,便是不為一口氣,隻為著良心,咱家也不會為了自家安生就把黑娃交出去,讓裏正打死給那劉癩子賠命的。”


    沐雪說著心中的擔心:


    “如此,咱家怕是沒得安生日子過了。”


    黃三爺聽了沐雪的話,沉思起來,半響也沒給沐雪個答複,隻對她說:


    “這事兒我曉得了。”


    沐雪等了半天,卻沒等到她舅舅的下文,正巧滿哥兒嘻嘻哈哈哈的跑了進來,沐雪深深看了一眼她三舅舅,卻見他臉色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滿哥兒叫他兩聲他都沒應。


    黃三爺一貫做風是,答應了的事兒便一定幫你辦成了,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時候,卻是不會輕易答口的。


    今日沐雪說的這樁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其實全憑鄉長一句話,隻是這事如何跟鄉長提談,他倒要好好琢磨琢磨,不然鄉長會以為他隻是一味偏幫他二姐家,這樣就不美了。


    卻說這個正月,初一裏正家就擺了他侄兒的屍體,壞了運氣,接著賭場的討債鬼又找上了門來,一年好幾天天天換著花樣到裏正家討債。


    裏正往日在村裏的威嚴對他們來說,可是半點用處沒有,別說你一個村的裏正了,便是鎮上排的上號的富貴鄉紳,家裏的公子哥兒欠了賭債,他們一樣能找上門去鬧他個天翻地覆,不給填上賭債就跟你沒完。


    這般鬧了五六日,裏正一家在村裏顏麵掃地不說,家裏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吃不消了,老族長直接給氣的病倒在床上起不來。


    賭房來的討債鬼卻絲毫不見消停,依舊是天一亮就準時跑到家裏來鬧,裏正沒得法,東拚西湊弄了二百多兩銀子給換上,卻還是差的遠。


    為著這兒,家裏兩個兒子卻是不幹了,憑什麽要砸鍋賣鐵的給個外姓人還賭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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