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癩子被黑娃捅了兩刀,肚子上的血窟窿咕咕往外冒血,卻沒傷著要害,看著嚇死個人,送到鎮上經過大夫的搶救,倒也保下一條命。


    大家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小秋寡婦才被大家浸豬籠沒幾個月,老秋寡婦又上吊自殺了,老秋家唯一的血脈黑娃背了殺人的名頭,要被裏正送官,這廂,村裏的人談論起來,紛紛搖頭可惜道:老秋家怕是要絕種了,可憐著嘞!


    且說裏正家小兒媳婦第二天一打開門,見門外圍著好些人指指點點,雖說她平日也不耐煩劉癩子,沒把他當過正經親戚處,見著了也沒給過一個好臉子,可他畢竟是家裏死去小姑的唯一血脈,如今他遭人暗算不曉得保不保得住命還兩說,公爹和婆婆為著他這事兒,鬧騰了一夜,他們這些小輩也沒有睡好,這一大早的便心裏憋了氣,繃著個臉。


    “一大早沒事幹啊?看什麽看,都散了!”


    裏正小兒媳婦想到等會子還要跟著婆婆去鎮上看那不爭氣的劉癩子,就心裏煩躁,連忙朝圍著的村民擺手。


    “柱子媳婦,你往上看。”人群中平日跟她關係還算好的媳婦子,哆哆嗦嗦的指了指她頭頂。


    裏正家小兒媳婦疑惑的抬頭一看:


    “娘啊!”


    一聲驚叫,聲音拖的老長,差點把她的魂給嚇掉了。


    “這,這,是誰啊?”


    裏正小兒媳婦隻見頭頂一雙腳晃晃丟丟,卻看不清那人的臉,一個死人吊在她家房梁上。


    等到驚動了家裏人,大夥兒跑出來一看,見是黑娃的奶,顫巍巍的族長便當即黑了臉,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旁邊的裏正,裏正氣的一口老血噴到嗓子眼兒,為了保持他裏正的顏麵,卻不得不生生咽下去。


    裏正大兒子招呼人把老秋寡婦從房梁下放下來,見身體硬邦邦的,顯然已經在這兒吊了一晚上了。


    “怕是,黑娃被裏正家抓走,她才想不開上裏正家上吊哩!”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可不是哩,你想想,她也算是正命苦,前頭兩個兒子都早早死了,留下個兒媳婦卻不是個好的,守不住偷了漢子,好歹還留著黑娃一絲血脈,可如今黑娃捅了劉癩子,裏正死活是不依,要把他抓去送官,這可不是要了老秋家的命呢!”


    “就是,按說那劉癩子就是活該,裏正也是看在他是自家親侄兒的份上才偏幫著他吧,活活逼死了老秋家的,這事兒啊,裏正家算是攤上了……”


    劉癩子死個舅子不承認小秋寡婦肚子裏的娃是他的,但村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早認定了他是小秋寡婦的野男人,如今黑娃捅他兩刀,也是為了給自己娘報仇哩!原就是他活該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和劉癩子比起來,大家自然是偏向黑娃家的,一個兩個的便當著裏正族長的麵議論起來,都道是裏偏心,逼死了黑娃的奶。


    族長聽了村民的議論,一張老臉繃緊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見老秋寡婦的屍體被放了下來,拄著拐一步一步進了屋子,同時把他兒子裏正也叫了進去。


    “說說吧,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事兒?”


    老秋寡婦的屍體被抬進了裏正家的院子,他們把大院門一關,高高的圍牆就把村裏的人全都隔在了門外麵,任誰伸長了脖子也看不著,聽不著。


    大家又圍了一會兒,想起還要去沐雪家幹活呢,也就三三兩兩散了。


    裏正瞧著他爹渾濁的老眼裏裝滿怒火,心裏也有氣,卻不敢跟他爹硬頂,悶聲說:


    “爹說咋辦就咋辦!”


    族長舉起拐用力在裏正身上打了兩下,還是不解氣:


    “你都多大的人了?這幾十年的裏正是白當了?一點兒子事鬧的驚天動地,如今還鬧出了人命來,你還等著我給你擦屁股啊?”


    爹教訓兒子,斷沒有還嘴還手的道理,裏正隻能生受了,心裏卻恨上了黑娃。


    族長疲憊的坐回椅子上,長歎一口氣:


    “賣個棺材板子,找人好生把那秋家的老娘們安葬了。”這些年族長其實已經不怎麽管村裏的事兒了,如今一操心就覺得心累:


    “秋家那小子也放出來吧!”


    “憑啥?”


    裏正鼓起眼睛:“癩子還在鎮上醫館躺著呢?他可是你親外孫。”


    “大夫不是說了嘛,死不了的!”提起他這親外甥,族長就一肚子氣,也不知道他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全家出了個這樣一個不著四六的混蛋,偏他老子娘死的早,他又不能不管他。


    裏正還是不願意妥協:


    “那癩子不就白挨那小子兩刀了?”


    “咋?人家老秋家的把命都給抵上了,你還想抓著她家小子不放嗎?”族長大吼一聲:


    “你看不出來嗎?老秋家的為啥來咱家吊死了,不就是為了救她孫子,給癩子賠命來了嗎?你還想把他們家趕盡殺絕了啊?也不怕村裏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你給淹死!”


    “往後,你還怎麽在村裏當這個裏正,怎麽在村裏混?”


    老族長比他兒子看的明白:


    “我早就說了,我人老了,管不動了,讓你多費點子心,把癩子好好給管管,你倒好,不說平常勸著點他,還任由他胡來,借著你裏正的勢耀在村裏橫行霸道,你看他如今成了個什麽混蛋玩意兒?惹出了多大的麻煩!”


    “他再混蛋,也是咱妹妹留下的血脈。”裏正小聲反駁。


    “別廢話了,趕緊把老秋家那小子給放了,那小子心勁兒狠著哩,不聲不響的,在村裏等了這麽些時日,隻等癩子一回村,就直接上門去殺人,咱別去招惹他!”族長道。


    裏正不服氣冷哼:


    “我還怕他?不過一個毛都沒長齊的瓜娃子。”


    “你哪兒來那麽多廢話,是不是現在連我的話都不好使了?”族長火了。


    裏正再不樂意,也不能不聽他爹的,隻得找人去買了副薄棺材,將老秋寡婦給殮了。


    黑娃被人放了出來,曉得他奶為了救他,拿命抵了劉癩子,一時接受不了,伏在棺材上嚎啕大哭,痛痛快快哭過一場之後,第二天便不見了人影,至此在李家村消失了。


    誰也不曉得他什麽時候走的,去了哪兒了。


    十月一場大暴雨,老秋家的土房子沒人住,被雨水給衝垮了半邊,端牆斷梁的,看起來好不淒慘,人們從他家門口經過,經不住搖頭歎息,這老秋家可算是徹底完蛋了。


    沐雪聽了這件事兒,心中一陣悲涼,村民們偶爾談論起黑娃隻道他小小年紀心狠手毒,沐雪卻隻覺得他可憐,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給毀了,自己親娘受了那麽大的委屈,被如此屈辱折磨的死去,要是她,指不定就隻是報複劉癩子一人那麽簡單了,肯定是要買幾大包毒藥下到村裏的水井,將所有逼迫殺死自己親娘的人們全部給藥死的。


    如此這般想來,沐雪倒覺得黑娃比她自己還要善良幾分。


    這年過年,家裏出了三樁喜事。


    一是沐雪家的房子趕著在十一月建好了,六間寬敞的青瓦房一字排開,又比照著裏正家壘砌了高高的圍牆,路麵用青石板鋪了路,看起來好不氣派。


    臘月十六,難道是個出大太陽的好日子,沐雪家便選在那一日搬新家。


    大舅媽這半年從沐雪家賺了好幾十兩銀子,心裏頭高興,也大方了一回,她自己出木料讓沐雪大舅和黃姥爺一起給打了整套的家具,用紅布綁著,一路招招搖搖的抬了過來。


    自從魚塘裏的魚賣了錢,沐雪爹一顆心全撲到了魚塘,再沒出去做過木活,這廂大舅媽的新家具送了來,倒是皆大歡喜。


    第二樁便是沐雪表哥黃平川,在正月裏與那繡娘家的小娘子完了親,沐雪大舅媽有了銀子也不小氣了,把酒席給辦得熱熱鬧鬧的,又給小兩口在鎮上租了個鋪子,開起了刺繡鋪子,鋪子後麵的兩間房是買下來的。


    這一番大出血,大舅媽手裏賺的銀子基本就給掏空了,好在她看著家裏那一大群鴨子,想到每個月賣鴨蛋能從沐雪家賺好幾兩銀子,頓時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沐雪和她娘商量了,年前她大舅媽打來一整套新家具少說也好七八兩銀子,雖然人工費可以免,但木料也得三四兩才夠買,於是在表哥成親那天,親手給包了是十兩銀子的禮。


    兩錠小銀子用紅布包起來,親手交到大舅媽手中的。當著那麽多人,大舅媽又忙,也沒打開來瞧,晚間,等賓客都散了,收拾好了鍋碗瓢盆,大舅媽才得空從懷裏摸出來瞧一眼。


    一層層解開紅布,在昏暗的油燈下,大舅媽見手心躺著亮光光兩小錠雪花銀,一時驚的張大了嘴,跑到床邊用力掐了把累攤的大舅。


    “他爹,你瞧瞧,這是菊花送的禮呢,可是十兩銀子?”


    忙了一天也累了一天的黃萬友吃痛,不情願的睜開沉重的眼皮,一瞬間就被舉在麵前的銀子給吸引了。


    “你說二妹咋這麽大方哩,這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咱給平哥小兩口租那鋪子才不過十兩銀子呢,嘖嘖…。”張開芬激動地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或是二妹見咱家這遭為這平哥兒的親事把老本都掏出去了,有心拉咱一把。你快把銀子收起來,別浪費了二妹一番好意。”


    張開芬忙把銀子重新用紅布包好,想到沐雪家那一排氣派的大房子,又問:


    “你說,二妹她到底是賺了多少銀子啊?那般的大房子說建就建,全是給的現銀,一分都沒拖欠呢!凡是村裏人要來幫忙的,管吃不說,還另給算了工錢,嘖嘖,怕是整個鎮子都沒那麽豪氣的莊稼人了!”


    “你管那麽多幹啥?咱隻要一門心思跟著二妹好好幹不就行了。”黃萬友困的要命,翻身又閉上了眼。


    從這次往後,沐雪大舅媽家對沐雪家又親熱了許多,往來間也更加頻繁起來,黃姥姥看他們姑嫂和樂,也跟著和樂。


    這第三樁喜事,其實跟沐雪家也沒甚關係,但始終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她們家表麵還是得跟著樂一樂。


    卻是沐雪表哥平哥兒成家不幾天,沐雪三嬸的肚子就發動了,不過半天就生下個白胖的小子。


    老李家自從鐵蛋出生就在沒添得有新人,如今鐵蛋翻了年都八歲了,劉桂英又給老李家生了個大胖小子,可不喜得李老頭李老太合不攏嘴。


    沐雪爹聽了也高興,就似自己得了兒子一般,在屋裏歡喜的團團轉,直說要好好送個大禮給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小侄兒。


    沐雪是沒什麽感觸的,表麵卻不得不做出一副高興的樣子來。


    她娘李二嫂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倒也說不準,隻是拉著沐雪又去了金銀鋪子,給這剛出生的小子買了個銀鎖,卻比滿哥兒的那個小了一半。


    沐雪猜她娘心裏怕是也是有些疙瘩的,畢竟她在李家沒生得了有兒子,本來就仗著生了兒子感覺高人一等的三嬸,如今時隔多年又生了兒子,可不把人膈應的慌嘛!


    他們家如今雖是賺了銀子,可在這生兒子的事兒上,可能她爹娘還真沒這個福分。


    要是李家除了老三兩口子,最高興的人算是沐雪大姑李春花了。


    她得了信兒,第二天就從鎮上巴巴的跑了來,抱著三嬸家的小兒子舍不得撒手,左一個誇右一個親的,就好像是她生了兒子一般。


    沐雪不曉得的是,其實她三嬸劉桂英這一胎還沒生下來,大姑李春花就和她奶暗地裏商量好了,若是劉桂英這胎生了兒子,她就把這兒子給過繼到羅家去,拿去給她羅家當兒子。


    如今她大女兒秋梅嫁的遠,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娘家,小女兒過幾年再出了門,怕就他們兩口子守著個豬肉鋪子過日子了,怪沒意思的。


    如今,要是把老三這小兒子過繼到了她家,日子可不就有指望了嗎?


    別說李春花,就是沐雪姑父羅屠夫在看了這小侄兒,都稀罕的不得了,用那油膩膩的殺豬大手摸了又摸,恨不得馬上就抱回家去。


    為著這般念頭,沐雪大姑在洗三這日便大方了一回,直接給送了一兩銀子的禮,這樣沐雪家那值二兩銀子的銀鎖也就不那麽顯眼了,而且她四爹風風光光拖家帶口的回來,也給送了一堆銀手鐲。


    這日,可把沐雪三嬸劉桂英得意的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她頭上纏著月子護額,抱著兒子坐在床上,瞧著這滿屋子都來看她兒子的親戚,心裏想:論你再有能耐再能賺銀子又怎麽樣,還不是生不出兒子來。


    全家都圍著新生兒看,不免就把狗蛋給冷落了,沐雪悄悄退出劉桂英那見門窗緊閉的屋子,感覺終於能暢快呼吸一口空氣了,轉眼就見狗蛋拉著鐵蛋坐在院子石凳上嘀咕什麽。


    “姐。”狗蛋見沐雪出來,胖乎乎的臉蛋帶著怒氣把她叫過去,拉起埋頭縮頸的鐵蛋的手臂,把袖子往上一擼:


    “你看鐵蛋的手臂。”


    沐雪挨著鐵蛋坐在冰涼的石凳上,看他消瘦的白皙手臂上,布滿了不少淤青,新舊都有,有掐的,有擰的,看起來讓人觸目驚心。


    “鐵蛋,誰給你弄的?”沐雪臉色變得嚴肅,一把拉過鐵蛋的手臂,心中隱隱怒火。


    鐵蛋不說話,用勁兒抽他的手臂,埋著頭,一副呆呆的模樣,那雙烏溜溜的眼睛也沒了什麽神采。


    狗蛋小時候的確貫是會欺負鐵蛋,但心裏曉得鐵蛋是他兄弟,從沒有下過重手黑手,長大後,沒一起耍兩年,鐵蛋又隨他爹娘搬去了鎮上。


    這久不久的見一回,狗蛋對鐵蛋倒比以往更加親熱。見他受了人欺負,狗蛋這當哥哥的,心裏就為他著急起來。


    “你倒是說呀,到底是誰給你弄的,告訴哥,哥幫你去打他,包管打得他哭爹喊娘,求爹爹拜奶奶。”


    “狗蛋,你別搖他。”沐雪見狗蛋急得雙手狠搖鐵蛋的肩膀,鐵蛋就像個木偶,任他搖晃。


    “姐,你看他,一竿子打不出個屁,活該被人欺負,你倒是說啊!”


    沐雪瞪了毛手毛腳的狗蛋一眼,蹲下去,雙手捧著鐵蛋的臉,盯著她烏溜溜的眼睛,認真的問:


    “鐵蛋,你還認得我嗎?”


    鐵蛋木木的點點頭。


    “我是誰?”沐雪耐心的問。


    鐵蛋費了老半天勁兒才張開,小聲吐出一個字:


    “姐。”


    “你看看,他是誰?”沐雪指著旁邊的狗蛋問。


    之前大家都混在一起,隻顧著高興,誰也沒怎麽注意鐵蛋,這一番細看,沐雪才覺得鐵蛋不太對勁,即便他有自閉症不愛說話,可小時候那雙滴溜溜的眼睛也是轉的飛快,十分有機靈勁兒的,可不是這樣的木偶。


    狗蛋氣呼呼的瞪著鐵蛋,鐵蛋慢悠悠的抬頭,看了看狗蛋,又不說話了。


    “你小子,連我都不認得了?!”狗蛋又咋咋呼呼的喊起來。


    “你給我閉嘴,別吵!”沐雪忍不住又瞪了一眼狗蛋,狗蛋很不服氣,抱著雙手,氣哼哼的瞪著鐵蛋。


    沐雪拉起鐵蛋另外一隻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擼,倒吸一口氣,也是密密麻麻青紅紫綠的傷痕。


    隻看了一眼,沐雪眼中就蓄起淚花,她小心的把袖子給鐵蛋放下來,盡量不弄疼他。


    然後彎下腰,顫抖著手,把鐵蛋的褲管給卷起來,不出所料,雙腿上也滿是新舊交錯的傷痕。


    沐雪倒吸一口冷氣,強按心裏的怒火,盯著鐵蛋無動於衷,傻愣愣的小臉,她這才注意的八歲的鐵蛋幾乎比十歲的狗蛋矮了一個頭,長的又瘦又小,哪裏還有之前在家虎頭虎腦的可愛勁兒。


    狗蛋看了鐵蛋身上的傷疤,也經不住張大了嘴巴,他在家最多也就挨他娘幾下,每次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哪裏舍得真把他打痛。


    “鐵蛋,你這身上是你爹給打的嗎?”不知道為什麽,沐雪腦子裏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四爹。


    鐵蛋愣愣的,半天才搖搖頭。


    “那就是你娘,是四嬸打的你嗎?”狗蛋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就說:


    “你等著,她敢打我們老李家的種,我告訴爺去,看爺不收拾她!”


    “你給我消停著點!”沐雪一把拉住衝動的狗蛋,轉頭又去看鐵蛋的眼睛,想了想,心中一沉,問他:


    “是不是你院子裏,那個弟弟給你打的?”


    鐵蛋這次不搖頭了,也不點頭,就那麽傻愣愣的望著沐雪不說話,整個人看起來跟木偶沒什麽區別。


    沐雪心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想來四爹和那東家的寡婦閨女搞在了一起,他們一家又都住在人家院子裏,靠著人家的鋪子吃飯,鐵蛋有病不愛說話,肯定是那寡婦的兒子看鐵蛋好欺負,這才把他弄得滿身是傷。


    “姐,你說的是誰?是哪個混蛋小子?”狗蛋摩拳擦掌,一副馬上就要衝上去揍人的架勢。


    沐雪不理他,起身牽起鐵蛋的手,對狗蛋說:


    “狗蛋,你去,找個由子,把四嬸叫出來。”


    “叫四嬸做什麽,我們去找那混蛋小子給鐵蛋報仇去吧!”


    “叫你去就去,哪兒來那麽多廢話。”沐雪不信她四嬸日日和鐵蛋處一塊,會看不到鐵蛋身上的傷,往日在李家一起住著的時候,她都容不得任何一個人說一句鐵蛋,斷沒有自己親兒子被別人打成了這副鬼樣子,還忍氣吞聲不聲張的,這裏麵肯定有著什麽她不曉得的事兒。


    狗蛋跑到他娘的屋裏把王大梅拽了出來:


    “狗蛋,啥事兒啊?這火急火燎的。”


    沐雪等她四嬸王大梅靠近了,便把鐵蛋拉起來站好,當著她四嬸的麵,把鐵蛋的袖子往上一擼,一截青青紫紫的胳膊就露了出來,直直的橫在王大梅麵前。


    王大梅頓時沒了聲兒,沐雪死死盯著她的臉,聽到了她吞口水的聲音,看她臉上浮現出痛苦隱忍的表情,隨機深吸一口,啥話也沒說,把鐵蛋手臂上的袖子放下來,吸了吸鼻子對沐雪說:


    “二丫,嬸兒知道你是個好的,這是咱家的私事兒,你就別管了。”


    說著牽著鐵蛋的手,兩人就往裏屋去了。


    “姐,你看她!”狗蛋給憋壞了,望了一眼也沉默著什麽話都不說的沐雪,一甩手,丟下一句:


    “我找爺去!”就蹬蹬蹬跑開了。


    沐雪仰頭看看天,冬日裏晴朗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雲彩全被淩冽的寒風吹散了,化作偏偏雪花撒在大地上,屋頂上還留著些積雪,被太陽一曬,散發著冰冷晶瑩的顏色。


    村民都說今年下了雪,可是好兆頭,來年定是個大豐收。


    這天底下沒有不疼自己兒子的親娘,沐雪在她四嬸眼中看到的痛苦一點兒做不得假,猜來猜去,無非一個結果,全都是因著她四爹罷了!


    自古讀書人最是薄情,怕是她四爹在鎮子上住了些日子,就被迷花了眼,看不上他這鄉下婆娘,和傻乎乎的兒子了。


    沐雪穿著她娘親手做的棉襖,裏麵塞了滿滿的上等棉絮,身上暖暖的,心裏卻冰涼一片。


    她深深呼吸兩口冷空氣,走進裏屋,正聽見狗蛋在她爺麵前告狀,她四爹渾不在意的對她爺說:


    “那是東家的孫子,比鐵蛋還小上一歲哩,平日裏兩個孩子一起玩耍,哪有不磕著碰著的,這也值當個事兒來說?”


    狗蛋見他爺被四爹說服,不住的點頭,也不把這事兒放在心裏,著急的臉都漲紅了。


    沐雪走過去按了按狗蛋的肩膀,心裏一計較,揚起一個笑,對她爺說:


    “爺,你瞧狗蛋這過了年也十歲了,原先四爹在家的時候還能管著點兒他,逼著他認兩個字,如今四爹一家搬到鎮上去了,他怕是認得的那幾個字全給忘了。”


    “之前,聽說爺就想送狗蛋去念書,怎麽這事兒沒成呢?”


    “姐,我在說鐵蛋的事兒呢,你怎麽扯到我身上了?”狗蛋一聽要是送他去念書,就覺得頭痛。


    李老頭被沐雪勾起話頭,狠狠瞪了一眼狗蛋: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根本不是念書那塊料,有那銀子給他念書,還不如把銀子湊起來買塊地,他這一輩子就隻配在地裏侍弄!”


    李鐵忠見老爹說起了別的事兒,心裏鬆了一口氣。


    “侍弄地就侍弄地,我才不耐煩念那勞什子的破書!”狗蛋跟他爺頂著幹。


    沐雪轉動眼珠,好心好意勸李老頭:


    “爺,書可不是那麽好念的,貴在堅持才好,這狗蛋才念幾天啊,他說不念你們就不讓他念了呀?”


    “這可不信,他可是咱老李家的長孫,往後咱老李家還指望這他起個帶頭作用,好好把家個撐起來呢!怎能依著他小孩子心性,就不給念了呢!”


    李老頭也覺得沐雪說的在理,隻聽她又說:


    “這樣吧,我們二房來出狗蛋念書的銀子和開銷,咱好好的把狗蛋送去鎮上最好的夫子那兒去念書,怎麽樣?”


    “你們家來出這個錢?”李老頭伸了脖子,盯著沐雪,他曉得他大兒子家掙了錢,可他們表麵是孝順他,隻怕心裏對他們得怨恨積累下不少,不該他們出的,他們可是精明的一個銅板也不願意出的,不管他家老婆子去怎麽鬧騰,說不給就是不給。


    怎麽,如今這麽好心要給狗蛋出念學的銀子?


    那可是筆大花銷,光是束脩,好一些的夫子都要收三四兩,更別說紙墨筆硯了。


    “爺,咱爹娘沒生得有兒子,一直拿狗蛋當親兒子呢,往後狗蛋出息了,咱也跟著高興不是,不過是出點銀子,咱還出的起。”


    李老頭說:


    “你一個小女娃能做的了你家的主?”李老頭想,他兒子李鐵栓倒還好說話,就是他二兒媳婦跟他們家老婆子和老三家的沒少結梁子,她怕不能答應。


    “爺隻管放心,隻要你答應了,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姐,姐,你可別把我往火坑裏推啊,我不想念書啊!”狗蛋見沐雪和他爺三言兩語就把這事兒敲定了下來,急的滿頭是汗。


    “你別打岔!”沐雪沒好氣的擰了狗蛋一把,望了一眼一直坐在不開腔的李鐵忠,說:


    “四爹,如今你們家鐵蛋在哪家夫子家裏上學呀?我看可以讓狗蛋和鐵蛋做個伴,也去同一個夫子哪兒上學吧,這樣,他們兄弟彼此也有個照應。”


    其實一開始李鐵忠也是很疼鐵蛋的,畢竟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隨有些毛病,長得也虎頭虎腦的十分惹人喜歡。


    自從搬到鎮上去後,掌櫃家的秀文卻對他百般勾引,一次他忍不住和她幹了一場,從此那寡婦就黏上了他甩也甩不掉了。


    加上那秀文又沒下過地,一直在家養著,養了一身白肉,會的花樣也多,不多幾次,李鐵忠便真的迷戀上了她,把自己的糟糠之妻王大梅給冷落了。


    前個月,那秀文跟他說她好像懷了他的娃了,頓時把個李鐵忠嚇的七魂丟了六魂,還剩下一魂,勉強撐著喘口氣。


    秀文依靠他懷裏,眼睛萬種風情,軟綿綿的說:“忠哥,你別怕,這是我自己願意的,你那傻兒子怕沒什麽用,你等著,我給你生個聰明兒子來,往後咱一家親親熱熱的過日子。”


    李鐵忠被秀文花言巧語幾分撥弄,漸漸的信了她的話,還真等著她給他重新生個正常的好兒子哩,自然是不將鐵蛋放在眼裏了。


    這不,他已經不讓鐵蛋去夫子那兒上學了,隻對王大梅說:


    “他連話都說不清楚,還念什麽念,去了學裏也是別人譏笑欺負,還不如好好呆在家裏。”


    沐雪三句兩句句句給李鐵忠下套子,最後讓李老頭拍了板,就讓狗蛋和鐵蛋一起去上學,往後狗蛋就寄住在李鐵忠家裏,這夥食費也由沐雪來掏。


    “姐,你真是害死我了!”


    狗蛋見事情沒有回旋的餘地,和沐雪出來,氣的哇哇大叫。


    沐雪拉著氣急敗壞的狗蛋到角落裏,對他說:


    “我曉得你不耐煩念書,我讓你去鎮上念書也是讓你去幫著點鐵蛋,你怎麽腦子就轉不過彎兒來?”


    “我念書,跟幫鐵蛋有什麽關係?”狗蛋心裏苦。


    沐雪認真的看著狗蛋,交代:


    “你也瞧見了,鐵蛋被人給欺負成那樣,他爹娘也不管,我猜想肯定是他們院子那個寡婦的兒子幹的,往後你白天和鐵蛋一起上學,晚上就和鐵蛋一起睡覺,可不能離了眼,腦子放聰明點兒,可不能再讓人欺負了他去。”


    狗蛋愣愣的看著沐雪,反應不過來,沐雪恨鐵不成鋼,踮起腳敲了下他腦袋:


    “你這長得牛高馬大的,怎麽就不長長腦子,我的話,你聽明白沒有?”


    狗蛋眼睛一亮,腦瓜子突然靈光了:


    “姐的意思是,才不管我念不念的好書,隻是去保護鐵蛋的。”


    “你放心,隻要有人敢欺負鐵蛋,我就大拳頭揍不死他!”


    沐雪無語,可能狗蛋真的天生不是讀書的命: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但你念書我也花了那麽多銀子,多少你還是學點墨水在肚子裏,別讓姐的銀子打了水漂。”


    一臉興奮的狗蛋,突然苦了臉,不情願的說:


    “那我隻能盡力了,反正你是曉得的,我可念不好書。”


    沐雪白了他一眼,轉身準備去找她娘把這事兒跟她說一聲。


    狗蛋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在村裏混蛋慣了,她就不信還打不過那小寡婦的兒子了。


    且狗蛋又不是四爹的兒子,即便是把那寡婦的兒子打了,怕他也要顧著點三爹三嬸她爺她奶的麵子,不敢把狗蛋怎麽樣。


    鐵蛋身邊多了狗蛋,至少能讓人多少放點心了。


    卻說沐雪大姑李春花好不容易把劉桂英生得大胖小子放到床上,就迫不及待拉著李老太到裏屋說悄悄話去了。


    “娘,我看老三這新得的小子跟我投緣的很呢。”李春華湊在李老太耳邊,喜滋滋的說:


    “之前我跟說的,想把他過繼到我家去的事兒,你跟老三兩口子說了沒有?”


    李老太歪著嘴巴,臉上也掩不住高興,拍著李春花的手:


    “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去吧,這事兒包在娘身上,等會子我就去跟他們說。”


    “哎呀,娘,我這心裏癢癢著,才剛我看二弟妹也出去了,屋裏如今隻有老三他們兩口子了,你這就去說說吧!”


    “瞧你,真是八輩子沒見過兒子,怎麽那麽心急。”李老太笑著起身,說了一句李春花,見她滿眼放光,也不吊著了,這就去找老三兩口子。


    “你大姑家如今鋪子裏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她又沒得個兒子,等到冬梅嫁了出去,他們兩口子守著鋪子也怪可憐的,你把小兒子過繼了去,也別舍不得,他隻是去享福了,看你大姐夫那喜歡勁兒,保證是天天頓頓的大肥肉給喂著,可比跟著你們整天在地裏忙活來的好。”李老太去了劉桂英屋裏,就當起了說客。


    “而且,你們這把年紀了都能懷上,指不定過些時候又能懷上一個呢!”


    李鐵山似乎被他娘說動了,也跟著點頭,就要答應下來,老四不是挺能的嗎?還在鎮上買了房子!


    哼,他的兒子都不用花一個銅錢的,生下來就能成鎮裏人,去鎮上住房子,往後姐夫家的肉鋪也是他的,可不比老四有出息。


    “哎呀,娘,這娃才生下來幾天呢,你說這事兒還是等娃斷了奶再提吧,我這心裏如今有些舍不得。”一向見錢眼開的劉桂英突然這麽說。


    “有什麽舍不得的,他去了你大姐家你隨時都可以去看嘛!又不是見不著麵了。”李老太道。


    劉桂英今天也不曉得吃錯了什麽藥,就是不給準話:


    “娘勒,如今你就讓他在我身邊多呆幾天吧,往後若真過繼出去了,見著我也隻能喊聲舅媽了,我這心裏不得勁兒。”


    “娘,你別急,她剛生了孩子,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兒來,我來勸勸她。”眼看李老太要生氣,李鐵山連忙出來打圓場。


    等李老太黑著臉一走,李鐵山馬上跳起來罵劉桂英不知好歹,劉桂英抱在寶貝兒子,冷著眼,等李鐵山罵夠了,才狠狠在他身上擰了一把。


    “到底是我傻還是你傻?”


    劉桂英壓低聲音道:


    “你這個沒出息的,隻盯著大姐家的肉鋪,我問你那肉鋪一年能賺幾個銀子?”


    “你再睜大眼睛瞧瞧,好生瞧瞧二哥二嫂家,他們一娘能掙多少銀子,跟二哥家比起來,大姐家的鋪子算個屁!”


    “你什麽意思?”李鐵山被劉桂英一通罵,罵懵了。


    劉桂英悄聲說:


    “我覺得咱家這兒子如果要過繼出去了,不如過繼給二哥。”


    “這才一年,你看二哥家修的那大青瓦房,看二哥家那魚塘,還有那皮蛋生意,哪樣不是掙大錢的,怕是二哥家掙一年抵得上大姐家掙十年的了。”


    劉桂英親了親睡著了的兒子,笑得一臉得意:


    “二哥家也沒生有兒子,咱要是把兒子過繼給他,往後他們家的產業不全都是咱們的嗎?”


    “可,大姐他們畢竟是鎮裏人呢!”李鐵山心心念念想要脫離農村,像他四弟那樣。


    “你傻呀,等兒子長大了,當了家,拿著二哥家的銀子,還嫌鎮裏買不到房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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