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王師傅的意思，我爺爺的臉是被那些鑽進爺爺棺材的老鼠啃掉的。那麽如此一來，也就是說我爺爺是在老鼠被趕出棺材以後，才給自己臉上貼紙。那麽問題來了，這個時間點，有一個很大的漏洞！
王師傅問我，時間上哪裏有問題？
我講，可能我大伯沒給你講清楚，在我剛回來的時候，我就看了我爺爺的遺容，當時他的額頭和眼角就沒有皺紋。這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我爺爺就已經開始沒有臉皮了。但那個時候，老鼠還沒有鑽進我爺爺的棺材，所以，我爺爺的臉皮和老鼠應該沒有關係。
王師傅聽完我這話，當時臉就白了，反問了我好幾句類似我有沒有記錯時間的話。最後還是大伯站出來講我說的沒錯，王師傅才罷休。
聽了我大伯的話後，王師傅看著我爺爺的屍體，一言不發的圍著我爺爺的棺材轉圈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雖然和王師傅才第一次見麵，但是我總覺得他做什麽事情都很沉穩，也很有主見。就算是之前一線十八牽的時候黑線斷了，也沒見他這麽慌張過。
東邊已經出現了一抹魚肚白，王師傅還在繞著我爺爺的棺材走。我記得他之前說過，要是天亮了，我爸還沒醒過來，那很可能就真的醒不過來了。於是我不得不打斷王師傅的轉圈，小聲的提醒了他一句，王伯，天快亮了。
王師傅看了我一眼，好像想到了什麽，徑直跑到堂屋門口，也不進去，就是站在門檻外，一時看了看堂屋裏麵，一時又看看我們這邊。他這樣來回看了好幾眼，這才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等我過去後，他問我，小娃娃，你跟我講實話，之前你是不是真滴聽到了遺像到桌子上走路，然後又砸到咯你後腦殼？
我知道他不信，但我還是點了點頭，我確定我真的聽到了，也真的被砸了。現在後腦勺都還有些痛。
王師傅嗯了一聲，又讓我大伯過來，問他，講，張老弟，這副遺像是哪個給你爺爺畫滴？
在我們村，遺像都是找人來畫的，很少有人照相。畢竟要拍一張照，就得去鎮上一趟，一來一去，半天時間就沒了，這對莊稼漢來說，那就可能是好幾擔的收成。加上照相還要花錢，當然沒人願意去照相了。更何況，村子裏又有現成會畫像的人，十分省事。而這個會畫像的人，就是之前給我爺爺做道場的那位道場先生。
當王師傅聽到給我爺爺畫像的是道場先生後，大吃一驚，開口就罵，這個化生子手裏滴都沒學會，哈想到鍋鍋兒裏滴，簡直不曉得死字是啷個寫滴！然後又問大伯，是你爹老子生前畫滴哈是身後畫滴？
大伯講，生前畫滴。
王師傅點點頭，講，那哈差不多，要是等你爹老子死咯再畫，哼……
王師傅沒有繼續說下去，院子外麵卻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有雞叫了。王師傅側著耳朵聽了一下，問了一句，你屋養雞咯沒？
我講，養了。
他講，那為麽子沒聽到雞叫？
王師傅這一說，我才反應過來。於是側耳聽了下，雞窩那邊竟然是出奇的安靜。我剛準備過去看一下，卻被王師傅叫住了，他對我講，時間搞不贏咯，莫管那些雞，先想辦法把你爺爺送走。
我很是疑惑的講，你不是講我爺爺不是不能出殯邁？要不然我們全家都要……現在又為麽子要把他送走？
王師傅講，之前不能把你爺爺送走，是因為他屍體上沒得臉皮，現在找到咯，為麽子不能送走？
我急忙問，找到了？在哪裏？
他沒急著回答，而是抬下巴點了點堂屋裏麵，然後才對我講，就到那裏！
雖然他的下巴隻是點了一下，但是我看的很清楚，他點的那個方向，正是我爺爺遺像所在的位置！
難道說，我爺爺的臉皮，在這張遺像裏？！那我剛剛抱著我爺爺的遺像，豈不是就是抱著一張真正的人的臉皮！？一想到這裏，我全身就是一層雞皮疙瘩。那人雖然是我爺爺，但是捧著死人臉皮這種事，我一時之間還真有些接受不了。更何況，還有那麽多的淚水從臉上滑落，落在我手裏……
我沒敢接著往下想，我怕我會承受不住而暈死過去。不過我到現在也終於明白，為什麽爺爺的遺像會在桌子上走路了，又為什麽要砸到我的腦袋上了，它這是在提醒我，爺爺的臉皮在這裏。隻可惜，我當時光顧著害怕，沒能想明白這一點。
可是，就在我覺得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時候，王師傅卻突然對我講，哪個講這就是你爺爺滴臉皮咯？
我反問，不是你剛剛講的邁？
他講，我隻是講找到咯，但是沒講找到滴就是你爺爺真正滴臉皮。天就快亮咯，小娃娃，你去做一件事。
我點點頭，很認真的聽王師傅講，等一會兒，你先把孩子（鞋子的意思）脫咯，如果有襪子，襪子也脫了，打起赤腳進堂屋。到你爺爺遺像前，插三柱香，記到起，不要點燃。香插好之後，後退三步，伸手到你胸口，用勁拍三哈，一定要拍響。拍完之後，馬上下跪，磕九個響頭，不能多，也不能少。磕到第九個頭滴時候，不要抬頭，腦殼挨到地麵，眼睛閉到，兩隻手往前伸出去，然後喊一聲，請先人歸位。喊完之後，不管發生麽子事，不要開口講話，站起來，轉身就往外麵走。我沒喊你睜開眼睛之前，你千萬千萬不能睜開眼睛----這個流程你記到沒？
我給王師傅複述一遍，生怕有錯誤。在確定無誤之後，我便開始脫鞋，走進堂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跨進堂屋門檻的那一刻，我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變冷了。聯想到王師傅要我請先人歸位，難不成我爺爺還在堂屋裏麵？一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的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麽。但是自始至終，我都沒敢看一眼我爺爺的遺像。
我按照王師傅說的，從插香開始，完成各個流程，並且在心裏默數著數字。一直磕到第九個頭，我趕緊閉上眼睛喊了一聲請先人歸位。喊完之後，閉上嘴，大氣都不敢出。
說真的，我在腦海中設想過無數個我喊完這一聲之後的情節，但是我萬萬沒想到，這一聲之後，我的雙手像是被人給狠狠的踩在了腳下，痛得我差點就沒忍住喊出聲來。
不過我記得王師傅的交代，咬著牙忍了，準備站起來轉身往回走。可是，身子雖然站起來了，這雙手卻怎麽也抬不起來。我本來就害怕，加上又閉著眼睛什麽都看不見，這就讓我更加害怕了。周圍雖然很冷，但是我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好不容易抬起雙手，轉身就往外走。我記得清清楚楚，我走進堂屋之後往前走了五步，之後又倒退三步，那麽距離門檻應該就隻有兩步的距離。可是，我轉身之後，往前至少走了十幾步，還是沒有聽到王師傅喊我睜開眼。他不喊，我隻好一直閉著眼往前走。
但是我覺得我都已經快要走出院子了，王師傅竟然還沒有叫我！這一下，我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了，他到底要我走到哪裏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感覺我的雙腿都快要軟了，手上的東西又重，再走下去，我肯定會虛脫。就在我準備睜開眼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大伯的聲音，他講，張一凡，你圍到堂屋轉圈圈兒搞麽子！？趕緊給老子跨出門檻！
聽到大伯這話，嚇得我趕緊睜開了眼，我看見，我手裏抱著爺爺的遺像，竟然一直在圍著堂屋打轉！
當我睜開眼的那一刹，手中爺爺遺像的相框“啪”的一聲碎裂，裏麵的遺像也飄著往下掉。這時，我看見王師傅一腳跨進堂屋，一腳踩在堂屋外麵，伸手接住爺爺的遺像，轉身跑出堂屋，朝著我爺爺棺材那邊跑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迷迷糊糊中看見，在王師傅的身後，跟著一個人影，從背影上來看，是我爺爺……
王師傅問我，時間上哪裏有問題？
我講，可能我大伯沒給你講清楚，在我剛回來的時候，我就看了我爺爺的遺容，當時他的額頭和眼角就沒有皺紋。這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我爺爺就已經開始沒有臉皮了。但那個時候，老鼠還沒有鑽進我爺爺的棺材，所以，我爺爺的臉皮和老鼠應該沒有關係。
王師傅聽完我這話，當時臉就白了，反問了我好幾句類似我有沒有記錯時間的話。最後還是大伯站出來講我說的沒錯，王師傅才罷休。
聽了我大伯的話後，王師傅看著我爺爺的屍體，一言不發的圍著我爺爺的棺材轉圈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雖然和王師傅才第一次見麵，但是我總覺得他做什麽事情都很沉穩，也很有主見。就算是之前一線十八牽的時候黑線斷了，也沒見他這麽慌張過。
東邊已經出現了一抹魚肚白，王師傅還在繞著我爺爺的棺材走。我記得他之前說過，要是天亮了，我爸還沒醒過來，那很可能就真的醒不過來了。於是我不得不打斷王師傅的轉圈，小聲的提醒了他一句，王伯，天快亮了。
王師傅看了我一眼，好像想到了什麽，徑直跑到堂屋門口，也不進去，就是站在門檻外，一時看了看堂屋裏麵，一時又看看我們這邊。他這樣來回看了好幾眼，這才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等我過去後，他問我，小娃娃，你跟我講實話，之前你是不是真滴聽到了遺像到桌子上走路，然後又砸到咯你後腦殼？
我知道他不信，但我還是點了點頭，我確定我真的聽到了，也真的被砸了。現在後腦勺都還有些痛。
王師傅嗯了一聲，又讓我大伯過來，問他，講，張老弟，這副遺像是哪個給你爺爺畫滴？
在我們村，遺像都是找人來畫的，很少有人照相。畢竟要拍一張照，就得去鎮上一趟，一來一去，半天時間就沒了，這對莊稼漢來說，那就可能是好幾擔的收成。加上照相還要花錢，當然沒人願意去照相了。更何況，村子裏又有現成會畫像的人，十分省事。而這個會畫像的人，就是之前給我爺爺做道場的那位道場先生。
當王師傅聽到給我爺爺畫像的是道場先生後，大吃一驚，開口就罵，這個化生子手裏滴都沒學會，哈想到鍋鍋兒裏滴，簡直不曉得死字是啷個寫滴！然後又問大伯，是你爹老子生前畫滴哈是身後畫滴？
大伯講，生前畫滴。
王師傅點點頭，講，那哈差不多，要是等你爹老子死咯再畫，哼……
王師傅沒有繼續說下去，院子外麵卻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有雞叫了。王師傅側著耳朵聽了一下，問了一句，你屋養雞咯沒？
我講，養了。
他講，那為麽子沒聽到雞叫？
王師傅這一說，我才反應過來。於是側耳聽了下，雞窩那邊竟然是出奇的安靜。我剛準備過去看一下，卻被王師傅叫住了，他對我講，時間搞不贏咯，莫管那些雞，先想辦法把你爺爺送走。
我很是疑惑的講，你不是講我爺爺不是不能出殯邁？要不然我們全家都要……現在又為麽子要把他送走？
王師傅講，之前不能把你爺爺送走，是因為他屍體上沒得臉皮，現在找到咯，為麽子不能送走？
我急忙問，找到了？在哪裏？
他沒急著回答，而是抬下巴點了點堂屋裏麵，然後才對我講，就到那裏！
雖然他的下巴隻是點了一下，但是我看的很清楚，他點的那個方向，正是我爺爺遺像所在的位置！
難道說，我爺爺的臉皮，在這張遺像裏？！那我剛剛抱著我爺爺的遺像，豈不是就是抱著一張真正的人的臉皮！？一想到這裏，我全身就是一層雞皮疙瘩。那人雖然是我爺爺，但是捧著死人臉皮這種事，我一時之間還真有些接受不了。更何況，還有那麽多的淚水從臉上滑落，落在我手裏……
我沒敢接著往下想，我怕我會承受不住而暈死過去。不過我到現在也終於明白，為什麽爺爺的遺像會在桌子上走路了，又為什麽要砸到我的腦袋上了，它這是在提醒我，爺爺的臉皮在這裏。隻可惜，我當時光顧著害怕，沒能想明白這一點。
可是，就在我覺得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時候，王師傅卻突然對我講，哪個講這就是你爺爺滴臉皮咯？
我反問，不是你剛剛講的邁？
他講，我隻是講找到咯，但是沒講找到滴就是你爺爺真正滴臉皮。天就快亮咯，小娃娃，你去做一件事。
我點點頭，很認真的聽王師傅講，等一會兒，你先把孩子（鞋子的意思）脫咯，如果有襪子，襪子也脫了，打起赤腳進堂屋。到你爺爺遺像前，插三柱香，記到起，不要點燃。香插好之後，後退三步，伸手到你胸口，用勁拍三哈，一定要拍響。拍完之後，馬上下跪，磕九個響頭，不能多，也不能少。磕到第九個頭滴時候，不要抬頭，腦殼挨到地麵，眼睛閉到，兩隻手往前伸出去，然後喊一聲，請先人歸位。喊完之後，不管發生麽子事，不要開口講話，站起來，轉身就往外麵走。我沒喊你睜開眼睛之前，你千萬千萬不能睜開眼睛----這個流程你記到沒？
我給王師傅複述一遍，生怕有錯誤。在確定無誤之後，我便開始脫鞋，走進堂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跨進堂屋門檻的那一刻，我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變冷了。聯想到王師傅要我請先人歸位，難不成我爺爺還在堂屋裏麵？一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的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麽。但是自始至終，我都沒敢看一眼我爺爺的遺像。
我按照王師傅說的，從插香開始，完成各個流程，並且在心裏默數著數字。一直磕到第九個頭，我趕緊閉上眼睛喊了一聲請先人歸位。喊完之後，閉上嘴，大氣都不敢出。
說真的，我在腦海中設想過無數個我喊完這一聲之後的情節，但是我萬萬沒想到，這一聲之後，我的雙手像是被人給狠狠的踩在了腳下，痛得我差點就沒忍住喊出聲來。
不過我記得王師傅的交代，咬著牙忍了，準備站起來轉身往回走。可是，身子雖然站起來了，這雙手卻怎麽也抬不起來。我本來就害怕，加上又閉著眼睛什麽都看不見，這就讓我更加害怕了。周圍雖然很冷，但是我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好不容易抬起雙手，轉身就往外走。我記得清清楚楚，我走進堂屋之後往前走了五步，之後又倒退三步，那麽距離門檻應該就隻有兩步的距離。可是，我轉身之後，往前至少走了十幾步，還是沒有聽到王師傅喊我睜開眼。他不喊，我隻好一直閉著眼往前走。
但是我覺得我都已經快要走出院子了，王師傅竟然還沒有叫我！這一下，我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了，他到底要我走到哪裏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感覺我的雙腿都快要軟了，手上的東西又重，再走下去，我肯定會虛脫。就在我準備睜開眼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大伯的聲音，他講，張一凡，你圍到堂屋轉圈圈兒搞麽子！？趕緊給老子跨出門檻！
聽到大伯這話，嚇得我趕緊睜開了眼，我看見，我手裏抱著爺爺的遺像，竟然一直在圍著堂屋打轉！
當我睜開眼的那一刹，手中爺爺遺像的相框“啪”的一聲碎裂，裏麵的遺像也飄著往下掉。這時，我看見王師傅一腳跨進堂屋，一腳踩在堂屋外麵，伸手接住爺爺的遺像，轉身跑出堂屋，朝著我爺爺棺材那邊跑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迷迷糊糊中看見，在王師傅的身後，跟著一個人影，從背影上來看，是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