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本來就是沒有主意的人,聽了這話隻往寶釵臉上瞧。寶釵低頭哭也不肯說話。尤瀟瀟知道此事也不好決斷,更不想再往深裏摻合,見她們母女相對淚眼,勸了兩句淡話就起身走了。薛姨媽也顧不上來送,外頭薛蟠坐著見她出來,因著內外有別,倒也不好挽留,行了禮,歎口氣往內室去了。隻有尤二姐帶著香菱送尤瀟瀟出了門。


    且不說薛府沸反盈天,榮國府裏也暗潮洶湧,稀爛一鍋粥。賈母做老佛爺狀,本想甩手不管的,卻聽聞王夫人要送襲人去莊子去生孩子,直氣得說不出話。湘雲年紀小,身旁也沒個能做主的明白人,不知其中利害,還想著襲人原是小時候的情分,隻知道她犯了事,還不知道是何事就要跟賈母討情。賈母自然不便與她說明白,臉色陰沉著讓琥珀帶姑娘好好回去歇著,然後坐在榻上閉目數著手珠兒半晌不說話。鴛鴦見了這般,心裏也跟著發緊,那襲人雖不是府裏的家生子,但也是從小兒被買進來,跟著她們幾個大丫頭都是一起長大的,情同姐妹,若是別的倒也罷了,隻是現下做了這等不堪之事,她自然也一句話不敢說。


    賈母心知王夫人是逼著自己出手的,否則也不會話裏話外都說是老太太屋子裏的人,媳婦不敢擅作主張。賈母年紀大了,狐媚外道的事自然見得不少,隻是沒料想平時瞧著老實巴交的襲人能有膽量釀出這般禍事。眼見王夫人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燒,她也不能再裝不知道。罷了,寶玉的名聲自然是第一要緊的,這一回放過襲人去,其他的丫頭們再跟著有樣學樣,府裏豈不是亂了。


    不消兩日,襲人暴斃之事傳出來,怡紅院裏諸人個個噤若寒蟬。旁的人不知內情,隻覺得蹊蹺,也有混打聽的,賈母王夫人怎麽肯露出縫來。管家婆子叫了花自芳來,賞了二十兩銀子,說襲人得了女兒癆,不治而亡,念在服侍一場,給棺材錢好好裝裹了。花自芳也知道妹子死得不明不白,念起年前寶玉偷偷往家裏去的情景,背上便是一層汗,連忙收了銀子謝恩出去了。王夫人在屋裏得了消息,心裏也打了一個激靈,想著老太太的雷霆手段竟是不輸當年。正感慨時,卻是麝月來報說寶玉病了。王夫人聽了,便知道兒子是被驚著了,便埋怨起賈母做事太狠絕,哪怕去子留母也好,哪裏就這樣舍下命來,又擔心寶玉便急急往怡紅院去撫慰。


    卻說寶玉天天守著天仙兒般的寶姐姐與雲妹妹,一個端莊嫵媚,一個俏麗軟香,他又是初嚐過滋味兒,天天是萬爪撓心,不勝煎熬,幸好,倒也知道不能造次,隻好拿身邊的襲人泄火。襲人也是膽大的,這幾年愈發出落的眉眼如畫,二人搬進園子裏去,躲了眾人的眼,就肆無忌憚起來。那日正是耳鬢廝磨、柔情蜜意的時候,沒想到卻被王夫人拿了一個正著。襲人衣衫不整,當下被混著拖出去關在婆子們上夜的房裏,若不是診出脈來,早被打發了賣了。寶玉見王夫人大怒,隻跪著不敢說話,原想著等平息些再去討情。沒想到才兩三天的功夫,襲人就去了。他心中又驚又痛,當下就頭暈腦脹糊塗起來。麝月自然不敢瞞。王夫人急急來了,守在一旁一麵落淚,一麵喊寶玉的名字,又想起賈珠來,更是哭得痛心疾首。麝月、晴雯、秋紋、碧痕等皆在一旁束手而立。太醫已經過來換了兩幅方子,服藥下去均不見好。王夫人正打發人出去再去太醫院尋新大夫來,隻見賈母扶著鴛鴦顫顫巍巍進來了。


    見到寶玉臉色蒼白,額頭滿布汗珠,賈母不由心疼萬分。王夫人早站起來一麵抹淚一麵道:“驚動了老太太,媳婦……”賈母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望著晴雯等諸人,意味深長道:“俗話說不破不立,小孩兒家也別太嬌貴了。因著娘娘的事忙碌著咱們家裏今年也沒放人,祖宗傳下來的的規矩,到了年歲的丫頭該放的就放出去,該配人的也讓管家們遞外頭小廝的名冊來。”王夫人忙低眉順眼道:“媳婦知道了。”賈母方坐下來,歎口氣又問了一遍寶玉的病,畢竟年紀大了守了一會兒便走了,隻叫兩個時辰過去報一回。


    王夫人送走了婆婆,回屋子暗忖賈母的話,秋紋在一旁臉色煞白,正是她往王夫人那裏報信,才將二人抓了正著,聽著老太太的話,卻是一個都留不得了。襲人與寶玉的勾當,小丫頭們不知道,麝月與晴雯卻是最早知曉的。隻是麝月為人厚道,眼不見心不淨,況且又跟襲人素來交好,便不愛管閑事。晴雯心裏則是另有算盤。她雖是賈母給過來的,但是將來也是要守著寶玉的。


    賈母原先瞧著襲人年長老實,做事妥當才給了寶玉貼身服侍,隻是襲人生就的脾氣,跟著賈母的時候滿心滿眼裏隻有賈母,跟著湘雲又是全心全意待湘雲,後來到了寶玉身邊,自然便是一身一體一心一意全給了寶玉。賈母是要襲人做個耳報神,後來總不見她過來說話,心中自然惱怒,隻是自己打發給孫子的,平常又沒有疏漏便不好隨便叫回來。幸而後來見了晴雯機靈,針線活兒又出彩,便又給了過去。果然晴雯事事謹慎,有風吹草動都跟著鴛鴦遞消息。隻是這次這等大事,連那外圍子的秋紋都知道了,晴雯卻是隱瞞不報險些釀成大禍,顯然心裏也是故意要拿著襲人把柄,未嚐不是想與寶玉瓜葛的意思。賈母何等人物,早看透機關,因而憤怒異常,自己原先就跟著晴雯暗示過,將來寶玉成親的時候自然不能虧待她,誰想到她人大心大起來,這等背主的奴才便是不能留了。連著紫鵑,賈母身邊一連三個大丫頭都看走了眼,老太太心裏非常不痛快。紫鵑攆到莊子上,襲人暴斃,至於這個晴雯,也算是有功的,放出去看她造化就是了。


    王夫人這邊兒自然也是加倍謹慎,若不清理幹淨,難保沒有第二個襲人。秋紋雖是立了功,王夫人也看透她的心思,將來留在兒子屋子裏肯定要爭風吃醋攪山倒海的,於是指著賈母的話,將怡紅院裏的丫頭全換了。因麝月穩重,顏色又不出眾,便想先留一留,省的新人來了侍候兒子不上手倒也麻煩,況且經曆襲人之事,諒她也不能再輕舉妄動。至於晴雯,原先王夫人沒瞧著,如今叫過來細細看了,眉眼竟跟著林黛玉有幾分相似,又聽著房裏老媽媽們的話,平常喬張喬致的,是個狐媚樣子,心裏又氣又怒,直接叫了周瑞家的送回賈母處。


    賈母知道了,隻說了一句,晴雯也算服侍自己了一場,聽說她還有個姑舅哥哥,就送家去吧。鴛鴦深知多渾蟲兩口子不成器,晴雯嬌慣的蘭花兒一樣,這時候打發回家就是送到豬圈裏。但是老太太的令她也不敢違,背地裏偷偷掖了幾吊錢與晴雯,瞧著管家婆子送她回去了。因是被逐出去,一概的箱籠包袱不準帶,多渾蟲與他娘子燈姑娘兒瞧著晴雯不是以往副小姐的樣子,知道是在主人家失了寵,又沒有撈捎,先是惡言惡語,後來就更摧殘起來。晴雯哪裏過得了這種日子,掐尖好強慣了,先是天天在家裏吵個不休,還幻想著寶玉心裏惦記,日日不安寧。燈姑娘兒早瞧不上這表小姑子的跋扈樣,後來連殘羹冷炙都不端來吃。晴雯又氣又餓,竟是大病一場。多渾蟲謀劃著使了銀子找大夫瞧了,未等娘子嫌棄,隻小聲道:“她倒是好模樣,反正賣身契給了咱們,倒是醫好了賣給大戶人家做妾,手裏還能有幾個錢呢。”燈姑娘兒聽了有理,便是收了脾氣,盡心服侍了一番,晴雯以為哥嫂轉好,正盤算著等自己病好了就使了婆子往怡紅院送信去,沒料到夜裏一頂小轎悄悄抬出去,多渾蟲把個如花似玉的妹子直接賣給一個叫醉金剛倪二的做妾去了。


    卻說寶玉病了好幾日,掌不住拿了各種藥來灌,平日湘雲也不斷了往來,逗著說說笑笑,天天休養著倒也緩緩的好了。偶爾睡夢的時候還叫襲人,真正清醒起來,卻發現屋子裏除了麝月,其他的人都不見了。先走了一個襲人倒也罷了,也隻是柔順溫良可取,誰料想晴雯也能被逐,整個屋裏顏色最出眾的便是她,平常眉來眼去的感情也好,還未等上手就離了去,如此想著竟是比著襲人還要痛惜萬分。回頭再一看新來的幾個生疏麵孔,也最多是個白白淨淨勉強入眼罷了。隻是心中雖有萬分不滿,寶玉也知道老太太與太太都在氣頭上,此時是不敢鬧的,隻想等著這事平息下來,再去討回來。


    王夫人因著襲人之事也揪了好幾日的心,萬事沒心思。寶玉終於好了,李紈才敢瞅了空子來回說:“寶妹妹前幾日帶著丫頭們搬出蘅蕪苑了。”王夫人聽了,麵上一寒,盯著李紈道:“為何才來報我?”李紈見婆婆不善,隻低著頭道:“寶妹妹走的時候特地囑咐的,說太太這些日子憂心寶兄弟,讓先別打擾。”王夫人見這話禮貌周全,再跟著大兒媳婦多話也沒意思,就說:“知道了。”李紈出了門,冷眼瞧了瞧黑漆門,心裏暗啐一口,轉身往外走的時候卻瞧見了探春。


    “大嫂子過來了。”探春手裏提著一個漆木食盒,李紈看了一眼知道是來孝敬的,隻寒暄了幾句就擦肩走了。侍書瞧著在後頭悄聲道:“大奶奶臉色不好,怕是又在太太那裏碰了釘子。”探春心裏明白,這個寡嫂向來不討好。隻是府裏出了這些事,王夫人這幾日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襲人之事瞞得住別人,探春自來精明,凡事哪裏有打探不到的,又聽說寶釵回去了,知道王夫人也在頭疼。這都幾日了,太太卻是一丁點舉動沒有,怕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過去,正是要用到自己的時候,哪裏能退縮了?


    彩霞見了探春過來,忙打起簾子來跟著王夫人通報。探春慢步走進來,見王夫人坐在窗前臉上一片平靜,忙笑道:“前些日子聽得太太胃口不好,如今二哥哥大安了,太太也放寬心些,這是廚房裏新上的藕粉桂花糖糕,旁的倒也罷了,那桂花釀的極香甜,我特地拿來送給太太嚐嚐。”賈府廚房裏除了公中的分例,若想加餐,都是各房主子額外拿錢的。王夫人見了她這般,想著她一個月也沒幾個錢,倒能省出來孝敬就不好駁她的臉,吩咐開了盒子取出,又令彩霞煮了好茶,母女兩個坐著親熱的分吃了一塊,探春小心翼翼瞧著嫡母,見她麵色緩和,知道對了胃口,心裏就極高興。王夫人這些日子火燒火燎,也要些清淡的吃食,於是趁勢又用了一塊,笑道:“還是女兒家心細,這糕味道很好,又不甜膩。”說著叫金釧兒來,“剩下的挑幾塊送給寶二爺去,說三姑娘給的。”探春忙站起身笑道:“太太若喜歡,女兒明兒還帶來。”


    王夫人笑著讓探春坐下來:“你隻管坐,咱們娘兩個好好說說話。”因又問大觀園裏住的舒不舒服。這一向雖是省儉了銀子,省親別墅縮了水,但是寶玉所在的怡紅院,寶釵留居的蘅蕪苑,探春與李紈住的秋爽齋與稻香村,迎春所在綴錦樓,連著妙玉的櫳翠庵都存著,隻缺了*館與藕香榭、滴翠亭,凹晶館,凸碧山莊等。除此之外,還多了一處叫做枕霞閣的,跟著史家老宅子的那一處極為相似,便由老太太做主收拾了讓湘雲來住。


    探春見王夫人提起園子的話,心裏明白,忙笑道:“娘娘的賞賜,自然是住的好的,隻是平常裏姐姐妹妹在一起熱鬧,寶姐姐不知為何搬出去了,我心裏正想的緊呢。”王夫人微微一笑:“就是,我也瞧著你們姐妹親香,隻是我也抽不開身來,你倒是往你姨媽家去瞧瞧你姐姐,問問什麽時候搬回來?”探春忙道:“女兒曉得了。”王夫人見她懂事,心裏極滿意,叫著彩霞將自己收的一套石榴石赤金頭麵取出來,親手遞給她道:“這是我年輕的時候喜歡戴的,你的年紀也慢慢大了,該好好收拾起來,也是咱們家小姐的體麵。”探春見了那首飾流光溢彩,知道價值不菲,還不敢收。


    王夫人笑道:“我給你的,隻管拿著就是了。”然後又擠出兩滴淚來,“我的兒,你大哥哥去得早,你大姐姐又在宮裏頭,我身邊就隻有你跟你二哥哥兩個,寶玉是男孩子,哪裏有你做女兒的貼心,一口吃的都惦記著我,讓人怎麽不疼?我這些東西不給你倒是給誰?”探春聽了,感情動時,也跟著流了淚,“女兒定會好好孝敬太太的。”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母女兩個一片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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