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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瑾瑜有些意外,大長公主會說出這些話,她一個字都不信的。


    她笑道:“魚目混珠終是不能長久。”


    大長公主慢慢蹲下來,與沈瑾瑜平視,眼睛眯起一條縫來,卻似刀子一般,冷笑著伸出塗滿血紅色丹蔻的右手捏住沈瑾瑜的下半張臉道:“別用你的蠢腦子想本宮的事情,魚目混珠又如何?本宮金口玉言,還有誰能反對?”


    說罷,自己放開了手起身。


    沈瑾瑜笑道:“您說的自然都對,我也沒有別的意思。’若將桃李並,更覺效顰難’,公主您一時新鮮過了,就好了,我是怕您膩了。”


    大長公主麵色微霽道:“起來吧,膩了自然有膩了的做法。你管的,太多了些。最近不要來煩我了,若是有事,去找程軒商量著辦就行。下麵的人,自然是有分寸,知道該跟著誰。風往哪邊轉,他們看的再清楚不過了。你若是真那麽有空,去宮裏看看崔太妃去吧,說起來,她也是你正經八百的長輩。”


    沈瑾瑜看大長公主臉上確實有疲憊之色,不似作偽,也知道就算她此時有其他的想法,也是一定不會說出來的。


    便老老實實應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她想了想程軒之前說過的話,決定先去平康坊,桑田療傷的時間夠久了,如今大長公主這裏情況有變,也容不得他再悲春傷秋,該回到真實的生活,麵對他該麵對的人世了。


    去的時候沒有遇到桑田,她便去找了胭脂,胭脂也曾得桑田的吩咐,知道以後沈瑾瑜也是可以做主之人,正好趁著這時間,將平康坊的情況仔仔細細無一遺漏的介紹了一遍。


    胭脂處事幹練,頗有桑田之風,讓沈瑾瑜終於可以放心些了。


    沈瑾瑜原本知道平康坊是做什麽的,到了今天,才知道他們能做的程度是什麽。


    平康坊在之前幾代帝王的扶持下,有巨大又細密的“網”,朝中五品以上官員的府上,或直接,或間接的,都有他們的人在。


    他們一般會用五歲以下的流民或者孤兒,按照不同資質分成不同的層級,訓練不一樣的技藝,到了九歲左右,賣到各家各戶。


    起初是因為戰亂,要解決這些孩子,後來他們發現,這種沒有任何根基的孤兒,又多少會點東西,都能打聽到一些事情,雖然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有用,可這些小小的消息,累積起來,變會成為一張“網”。


    朝堂之上,她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官階不夠品級,連上朝議事的資格都沒有,私下裏,她雖是因為大長公主和程軒的關係才能出仕,可這幾位給的都是提綱挈領的東西,加上她之前一定要做孤臣,也有意識的沒有與任何人聯絡。


    今日聽完這些,沈瑾瑜覺得自己鬆了口氣,這才有感覺,自己不是孤身作戰,也是真正有可以援軍,有助力的。


    難怪桑田曾說,平康坊會是她的後盾。


    雖然這種感覺,她覺得痛快又安心,可是卻並沒能對她在朝廷的位置有任何變化。


    第二天,她照舊不能上朝,隻能在早朝結束後,到達王逸山的書房,照例沒有說話的機會,就被別人決定了她的命運。


    這次的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不像上次,好歹還有韓峒在。


    他們將她發去了禮部,時任主事,相較於原本的秘書省校書郎,幾乎算是絲毫不動,一樣都是正九品,連早朝都沒有辦法去上的末等京官。


    明麵是平調,可實際上,她由天子身邊,調離到禮部的犄角旮旯處,這種可有可無的小官,若是她無用的話,一輩子就放任到這種毫無升遷機會死角。


    先帝可以任性,多年的爭鬥結束,血洗成功後,他有了絕對的權威,他需要她的性命,自然可以讓她以正九品的官階代天子祭祀。


    可是永嘉帝是不行的,他新任未穩,外麵還有身強力壯又有權有勢的叔叔們活著,現在他能在這位置上,以後尚且難說,所以他正常的升遷都不一定能順暢,更不用說這種特例了。


    吏戶禮,兵刑工,禮部掌管科舉,因為祭祀,讓她去,無可厚非。


    不必上朝,意味著不用像之前任命的過程一樣,直接與那些朝廷重臣打交道,這是好事。


    與他們相比,她的經驗不足,正麵拚,簡直是死路一條,她還需要在再磨練一番,才有勝算。


    她鬆了口氣,按部就班的去禮部,整理前人的祭祀與科舉資料。


    這本雖說是個虛職,基本的資料都已經在,所做的事情,不過是更加詳細的整理。


    這些東西算不了功績,也難以出錯,可是對於她而言,另加上平康坊裏的那些,就相當於民間消息和官方消息兩方麵她都盡數掌握了。


    權利的爭鬥,最後鬥的,是人心。


    要懂人心難,可有這兩張“網”,便會好多了。


    休沐的時間,她拿了程軒交與她的韓蓁蓁嫁妝,送去了韓峒家。


    她對韓峒,從感情上來說是有依賴的,可是,除此,她對他,是懼怕。


    小的時候,她在韓家就如同在自己家一般,韓沛和蓁蓁二人待她,如親妹妹,她能在嶺南當丫鬟,靠的全是跟在韓蓁蓁身邊看來的規矩與應對進退。


    她見到韓峒的時間很少,畢竟當時韓峒是重臣,他自己在家與子女親近的時間都很少。


    韓峒回京,她原本想要拜訪,被桑田阻止了,後來她又去了皇陵,一直兵荒馬亂到現在。


    還記得最後一次私下見到韓峒,那一次改變了她命運的會麵。


    那是一個冗長的夏日午後,父母帶了沈懷瑾去釣魚,她一個人在家選了書,倒在屏風之後的躺椅看,不知不覺睡著了,她正睡的迷糊,聽到外麵有人說話的聲音。


    聲音漸次大了,仿佛是在爭吵,聽起來像是外祖父在生氣。


    她有些驚慌,這時候出去肯定會被外祖父責罰,可不出去,一直聽下去,之後被外祖父發現,還是會被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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