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見她這樣有些頹然的神色,按捺下臉上的不屑,頓了頓正色道:“你這樣不過是執念,而非感情。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心中執念放下,你才不會……”


    長公主收起頹勢,不屑冷笑打斷了沈瑾瑜道:“如你這般冷血之人,又如何能懂得真情?當年沈柟走後,本宮幾近瘋狂,深山之中的白宅,原本,是皇兄為了不使本宮在世人麵前出醜而建的,本宮打著為沈柟守孝的名義,在這靜寂無聲的大山之中待了整整兩年,而你,不過是這時間的一半。”


    兩年?沈瑾瑜在心中飛快的盤算了一下,這時間固然讓她震驚,可是一個是自願,一個是囚禁,心態上已經不同了,何況,她當時在山中,在飯菜中不定期的被人下了迷藥,根本分辨不清楚時日,即便如此,她也多少有點佩服長公主的執著--假如,長公主所糾纏之人,不是她的祖父的話。


    她再開口時,甚至帶上了些許敬意,想了想才誠意勸解道:“公主您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如此自縛著實沒有必要,你身邊也有真情,不說別人,單單說吳將軍……”


    長公主連怒的心氣都沒有了,冷笑道:“吳金南?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麽胡話嗎?你侮辱的不是本宮,而是你的祖父!吳金南是什麽東西,他有資格匍伏跪在本宮的腳下都已經是祖上積德,你拿他說真情,真是可笑至極。”


    沈瑾瑜也不惱,笑著針鋒相對道:“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愛?你愛的也不過是盛名之下的沈柟,驚鴻一瞥,目心成許,這麽美好詞匯包裹之下的,也不過是你為著一己私欲。少年有成,新科榜眼,世家子弟,這些條件下,誰都可能是沈柟。”


    長公主傲慢的看了一眼沈瑾瑜,伸出手來隔著小幾摸了摸她的臉,感歎道:“真是個天真到愚蠢的丫頭,世事就該那麽分明絕對嗎?就說你好了,你沒有沈柟這樣的祖父,你有如今這樣的學識氣度?你不是崔氏之後,有機會用金針救人自保?你以為憑你這樣不算傾城之姿的容貌,不是沈柟外孫崔氏後裔,能引得程軒與桑田其中的任何一人保你?世間感情是存在的,有一時的也有一世的,隻是或多或少夾雜了一點其他的東西在。那些東西才幫你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人,我們每一個人,離開了這些,什麽都不是。”


    沈瑾瑜被說的啞口無言,她當然讀的懂長公主嘴角的那些不屑與諷刺,在軍營之中,她見到的第一人是許仲,救過吳金南與程軒,為何最後是與程軒走得最近?她難道沒有在心中決斷過,誰能給她庇護?


    她與程軒的情誼,從始至終,都並非單純的兩情相悅,他們互相試探利用,中間隻有偶爾的相偎相依真情相對,卻敗給了長公主給出誘惑。


    她雖心有不甘,也曾憤恨不已,卻是在漫漫失望之餘被自己漸次化解掉了。


    她本人尚且如此,不知身是無根物,蔽月遮星作萬端。又有什麽資格看不起長公主呢?


    沈瑾瑜思量許久,才對著長公主譏諷的笑意第一次自內心誠懇承認道:“你是對的,我竟是狹隘了。”


    長公主隨手扶了扶頭上的玉簪,若有似無的輕笑了一下歎道:“本宮這一世大概是再不會有兒女了,這種女兒間的私房話,居然是講給了你聽。”


    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讓沈瑾瑜心中一軟,她沉默了半餉,才決然道:“公主若是方便,我明日為你施針,費些時間,卻是不會太痛。”


    長公主輕哼了一聲,沒有反對,點頭算允了。


    第二日一早,長公主便差了人說是準備好了,讓沈瑾瑜過去,沈瑾瑜讓玉衡在院子裏收拾東西,沒有跟著去。


    長公主穿了鬆花色的緋綾常服,未施粉黛,頭亦都披散著,雖然皮膚依舊很白皙,眉眼和唇色卻都黯淡了下來,乍看下像是一夜間老了十多歲。


    盡管她們之間的恩怨一時間難以言說,沈瑾瑜見她這樣略帶點落魄的感覺,心中多少有點傷感,她命人將房間內的門窗都緊閉,點了燭光將房間照亮,讓所有的丫環都在外侯著。


    約莫半個時辰後,她才將寢宮門打開,頭上微微有些汗珠,穩步走出來囑咐王嬤嬤道:“公主這會兒已經睡了,別吵她,待公主醒來告訴公她,要平心靜氣,動怒對她不好。若是心平氣和的,每隔半年施針一次就可以了。”


    王嬤嬤聽得這話又驚又憂,果真如長公主所料,這事不是一次能解決的!


    沈瑾瑜未理會她的反應,自顧著回到院子去,與玉衡一起收拾東西,明天就要離開了,事情還多的很。


    長公主為人也算爽俐,輸了便是輸了,沒有什麽小動作,沈瑾瑜東西收拾好了之後,隔天便去向長公主辭行。


    長公主沒有見她,隻讓王嬤嬤拿出一個錦盒。


    沈瑾瑜打開盒子,裏麵是她遺忘了許久的崔氏印章,淡黃色,帶著暖暖的光。


    錦盒中有一張薛濤箋,上麵用秀逸的衛夫人體寫了幾句話:


    是非恩怨已了


    材與不材難辨


    沈瑾瑜看的似懂非懂,笑問嬤嬤道:“長公主可還有什麽話留與我?”


    王嬤嬤目無表情答道:“長公主並未留話給你,你且好自為之吧。”


    沈瑾瑜謝過之後,帶著玉衡便離開了。


    如同她當初要求的一樣,她走的是正門。


    正門的門檻沒有沈瑾瑜想像之中高,隻是沒曾想到要跨越,卻是這麽的困難重重。


    她牽著玉衡的手,走出了大門,才恍然有了一絲絲真實的感覺。


    是輕鬆,卻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長公主雖未特意為難二人,卻也是沒有安排任何人送行,她們二人拎著大大小小的包裹站在路邊。


    沈瑾瑜笑了笑對玉衡道:“我到底是來了多久,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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